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色慕少艾





  “恩。”     
  “大老远的。”     
  “我坐公车去的。”     
  “庞飞,对不起,你每天为我跑得那么辛苦。”     
  “罗嗦!”     
  “庞飞,你瘦了!”     
  “那我们不正好是一对?”     
  我吃完饭,催庞飞赶紧回去吃饭。他走了以后,我第一次有了不舍,我给他发短信:老公,平安到家,给我说一声。 
  四十三、哭泣的稀粥 
  我终于接到了出院通知单,就跟接到出狱证明一样,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我第一件事是想洗澡,但是我这个体力去澡堂,非昏倒不可。庞飞说去我姐那儿洗澡吧。 
  “不好吧?”我说:“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你姐?”     
  “我姐姐姐夫忙着照看生意,现在不在家。”     
  “你打电话确认一下。”     
  他打了电话,说:“屋里没人接。”他又拨了个号码,叫杨爽把我换洗的衣服拿过来。他们一块儿帮我收拾了东西,打车到庞飞的姐姐家。庞飞去楼下买菜,我洗澡,杨爽在外头时不时叫我一声,生怕我晕倒。我主要是洗头,身上抹了庞飞姐姐的沐浴露,冲洗干净就穿上了衣服。我一边在洗脸池洗着内衣裤,一边照着墙上的镜子,下巴都尖了,眼睛也变大了,我自己看了都觉得楚楚可怜。我拿手机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好歹我第一次那么瘦,应该纪念一下。手机里还有很多我住院时的照片,我拍下来顾影自怜的。     
  庞飞回来,把菜放下,把我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洗。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身上干净了,衣服也干净了,整个人轻松自在。我和杨爽坐着看电视,庞飞在厨房做饭。我一星期之内还得吃细软的食物,庞飞单独给我煮了一碗面条,不知道加了什么料,非常好吃。我们吃到一半,他姐夫回来。他把预先留的菜拿出来,他姐夫到自己的里屋吃了,然后给他姐姐送饭去。     
  吃完饭,我把半干的衣服拿塑料袋装了,我们三人打车回了学校,杨爽把我送到寝室。寝室的姐妹都说:“你怎么出院了,也不叫我们去接你。”     
  我说没事,我不是已经安然回来了吗?     
  她们都说我瘦了。刘月还说:“真羡慕你呀,瘦了一大圈,身材越来越好了。”     
  第二天去上课,班上的同学也都说我瘦了,差点认不出来。     
  病愈之后的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静。我常常坐在教室后面几排的其中一个位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每个任课老师讲课,他们讲什么我没听见,一节课又一节课,我在发呆中度过,同学说我的样子就像高烧糊涂了一样。有时候老师叫学号来提问,我也假装精神恍惚,老师就问38号来了吗?我不吭声,老师准备打旷课,同学就说她来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我,有人小声说我病刚好,可能精神不好。也许就是这种大脑进水的表情,让我的生活清静了。“唐僧”们逐渐在我的世界里沉默。     
  我还不能恢复正常的饮食,而且,学校的食堂让我失去了信心。每天,我到学校附近的饭馆喝粥,或者吃湖南鸡汤面,让别人帮我煮得稀烂一点。往常5分钟的路程,我怕头晕,往往要花15到20分钟。我安步当车,姿态特别优雅,高中的老同学看见我,说:“咦,你怎么不飘来飘去了?”     
  我说我坠落凡间了。     
  11月下旬,已是深秋。天空不再湛蓝,白茫茫一片,好像冰箱里结了一层霜花。世界就像一个大屋子,开着日光灯,所有色调都有些失真。常青树仍然保持着生命的绿意,只是比春夏显得低调。我也随着秋意,变得萧索起来。穿着黑色的高腰线短大衣,蓝得发黑的牛仔裤,深紫色的衬衫,连包包都是深绿色的,装着一两本书,脚步沉重地走在校园。     
  杨爽在下沉广场遇到我,尖叫:“你怎么这个样子,像深闺怨妇一样?你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还在发烧?”     
