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霜雪飘时
少蟾察觉到绣云脸上的沉郁之色,反而宽慰她:“你也不要为田姑娘过于忧心,她勤朴能干,性情坚毅,也决不会自伤自怨。况且小疲Ч郧啥拢战コこ桑毡啬芪锕媚锓值V厝巍!薄?br /> 绣云闷闷的说:“李大哥,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看见少蟾询问的神情,她咬咬嘴唇,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知好歹?虽然我没了爹娘,但是师父待我比亲爹娘还要好,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有很多人关心我,我从没吃过一天苦,比起田姑娘来,不知有多幸运。可我还是不知满足,不懂感激……”
少蟾毫不迟疑的截断她的话:“林姑娘,我从来不曾这么看你,你自己也不要思虑过多。人各随天命,上天待众生平等却不是要众生雷同。只要爱惜自己,能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绣云看着少蟾坚定的神情,许久,终于点点头,转而说道:“你收了小疲ё鐾降埽俊薄?br /> 少蟾笑着摇摇头:“是他自己偏要那么叫的。他家中艰难,读不起塾馆,我不过是有时间便教他略略读书认字而已。”
“既然他那么喜欢武功,难得又是为了对姐姐的一片真心,你就传他几招也好。”
只见少蟾脸色微微一暗,似乎早已料到绣云终究会有此一问,又实在难以作答,犹豫了一下,才淡淡笑着说:“我对武功,只不过听说过一些皮毛枝节,哪有资格授徒,反而会误了他。”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他,不如你将他收为弟子,将尊师的武学发扬光大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绣云咬牙发誓道:“等我哪一天亲手打败何百难这个老贼之后,必定昭告天下,广招弟子徒孙。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小疲б惨丫谴勾估弦印庇治弈蔚钠财沧臁!?br /> 少蟾很宽慰的笑了,他明白绣云故意如此说笑来补过方才的不当发问。
当时年少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见你。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桃红柳绿,城外处处可见踏青赏春的男女老少。官路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南走。他叫李少蟾,是潼山四侠贺溪龄的弟子,向师父讨了假,前往郢南探望一位曾有一面之缘的朋友。
潼山派创立已有百余年,不但内外武学博大精深,而且在江湖上素有侠名,广受敬重。数月前,适逢掌门人方岚方大侠五十大寿,英雄侠士纷纷前来拜贺,丹心峰顶连日大排筵宴,热闹非凡。各路豪杰相见,除了恭致贺词,互叙旧情之外,自然要论及武术。此种场合,前辈高人不方便舞刀弄剑,但是随来的少年弟子却正值青春气盛,一见异门同辈,难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心要在各派豪侠面前显山露水。潼山派向来授徒甚严,颇有美名,潼山少辈身为主人,更是早早做好准备,立志不可在自家门前堕本派威风。
贺寿之人中,有一位来自孤霞山小空寺的僧人,法号苦渡。苦渡和尚出家之前曾经是褚慕褚老侠座下首徒,褚老侠与潼山四老皆相交甚深。如今,褚老侠早已归隐闲居,不理江湖事,因此派了自己的大弟子前来致礼。大师本人在江湖上亦有盛名,因此,方掌门将其让进后宅,格外款待。
问过褚老侠退隐之后的生活境况,方掌门留意到苦渡和尚身后站立一位少年,英姿挺拔,眉目俊朗,装束华美,年方十四五岁,却已气度不凡。方大侠十分喜爱,便问:“这位少侠可是大师的令高足?”
苦渡和尚哈哈大笑:“贫僧不敢僭越。这位是我的小师弟,跟在家师身边已将近十年,此番家师命我带他出来增长见闻,结识同侪。玉庭,快来见过各位前辈。”
那少年落落大方的施了礼,又站回师兄身后。
四位主人均对玉庭赞不绝口,又将他的诸位师兄一一提起,夸奖一番,对褚老侠的师徒因缘颇为羡慕,苦渡和尚自然竭力谦让。
原本是一半客套一半真心的礼辞,却惹起一人心生不悦,这个人便是方掌门的大弟子,潼山派首徒秦瑛。潼山弟子以入门先后为序,秦瑛十七八岁,在少一辈中,虽然并非年龄居长,却是习武最久,功夫最好,也最得尊长青睐。他一向自视甚高,此次在诸多武林前辈面前也小露头角,备受赞誉。不料只为了一个秃头和尚带着一个俏面少年,师父和各位师叔便如此不吝溢美之词,岂不是灭了自家人锐气。
秦瑛向来争强好胜,又仗着自己得宠,便走上前一步,向方掌门施礼:“师父,您常教导‘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又常听您提起褚老前辈神功盖世,远非常人所及,可惜弟子已无缘一见。今日既然老前辈的高徒在此,弟子情愿领教一招半式,终身受益。”
方掌门心下也暗有此意,潼山派和褚老侠皆有“教徒有方”的美名,褚老侠的前几位弟子早已名高望重,无可攀比,如今既然新收了一位少年弟子,正好较个高下,为师辈增光。便道:“瑛儿,你如此好学,其实可嘉,只是不知大师可肯赐教?”
