新时代结婚





自己家住了,何建国的不冷不热不阴不阳不死不活,令她窒息。 

   小西在厨房里拿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爸爸在书房弄他的稿子。妈妈下班回 
来了,回来就进卧室里翻找什么。小西拿着饭盒向外走时,妈妈出来问她看到小 
航送她的那枚胸针了没有,她晚上有一个老同学聚会。小西放下饭盒去帮妈妈找, 
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妈妈边找边自语般道:“这就奇了怪了,我上 
个月还戴了呢,去参加肝胆外科学术会时,戴了。” 

   小西爸闻声从书房里出来,问小西妈:“你上次参加会穿的哪件衣服?”小 
西妈说了哪件。小西爸想了想,从门厅挂外套的衣柜里找出了那件衣服,结果, 
胸针在那衣服的口袋里。同时感慨:“这要小夏在,真找不着又得怀疑人家了。 
……干保姆不容易。这点最不容易。谁家里都有个找不着东西的时候。家里没保 
姆的时候没事,有了保姆,就是保姆的事。小航的钱找到了没有?” 

   小西妈摇头。 

   小西给妈妈别胸针:“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小夏不是那种人!” 

   小西爸斩截道:“绝对不是。你看她那性格,自尊到了刚烈!” 

   小航回来了,出乎小西意料。他最近下班后极少按时回来,说加班。加班是 
不回家的最好借口。不用说,是因为简佳的事情不愿意跟家人在一起。到家后跟 
爸妈姐姐打了个招呼,就进了自己房间。 

   小西跟到小航房间门口问他在不在家吃饭,她要去打饭。他说不在家吃,换 
件衣服马上走,跟朋友们出去吃。小西很想跟他说一说何建成的事。想了想,没 
说。何建国最近的态度,跟小航帮何建成没帮到位很有关系。 

   小航是不该,但是何建国更不该,别人帮你,是心好;帮不了或就是不帮, 
是正常。不能说不帮你就是欠了你。 

   想想这点就寒心,这么多年夫妻了,帮了他家那么多的忙了,只要一点儿帮 
不上,就是对他家对他没感情,就全盘否定。如此下去,看来他俩的日子真的是 
到头了。这工夫小航换好了衣服,向外走,走到门口,想起件事,回头对大家道 
:“对了,我那五百块钱没丢。借给一个朋友后忘了,今天还我钱,才想起来。” 

   小西妈不由得大怒:“荒唐!” 

   小航回嘴:“有什么呀!谁还没有个忘事的时候?” 

   小西妈走到他跟前,用手指点着他:“你知道你忘的这事,给我们带来了多 
大的麻烦?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小西忙道:“妈,我们再请她回来就是了。” 

   小西爸:“对,跟建国说,再请小夏回来。同时向人家道歉。”感慨,“这 
个小夏,宁折不弯,刚直不阿,士可杀不可辱!好!” 

   小西妈不耐烦地对丈夫道:“行了你别掉书袋子了!”又对儿子说,“小航 
我跟你说啊——” 

   这工夫儿子已经出门了。小西妈气得重重叹了口气,把穿好的衣服又往下扒, 
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要给人家打电话说有事不去了。小西极力劝妈妈去,去 
散散心,同时保证跟何建国说,首先让他代向小夏道歉,而后,看能不能请小夏 
回来,妈妈这才算勉强穿上衣服,走了。 

   小西和爸爸吃饭。为省事,打的包子和粥。食堂里的包子皮很厚,馅很咸很 
油。小西爸吃得直叹气。真想吃小夏包的包子啊,茴香苗切得细细的,肉也是切 
的,不是剁的,切成小丁,和茴香苗拌一起,小夏称之为“沙馅”。如果说那是 
沙馅,食堂的包子就是“泥馅”。肯定都是搅拌机搅碎的,硬硬的一小坨,是什 
么菜都吃不出来。 

   父女二人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爸爸又一头钻进书房,小西收拾了餐具去厨 
房,洗碗,放碗……感觉日子过得也像刚才那顿饭一样,没滋没味。心里头还沉 
重,小夏的事,怎么跟何建国说?看家里的情况,实在需要小夏,但是现在,她 
没办法跟何建国开口让他帮自己家办事。他哥哥那事没有办好,何家尤其何建国 
正为这个生着气呢。 

   这时候,门铃响了,她扎煞着两只湿手来到门口问:“谁?”外面的人说: 
“我。”好像是何建国!小西把湿手在裤子上蹭蹭,一把拉开了门,是何建国。 
小西的心里,先惊后喜,惊的是没想到他会来,喜的是正想他呢他就来了。 

   听到何建国来了,爸爸从书房里出来跟他打招呼,这时听建国跟爸爸说: 
“爸,您的书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那,我接小西回去,可以吗?” 

