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
到外都跟林夙一模一样!”
绣云原本惊忧不安的听着堂兄和舅父争吵,此刻却按耐不住,挺身而出:“不许你骂我爹!我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沈老爷吃了一惊,方才留意到随溶霜同来的少妇,他疑惑的问:“你爹?你是……”
溶霜趁机说:“伯父,这就是绣云,三叔和三婶的女儿。我特意带她来见你。”
沈老爷惊愕的打量着绣云,心中涌起千百种感情,他向来最疼爱小妹将离,他也极为挂念漂落在外的外甥女,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中与她相见。他连连点头,不无苦涩的说:“原来你就是绣云。好,好,你长得还是像你爹多一些,你心里也向着他们林家,既然如此,那你还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绣云鼻子一酸,不知该如何应答,溶霜连忙恭敬而诚恳的说:“伯父,我千里迢迢把云妹找到,就是为了让她能够和外公、舅父、表姐相认,因为她一直思念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母亲的亲人在哪里。”
看着绣云哀婉动人的神态,沈老爷不由得对她满怀疼惜,可是他还是不能原谅溶霜的种种冒犯之举。
三人默然无语之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清丽、柔美的声音:“爹,你不要责怪溶霜,他没有逼迫我,是我自愿和他走的。”原来沈老爷把女儿带回家,见她既未受伤害,也无痛苦的表现,而且女儿始终孝顺听话,懂事明理,父亲也就不忍心责罚她,只是把所有罪过全都怪到溶霜头上。沈夫人偶染微恙,怜君带着丫鬟们守在正房内侍奉母亲,因此闺房无人。怜君一听说溶霜来找父亲,恐怕他因为自己而受责难,便匆忙赶来。
绣云回过头,循声望去,只见芍药花海中款款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她风姿绰约,举止端庄,容颜秀丽……她的容颜……绣云隐隐约约记得在二十年前,自己曾经见过一张同样的面庞,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唇齿,甚至同样温柔、关爱的眼神,只是自己记忆中的那张面庞上从来未曾闪现过一丝微笑,可是眼前这幅面容上却绽露出纯净、安稳的笑容。
绣云情不自禁的跑到怜君跟前,搂住她的脖子哭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与她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被自己埋藏在心底二十年的那些对于亲人和亲情的渴求、企盼,全都在一瞬之间爆发出来。
怜君很是惊讶,但她很快就抚摸着绣云的头发,柔声说:“云妹,我一直很想念你,现在终于见到你了。”
沈老爷把少蟾也请来,留他们夫妻二人在沈府住了多日,又见过沈家其他亲眷,彼此倾诉离别多年的情意。沈老爷听说绣云境遇顺利,又嫁了如此正派、能干的夫君,心中大感宽慰,对林家人的怨恨也减轻许多。溶霜带着掬霞、镌雪再来拜访的时候,沈老爷也就允许他们进出大门。
溶霜对少蟾说:“少蟾,我要找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说着解下腰间的长剑,双手奉上:“这是祖父的遗物,祖父的心愿便是将它留给你。”
少蟾也用双手接过来,这柄剑古朴简雅,厚重修长,无论尺寸还是分量都跟少蟾的身材、力度十分吻合。宝剑通体弥漫着暗暗的蜡质光泽,剑身上有“苦寒”二字。少蟾笑着问绣云:“要不要?”
绣云当然希望少蟾能够得到一柄宝刃,可她心中多少还有些许介怀,不肯接受林家的好处。她犹豫再三,偏过头去:“你喜欢就留着吧。”
少蟾向溶霜施礼称谢,大大方方的把宝剑佩在自己腰间,既然少蟾自认是林家的姑爷,绣云也就再难否认自己是林家的女孩,其他人无不满怀欣喜,真心赞叹。
绣云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到怜君面前,从胸口掏出凤翾送给她的玉佩,把它塞到怜君手中:“表姐,这本来是我爹的东西,林家祖上传下来只有一对,如今另一枚在大哥手里,我再拿着就不伦不类了。把它给你,才算物归其主。”
怜君也坦然接受,众人更是欢喜。
惟有镌雪忽然闷闷不乐的说:“哎呀,你们这些成双成对的能不能不要故意气人嘛?让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可怎么过啊。”他心里却想,只要姐姐不再捣乱,也许还是能找到一个不嫌弃自己的女孩。想起掬霞,他又想到思卿,便兴致勃勃的说:“对了,思卿告诉我,说他再不写诗了!”