其实认真排起来,褚老侠乃是潼山四老的长辈,玉庭虽年少,却与秦瑛的师父平辈。苦渡大师论年龄辈分,论德名声望,自然不能与小儿伸手,见主人相邀,便回头道:“玉庭,你便与秦少侠切磋一二,见识一些江湖规矩也好。”又叮嘱道:“潼山剑法素非虚名,你自当谨慎罢。”
玉庭与在座长辈施礼告罪,便坦荡荡走到堂中央,手中宝剑乃祖传之“虬螭”,相传为上古神龙所化。秦瑛毫不客气,先占了上首。二人不多言,仗剑往来,行云流水般过了二十余招,诸位长者已然看出:秦瑛略逊一筹。玉庭故意卖个破绽,二人剑身相抵,彼此较力,双方长辈趁机叫停,多多夸赞对方少年,便不提输赢之事。
方掌门不由暗叹,玉庭小小年纪,武术高下还是小事,最难得他为人圆通历练,反观自家弟子逞强好斗,确是远远不及人家。
秦瑛自然心下不服,却以为师父担心自己误伤贵客,有失礼节,所以又暗自得意,四下睨视,忽然看见四师叔身后所站之人,立刻有了主意,又走上前道:“师父,程少侠的剑法果然精妙,弟子受益颇多。据弟子观瞧,近日李师弟的武功大有进益,不如让李师弟也受教一二。”
从四师叔的这位弟子上山那一天起,秦瑛便对他极为不屑,见到他勤勤恳恳,并无过失,心里更加厌恶。他只当眼前的少年并非自己对手,但教训李师弟便绰绰有余了,便起心要让李师弟败阵出丑,全不顾及潼山派的声名。
方掌门并未反对,心里却另有打算,爱徒的弱势已然暴露,日后应当严加框正,但是据他所见,自己这位李师侄却未必比不过程玉庭,他也很想由李师侄出面挽回潼山颜面,却担心苦渡和尚反而笑话自己反复纠缠,担不起输赢。
未等长辈开口,玉庭已经一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贺四侠也只好说:“蟾儿,你去吧。”又对玉庭和善的说:“小徒武艺粗糙,请程少侠点到即止,剑下留情。”
秦瑛暗暗撇嘴,心想,四师叔一向如此唯诺,虽然李师弟早晚要出丑,却连两句硬话也不会讲。
只见那位瘦削的少年从师父身后走出,理了理半旧的衣袍,先对长辈行过礼,然后站在下垂首,向玉庭拱拱手:“程少侠,你先请。”
玉庭立刻对少蟾心生好感,但下手却毫不留情,少蟾先让过三剑,然后举起手中普通的钢剑迎上去。二人你来我往,拆过四五十个回合,不但未见高下,而且二人的兴致越来越浓,往还到精妙处,二人更是相视一笑,彼此会心,然后换过招式继续较量。在座的前辈高人对少年人使出的剑法自然不觉得有多么精妙高深,但还是连连点头,赞赏不已。直到二人同时停手,跳出圈外。玉庭仗着自己辈分高,先开口:“李少侠,你我二人此刻一直斗下去也难再分胜负,我佩服你的剑法,但却不肯认输。我们寻日再战,必要较个高下。”少蟾只是微微一笑:“承蒙相让。”便回到师父身后,面色安然。
苦渡大师和潼山四老都十分满意,另谈旁事,继续庆贺寿诞。惟有秦瑛暗怀不满,另作盘算。
数日后,贺寿众人一一告辞。苦渡大师离山时,玉庭另外找到少蟾,对他说:“李兄,我当日所讲并非玩笑话。你若闲暇时,便要来归闲庄找我,到了郢南,只要打听褚老爷的府上,人人都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若是见了你,也必然十分欢喜。”又再三嘱咐:“你一定要来。”少蟾含笑应允。
少蟾平日所交的都是山上的同门师兄弟,玉庭是他结识的第一个江湖朋友。他对玉庭的武功和为人都很赏识,又见玉庭对他如此热情诚恳,自然心下记念。不久,他对师父说起此事,贺四侠慈爱的说:“蟾儿,你跟了为师这几年,也确实很少独自下山走动。既然结识了这位好友,当然应该前去看望。褚老前辈一世英名,虽然早已退隐,见过他对你总有好处。”约定好往返日程,嘱咐了一些处世规矩,又拿出银两做盘费,贺四侠便送徒儿下了山。
如今,少蟾一路谨慎,已经平安来到郢南,沿途见识了不少山水景致和人情风俗。他来到一处城郊,但见芳草如茵,古木如盖,亭栏隐隐,三五结伴的游人,或行或坐,或观花斗草,或赋诗吟曲,或放鹞子,或踢燕子。如此良辰美景,即使只是从旁观瞧,也堪称赏心乐事,他渐渐的放慢了脚步。