   小西万万没有想到,用询问的目光看何建国。何建国不看她。 

   小西爸道:“没问题没问题。……我本来也没说让小西回来是她非要回来。 
……建国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听说当上领导了,工作更忙了是吧?” 

   何建国显然不想听爸爸再嗦下去,敷衍地跟爸爸说了几句什么后,就转对 
小西道:“那,小西,我们回去?” 

   小西一转身回了房间,收拾回自己家的东西,一句话没说,不敢说,怕哭出 
来,是喜极而泣的哭,他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离不开她。他们这么多年的感 
情,终归不会那么脆弱。 

   ………… 

   小西跟丈夫回家。何建国开车,开的公司的车。他车现在已经开得很熟练了。 
小西坐在何建国旁边,二人都没说话。在小西,是一时找不到话说。她最想说的 
是:“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接我回去了?”要搁从前,这话她能张口就来,现在, 
不能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不是从前那关系了。过去是想吵就吵有什么说什么根 
本不过脑子。现在呢,说前得先想想能不能说,会不会让对方反感,会不会引起 
矛盾。 

   他们的车追上一辆卡车,超过去。在北京明亮的路灯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 
车上挤满了一车民工。小西回头看那车:“这天儿让人坐敞篷车!”她说这话固 
然是真心同情那些这天儿还坐敞篷车的人,但在潜意识里,不能说没有迎合讨好 
何建国的成分。 

   何建国只淡淡回了一句:“民工嘛!” 

   小西沉默了片刻:“是得想办法给你哥调调工作。我跟小航说。” 

   何建国说:“不用了。我已托了我的一个同学了,他答应让我哥去他公司里 
做保安。室内保安。” 

   “三十多岁了做保安?也学不到技术。” 

   “先挨过这一段再说。等天暖和了再说。小航那边你不要再找他,我同学说 
他可以辗转找人想办法。” 

   就是说,他来接她不是为他哥的工作。那么,他来接她回去的原因就应该是 
纯粹的,就是想接她回去。这样想着,心里越发温暖起来。 

   何建国这次接小西回来是想跟她商量,让小西在娘家住,让他哥哥回他家来 
住。至少住几个月,度过乍暖还寒的这些日子。 

   何建成自幼身体就不是特别强壮,家里条件虽不好,但是也比工棚里强。家 
里干活儿的强度,也比工地上轻。条件差加上劳动强度高,可能也有水土不服的 
原因,他发起了高烧。刚开始还忍着不说,继续干活儿,结果,晕倒在了工地上。 
接到通知后何建国赶到医院,哥哥已被送到了医院,这会儿正在输液,血象很高。 
坐在医院急诊的输液室里,烧得直说胡话。何建国到后立刻花钱租了辆平车,让 
哥哥疲惫的病体能够躺下。那夜,他陪哥哥在医院过了半夜,而后,把哥哥接到 
了自己家里。哥哥到家就睡,早晨何建国起来后他还在睡,一动不动。摸摸额头, 
烧已经退了。显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冻的,累的。何建国给哥哥把吃的喝的准 
备好,留了个条,就上班去了。上午公司开会,一开开到了半下午,下午他抽空 
回家了一趟,采购了一大堆东西,准备拿回来塞进冰箱,等哥哥病好了后,好好 
给他补补。进门一看,哥哥居然在擦抽油烟机!何建国一下子急了:“哥,你不 
好好躺着在这儿干吗呢!”“烧退了,冰凉的了,躺不住。”他过去把何建国手 
里的东西接过来,边说:“俺寻思着还是上工地住,都扣了伙食费的,不吃也不 
退。” 

   “不退就不退吧,没有几个钱。这回说好了,你就住这儿,早晨吃了走,晚 
上回来吃,开了春儿再说。你要是听我的话,能来家里住,就不会有这些事!” 
又补充说了句,“这和小西都商量过的。她怕你觉着不方便,回她娘家住去了。” 

   何建成根本不信,连连摆手:“建国,你这样做,不中!她是你媳妇,不跟 
你住一块儿,住娘家,哪中? 