掬霞不屑的冷笑:“哼!他还会干别的吗?”
“他打算写故事!他说能读懂诗的人少,喜欢看故事的人多,他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把他们的故事都写下来,肯定吸引人,没准真的有人愿意替他刻版呢。”其他人都对此议论纷纷,镌雪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自顾自的说下去:“要不然我也试一试?我见过的事不比思卿少,有很多还是我的亲身经历呢,等我把它们都写下来,看看我和思卿谁先著书成名……”
番外之合欢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思念,只是多了不能拥抱的理由。
绣云与少蟾安居山村,周围的居民除了时常请少蟾去诊病,渐渐的也知道绣云心灵手巧,见多识广,那些姑娘少妇偶尔邀她去讲究针黹,传授手艺,绣云自然满口应承,知无不言,慢慢的也结交了数位闺中好友。少蟾见她不至寂寞无聊,凭空烦恼,心中十分欣慰。
这一日,绣云满心欢喜的从一户村民家中回来,带了几份与姑娘们交换的花样子。她刚一进门,就见少蟾正在面带微笑的等着她,他手里举着一封信,从那熟悉的信笺,绣云一眼就看出是谁写来的。
“玉庭问你想不想去西疆,他的两个妹子就要出阁了。”
绣云又惊又喜:“我想去!我想去!我早就想去了!上次见到他家的家人就说过要请我们去,想不到这么快就真的要去了!再说人家送给你那么多医书和药材,我们总该去当面亲口道谢吧。我从小到大,程将军和程夫人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都还没有见过他们呢。”
少蟾静静的望着绣云,每次见到她兴高采烈、无忧无虑的神情,他就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
二人赶到归闲庄,启程之事已经准备了大半。凤翾亲自开列礼单,指派家人采购,又亲自监督仆役一箱一箱装车,她想那边塞乃是荒僻遥远之地,因此将中土精美细致之物尽数搜罗,为程家上下所有人都准备了丰厚礼物。玉庭见她一本正经,十分专心,不禁笑着说:“其实,只要你去,就足够了。”
少蟾担心绣云长途之中颠簸劳苦,就让她坐车,玉庭怕她一个人寂寞,就让凤翾陪她。两个女孩坐在车里,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或者关上帘子说悄悄话,倒也不觉得寂寞。因为凤翾乃是新妇头一次拜见公婆,绣云时常打趣她,凤翾原本是无畏天地、不惧鬼神的人物,心中却也渐渐的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讨得玉庭父母的欢心。
走了一路,沿途之景渐渐荒凉起来,最终进入一片荒漠,又行了小半日,便见天边渐渐显出一座城池,没多久,又可见城门前立着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两红一青,转眼便策马扬鞭,向着车队疾驰而来。那两个红人儿跑在前面,争先恐后,直接冲着玉庭奔来,还没到眼前,便听到她俩异口同声的高喊:“大哥,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你好多天了!”不等玉庭答话,她俩又兜马回去迎向那个青衣人,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待三个人一同赶到,那位青衣少年就在马上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大哥,爹娘叫我和两位姐姐前来迎候大哥、大嫂和李少侠,李夫人。”玉庭笑着点点头。那少年便与玉庭并驾齐行,向着城门走去。那两位红衣女孩却一心求快,一会儿奔在前面,一会儿又扭头回来催促众人,将玉庭和少蟾来来回回打量个不住,又满怀好奇的向车窗里张望,叽叽喳喳的猜测着坐在里面的人是什么样。无奈马匹早已长途劳累,而且又有载重的大车,实在再难走快,那两个女孩心急难耐,往还不安。玉庭笑着说:“你俩都是要出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火烧火燎的性子。”一个女孩立刻睁大了眼睛急切的问:“大嫂呢?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是不是就是人们说的那种一见生人,一开口说话就会脸红的大家闺秀?”玉庭扑哧一笑:“你们自己见过就知道了。”另一个女孩只顾说:“快点走,快点走。”