不远处的一株老树下,一群垂髫小儿正围成一圈,只见一只色彩斑斓的毽子如蝴蝶般上下翻飞。那些孩童有的灵便,有的笨拙,有的调皮,有的规矩,但是个个天真烂漫,生气勃勃,玩得十分专心,少蟾回想自己幼年时却罕有此乐。忽然,一个女孩力道不足,毽子几乎落在圈中央,旁边一个男孩立刻奔过去,飞起一脚,恰巧接住,其他孩童刚要开口赞叹,却见那枚毽子直直向上飞去,钻入树冠,不偏不倚正落在一处枝丫间。孩童都跑来聚在树下,仰头向上望着,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有人捡了石头丢,有人找来一截树枝捅,有人抱着树干摇,还有两个男孩试着往上攀。不过,这株大树将有一两百年之老,树干足有两三抱,高下不止十余丈,根深冠广,枝繁叶茂,孩童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依然一筹莫展。
忽然,那个把毽子踢飞的男孩转回身对众人说:“大家不要乱忙,让小云来想办法。她平时总说她师父是大侠,她就是女侠,区区一株大树总难不到一位侠客吧。”说罢,得意的看着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最多不过六岁,一身桃红色衣衫,收拾得明净可爱。她一扬下巴:“哼,我来就我来,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作势推开众人,径自走到树下,不知学着什么人的样子,三两下解去外罩长衫,扔在一旁,只剩下水绿色裤袄。她把老树上下打量一番,后退几步,然后一闪身,居然三五下就窜上树腰。少蟾起先只觉得这个女孩年幼朴拙,很有趣,看到此景,也不由得惊叹一声。
只见那个女孩手脚利落的移动到横杈上,毫无惧色的向枝端爬去,越来越慢。快要到时,先停下来稳了稳身子,然后伸手臂去够毽子,却差了一点。她又小心的向前移了移,试了两三次,终于把毽子拿到手中。她得意的一笑,树底下,屏息凝神仰头观望的小伙伴中也发出低低的叹息。
那个女孩又停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向后退去,快要退到树干附近时,她渐渐放松下来,却没有察觉衣衫的一角被旁边的树枝钩住。她再往后一退,身子猛然被扯得晃了一下,她不由自主放开手臂来保持平衡,一张俏丽的小脸骤然变得惶恐万状,同时,枝间隐隐传来“吱吱”开裂的声音。少蟾来不及多想,丢掉行囊,纵身腾起。当他再次轻轻落地时,已将那女孩稳稳的抱在怀里。树下的孩童中,眼神机灵的看到如此变故,已经惊呆了,头脑拙笨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茫然。
少蟾低下头,只见那女孩双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脖子,将头深深埋进自己胸前,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别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个女孩听了缓缓的抬起头,松开双臂,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此时,一个中年仆妇带着两个年轻丫头,一边喊着“大小姐”一边慌忙不迭的跑过来,从少蟾怀中接过女孩,急忙从头到脚检查她有没有受伤,又好言软语的安抚她。那些孩童也围拢过去抢着讲述方才的经过。
少蟾趁机捡起行囊继续行路,走了不多远,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女孩正伏在妈妈的肩头望向自己,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那只羽毛毽。
少蟾当日先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