   没有这个道理!俺这就回工地,再带床被窝去就中。“何建国欲说什么,何 
建成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再不说话,吭哧吭哧安好了抽油烟机。哥哥真是个聪明人,什么事,一琢磨 
就会。何建国心里又痛,忙上去帮哥哥安装抽油烟机,找点儿事占住手。哥儿俩 
一上一下安装油烟机,配合默契。建国说了:“哥,那天你在路上见了我,咋扭 
头就跑呢?”边说边在心里头骂自己虚伪。哥哥却说:“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建 
国,以后,你跟你单位上的人在一块儿的时候,碰上,咱不说话,不认识,啊?” 
何建国眼圈一下子红了。何建成装没看到,专心安油烟机,边说:“这我就知足 
了,建国。有你对哥的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们没必要给你在单位造成不好的 
影响。”何建国再也说不出话,心像被谁攥住了似的,喘不动气。哥哥这么说是 
因为哥哥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哥哥知道了事实真相,他还会这么说吗?他还会认 
他这个弟弟吗? 

   何建国决意要让哥哥回家住。显然哥哥的主要顾虑在顾小西,这事非由顾小 
西出面,办不了。这天下班后,何建国决定去找小西谈,面谈,重要的事情不能 
在电话里谈。但是门一开,一看到由于他的到来小西脸上露出的情不自禁的喜悦, 
他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以为他来是想跟她和好,他如果马上说出了来的目的, 
对她不啻是一个打击,而且是双倍打击。不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说“我接 
小西回去”。心里头想的是,接回去再说,瞅机会再跟她商量。 

   当来到楼下看到电梯不能使用时他和小西本能对视了一下,仅那“一下”, 
他就从小西眼睛里读出了她心中的内容,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但是现在,那绝无 
可能。小西猜得一点儿不错,他就是不想背她。不是怕费劲儿,就是不想跟她有 
那样的亲密接触。肉体上、情感上,都不想。那会使他难受,使他觉着虚伪,同 
时也会觉着是对小西的欺骗。 

   二人开门进家。小西离开家没多少日子,感觉上却像是走了很久似的,有一 
种又亲切又陌生的感觉,厨房里,卧室里,洗手间,阳台……她挨个走了一遍后, 
马上开始从包里向外收拾她从娘家拿回来的换洗衣裳等物。 

   这时何建国的手机响了,他拿着手机去了阳台。接完电话后在阳台上站了许 
久,思索着事情的整个局面。 

   小西把东西都带回来了,就是说,她是准备回来住了。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跟 
她开口说他想让哥哥来家住的事?不说,哥哥怎么办?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样也许更好——他们三个同居,他俩睡卧室,他哥哥睡客厅——这样的话,哥 
哥才可能安心。否则不管怎么样,他来住而小西不在,他都会觉着是他挤走了小 
西,影响了他们夫妻的正常生活。当下心中释然,脚步轻快地从阳台上回屋。这 
时,他听到洗手间已发出了哗哗的淋浴声,想也不想就推开了洗手间的门,他急 
于跟小西说话。 

   小西惊叫一声。她没想到他会推门。当然这只是表层的原因。深层的原因是, 
他们已好久没有过肉体的接触了,彼此已有些陌生了,不习惯赤裸相对了。何建 
国马上关上了门退了出去,并说了声“对不起”。 

   小西继续洗澡,心里头后悔:叫什么叫?有什么好叫的?他们难道不是夫妻 
吗?彼此肌肤相亲熟悉对方身体上的每一方寸的妻子和丈夫!她很想叫他回来, 
像夫妻那样无拘无束。她洗澡,他在一边陪她说说话,或者,帮她擦擦背,或者, 
一块儿淋一个浴?……算了,时过境迁,刚才她一声叫把他阻在了外面,现在请 
他回来,就生硬了。晚上,晚上睡下了再说。 

   夜里,夫妻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