进入边城,车马一直驶进元帅府。说是“府”,其实并没有高楼阔院,而是一大片敞地上一排排整饬有序的屋舍,倒好似营房。此刻正值酷暑,西地又分外炎热,因此便在露天支起半敞的帐篷,程将军夫妇高坐帅位,两旁列立着子侄副将。在场诸人虽然不曾披挂甲胄,却都是利落便战的装束,各持兵刃,就连程夫人也是一身戎装。那两位红衣少女穿着短衣窄裤,腰挂弯刀,唯有那青衫少年文质彬彬,倒像个读书人模样。
玉庭亲自掀开车帘,两位少妇起身走出,都满怀好奇又忐忑不安。两个红衣女孩一眼看见凤翾,便抢步上前围住她,睁大了眼睛,将她从头看到脚,看过了衣衫头饰又去看她的脸,又惊喜,又羡慕,过了好久,才转向玉庭,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大哥,原来你把宝贝藏在家里呢。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们大嫂有这样闭月羞花的容貌啊,如此一位美人,为什么不早带来给我们看看!”说着,便将凤翾拥到程夫人面前。凤翾本来是听尽了盛赞之辞,也见惯了大阵势大场面,眼下却被两位姑娘说得面红耳赤,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施礼,因为她亲生爹娘早就不在了,她再也没有拜过别的尊长,就连些敬辞也不会说。凤翾正要跪下,程夫人一把拦住她:“好孩子,早就是一家人了,还行这些虚礼干什么。”便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其余众人见过凤翾的相貌,都暗自称奇。
那两位姑娘一转身看向绣云,分外熟络的说:“这位一定是绣云姐姐了。”便一左一右挽着她,对夫人说:“娘,你看我们三个,像不像亲生姐妹?”夫人抿嘴笑道:“云儿那么乖,怎么会像你们两个淘气鬼。”一个女孩笑着说:“绣云姐姐才不乖呢,她从小到大做过多少调皮捣蛋的事情啊,早就跟我们心有灵犀了,她才像是咱们程家的人呢。”另一个女孩道:“就是嘛,大嫂那样端庄的气质,咱们一辈子也学不来的。”见绣云神情大为惊讶,她俩便说:“你的所有事情,大哥都写信告诉我们了。你虽然没见过我们,我们却好像天天看着你一样呢,连我爹娘都跟人家说他们有三个女儿呢。”绣云羞红了脸,一个女孩立刻奇怪的说:“咦,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文静多了。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心里面坏主意多。”程夫人笑着道:“别乱说话。”两个女孩便欢天喜地的将绣云拥到母亲身边,程夫人拉着她坐在自己另一边,一手揽着凤翾,一手揽着绣云,左看右看,欢喜不尽,不知道心里疼爱哪个更多一些。
那两个女孩又蹦蹦跳跳来到少蟾面前,一本正经的施了一礼,齐声叫道:“姐夫。”众人都忍俊不禁。
她俩最后才来到大哥身边,玉庭一手一个拉住她俩,笑着说:“云儿,凤翾,这两位就是我的两个妹子,紫钿和清霜,我也搞不清她俩谁大谁小。”两个女孩同时撅嘴。玉庭又指着那位青衫少年:“这是我小弟,永宁。”那位少年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圈礼:“见过嫂夫人,李少侠,李夫人。”
玉庭吩咐仆役卸车,先对父母弟妹说:“这些都是凤翾亲自挑选准备的。”众人已经十分喜悦。他又一一交待哪些送给谁,除了玉庭的父母弟妹,祖父母,还有诸位叔父姑母和堂表弟妹,两位妹子未来的姑爷,甚至那些在程府多年的老家人、老将士,无一不礼至心尽,众人都夸凤翾懂事细心。那些礼物,虽然件件不失精巧华丽,却都是衣食住行实用之物,并无虚靡摆设,更合此地人的心意。尤其是紫钿清霜姐妹俩,先见到凤翾那一身虹衣云裳,珠钗玉钏,已经迷恋得目不转睛,再见送给自己的礼物中无不是同样精美的衣衫首饰,甚至各有一套完整的婚嫁礼服,二人欣喜若狂,再想对凤翾说些感激的话,却见她只是低着头站在玉庭身边,几乎不言语,都以为这位大嫂生长于深闺,羞涩内向,两位姑娘知道自己天生粗心,竟然也不太敢和她说话,生怕言语不妥有所唐突,心中却对大嫂慕若神妃仙女。为永宁准备的,自然是许多边地不太易得的书籍,他也对长嫂心生敬重。
将军和夫人见来人都已十分劳累,命人快带他们去住处安顿,姐妹俩自然抢先领路。先带着大哥大嫂来到一处十分干净整洁的院落。此地乃是两邦交界,虽然起居坐卧仍旧是汉人的习俗,却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