  “我已经好了。”我说:“下星期请你们吃大餐,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我。”     
  “你要谢就谢庞飞吧。”     
  “我跟他不说谢。”     
  “哟,还真老公老婆了?”     
  “你不说我深闺怨妇吗?谁还敢要我?”     
  “你男朋友呢?回来了吗?”     
  “还没。”     
  “楚楚,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我真想知道他何方神圣!”     
  “说不定没等你见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其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感觉不是我的嘴说出来的,是我心里的声音,不经意地,不打招呼就蹦了出来。     
  “你不会对庞飞动心了吧?”杨爽审视着我。     
  “两个人的感情,跟第三者无关。”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至少第三者是导火线。”     
  她看我不说话,半晌,说:“你自己想清楚,反正庞飞这个人,挺单纯的。”     
  出院后我没有跟庞飞联系,并不是过河拆桥,而是找不到借口。我反而怀念卧病的日子,他每天自动到我的床前报到。当初出院的时候我怎么那么高兴?我应该在医院里多躺一会儿的。我很怀念他走进我的病房,献宝一样拿出保温桶,打开,自己先闻一闻,然后陶醉地说:“老婆,我又给你试验了全新口味的稀粥,你尝尝,我自己闻着挺香的,吃着也不错,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我吃了一口,美滋滋地说:“我要是当尼姑,就把你带去,给你搭个和尚庙,有你的粥,我就可以忘了所有凡尘俗事。”     
  “这和尚庙里是不是得有一部电话,每次电话一响,我一接起来,就听见一个女人大喊:‘喂,和尚,送外卖,地址是楚楚尼姑庵。’。”     
  我一想起来就好笑。     
  “喂,你一个人傻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我的寝室在四楼,杨爽住六楼,我跟她挥手再见,并没有回寝室,而是来到走道尽头的窗前,拨了庞飞的电话。     
  “喂,楚楚?”     
  “老公!”我一跟庞飞说话,声音就发嗲。别人听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我自己却很享受。      
  “什么事?”     
  “想你了。”     
  “想我的粥了吧?”     
  “恩,和尚,送外卖。”     
  “你的尼姑庵在哪里呢?”     
  “对哦,我现在还是游方尼姑呢。”     
  “你真的想吃我做的粥。”     
  “恩,学校门口的粥太难吃了,烫饭也没有你的水准,我可怜的胃被折磨惨了,急需你这个救苦救难的大菩萨拯救呢。”     
  “那,要不去我姐那里。”     
  “好啊!”我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我从来不知道煮粥那么讲究,庞飞先把白米放进温水里泡了两个钟头。“你每次煮粥都泡那么长时间?”     
  “我一般夜里泡上,第二天就可以煮了。”     
  “你会的真多。”我靠着厨房的门,看着他择菜。     
  “我专门买了一本学煮粥的书。”他不经意地一说,我的心莫明地一跳。     
  “我也买了好多菜谱呢。”我说:“改天借你看看,我们交流交流做菜的心得。”     
  “我觉得做菜不是煮熟了就可以了,还得用心,一盘菜摆出来,盘子要好看,不一定要圆的白的,要是有几何图形,比如五角星、菱形、叶子形什么的,看着就像小时候用破瓦片扮姨妈妈。”     
  我笑起来,说:“不会吧,你小时候也扮姨妈妈?”     
  “那是小女生玩的,拿个破瓦片,摘来各种树叶当菜,还把红砖头磨成粉末,说是辣椒面。看见这些幼稚的小孩,我心里就瞧不起。我小的时候站在小板凳上炒菜,把菜一盘一盘装进大盘子里,特别有成就感,就好像我已经是大人了。但是,现在长大,反而觉得有棱有角,到处是缺口的盘子,充满了童趣。一个人还是不要长得太快的好,否则你会失去很多童年的快乐。”     
  “我也觉得,我现在特别想穿那种有花边、皱褶和泡泡袖的裙子,最好腰上还有粉红色的锻带,结成蝴蝶结。就像小公主一样。”     
  “你现在也可以穿呀。”     
  “我都七老八十了。”     
  “我姐姐是卖衣服的,夏天的时候,她说流行一种‘洛丽塔’风格的裙子,穿在身上就为了装嫩。你个子小巧,穿着一定很可爱。”     
  “哪天到一个没人认识我地方,我再穿。”     
  “有的衣服不一定要穿给别人看的,自己欣赏,心情也会很愉快。我就收藏了很多玩具枪,因为小的时候没有玩过,长大了,有了能支配的钱,就尽量补偿小时候的愿望。”     
  他低着头,弯曲着脊梁。他不算高大威猛的男生,甚至可以说是男生中常见的豆芽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脊背很有安全感,透过水红色的纯棉套头衫,我能感觉得到他肌肤的温暖。我看着他,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很想想走过去,轻轻搂着他纤细的腰身,把脸靠在他背上,闭上眼睛。     
  我离开厨房,到客厅看电视,拿着遥控器不停变换频道,没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但是我并不焦躁,我只是无意识地按着遥控器的按键。电话响了,好半天我才意识到是我的手机。我在包包里翻了半天,找到手机,响声停了。我一看未接来电,是徐文清。我盯着手机,他很快又打来了。我拿起电话,走到阳台,按了接听键。“喂——”     
  “楚楚,你在做什么。”     
  “我在上课呢。”我平静地撒谎。     
  “你周五不是没课吗?”     
  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我说:“临时调的课。”     
  “快下课了吧!”他说:“楚楚,我在家里呢,你能过来吗?”     
  “我跟同学约好了吃饭。”     
  “你吃完饭回来好吗?我等你!”     
  我挂了电话,回到客厅看电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一顿饭吗?我突然不想吃了,可是如果我说我要走,庞飞会怎么想?我盯着电视上跳跃的色彩,心想广告怎么那么长,可是,广告结束了,对我好像也没什么意义。我低下头,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最近的照片是我住院时拍的照片,我的样子那么难看,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我打吊针太多,手背的血管扎不进去,护士就顺着小臂的血管扎,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就把打吊针的小手臂拍了下来。有一张是庞飞捧着保温桶,举案齐眉的样子,眼睛笑眯了。更远一点的照片是庞飞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他戴高帽子时拍的,光线不足,蛋糕上的蜡烛明灭,温暖的感觉随着跳动的火苗,透过手机的屏幕,扑面而来。这些照片在手机是很危险的,但是我舍不得删除。还有一张是石靖和李明明,手拉着手,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我也想有人替我画眉,有人当众搂着我的腰,我以前以为幸福纯属内心的感触,不需要在外人面前表演恩爱,可是现在,我觉得内心的感觉太飘忽,我需要寻找一些证据,来证实自己幸福过。我真的没有意识到我住院的时候多么幸福,是她们每个人都在向我夸赞庞飞的体贴,都在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我,我才突然惊恐起来,离开了庞飞,我是不是就找不到比他更温柔多情的男人?     
  “楚楚,吃饭了。”     
  “庞飞,我有点事,我想先走了。”我还是决定不吃了。     
  “你不喝粥了?”     
  “要不,你拿保温桶装一些给我,我带回去吃。”     
  “行!”他没有极力挽留我,顺从地把粥盛在保温桶里,让我带走。我一手提着保温桶的把,一手抱在怀里。下楼来到公车站,我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人太多的公车我不上,一直等到有空位的车子,我才坐上去。我在学校那一站下车,抱着保温桶,慢慢从大门口走到宿舍,遇到每个认识的人,我都微微一笑,擦肩而过。爬上宿舍楼,寝室里只有吕瑶,其他人吃完饭,都安排周末节目去了。     
  “要吃稀饭吗?”     
  “你还没吃饭?我已经吃了,你自己吃吧。”     
  我没有再客套,脱掉鞋子,坐在床上,拉上床帘,一口一口吃粥。保温桶真好,这么长时间了,粥还是暖和的。我没有吃出特别的味道,只是觉得有点咸,而且还汤汤水水的。我还是把粥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