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剑娘





  “我……当然不。”
  “那不就得了?水儿姑娘听我的话准没错,你离那老色鬼远一点。”
  水宁越想越不明白,到底这都府大人是好还是坏?但她既不想被人关进什么后花园,更不想和哥哥分别,所以看样子她还是与那位大人保持点距离为妙。
  “哥,其他人呢?你的伙伴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该不会都和那家伙一样那么讨人厌吧?”她小声地指指子乔后背,再问。
  靖云苦笑着。“子乔算是好相处的人了,其他人……都是些很厉害,却有点怪的人。”
  “怪?怪在哪里?万一我和他们处不来怎么办?”商子乔还不够怪吗?天啊,这群斩妖客就不能普通点吗?
  “这你倒不必担心,他们各有各的脾气,但有个好处,就是我行我素,不会排挤别人,只是各行其事惯了。只要你和他们处久了,知道每个人的脾气,就一点儿也不会觉得他们奇怪了。”
  她不觉得靖云哥这番话能使人安心。
  “我说,水儿姑娘,你一点儿都不必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们之中谁要敢对你不好,我商子乔会帮你出气,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你大可高枕无忧。”
  靖云苦恼地叹息。“子乔,依我看最该被教训的人是你,你好好专心驾车吧!要是跑错路,害得我们在林子里绕不出去,我就唯你是问。”
  前方传来不情不愿的回答。“是。”
  天色逐渐转暗,水宁计算着他们离开村子的天数,心想还要再三天才能抵达哥哥所说的省城。再三天,自己就能见识到截然不同于平静小村的花花世界了,到底省城里会有什么新奇东西等着她呢?忐忑中,水宁压抑不住期待之心。
  ☆        ☆        ☆
  “总觉得最近耳根子清净不少,是我的错觉或是天下的鬼卒全死光了,所以叫我闲得发慌?”
  省城中一间最大的茶肆,户外摆放了几张桌子,其中一张被四名形色各异,却同样引人注目的男人们给占据。
  年轻貌美的姑娘家们的眼光,多半都聚在个头儿最高、笑容最甜,有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青年身上。
  至于年龄再长一点的妇道人家、风流寡妇们,则不约而同地往那脸上有道疤,酷脸上的霜雪可以冻结三尺冷水,沉默寡言的峻脸汉子身上。
  然后是集结了一小群男人们,以及部分年龄介于闺女与怨妇间的阿姐级特异分子的目光之人。拥有这群热烈疯狂的爱慕者的他——非男非女、柔中带刚,细如柳的弯眉下是极其俊挺的鼻梁,再加上朱唇与硬颚,组合成一张美丽又英气盎然的脸蛋。是至今所有认识他的人之中,仍有半数的人怀疑他性别的神秘人。
  现在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第四位,也是先前开口的中年男子。
  外表年约三十,实际上的岁数绝不下四十的他,也是在座者中,衣着最为华丽高贵的。白净细软的手上、腕上,无不饰点着豪奢珍玉奇宝,一看也知道是出生优渥的富贵人。
  他的长相看在喜欢的人眼中是天下第一俊秀,看在讨厌的人眼中则是天下第一流里流气,但谁也不能否认,他那对勾魂丹凤眼生得极美。黑白分明的瞳儿,细细长长的眼尾,纤长鬈翘的睫毛,每一转眼就魅光流荡,灿亮得让人心慌,怪不得有人形容他生得一双“罪孽深重”的眼儿。
  “爷儿闲闷得慌,那就去一趟京城啊!”朱唇恶毒地掀起。“据说那儿的鬼卒多得吓死人,您不妨去那儿排遣寂寞。”
  “我是哪儿又犯着你了,阿贤?你就巴不得我去送死?”一冷颤,他眨眨丹凤眼,哀怨地一瞪。
  “放着整屋子的正妻小妾不去嘘寒问暖,没事净要我们陪你解闷,所以犯着我了!爷儿,你明不明白,我们几个不是成天混吃等死,专门陪你逛大街的!我们可有着巡守城里城外、维护治安的要务在身耶!”不客气地一拍桌,他转头征询着另外两人的意见。“你们说对不对,田齐、方?”
  “我想爷儿是想念子乔吧!少了个陪他斗嘴的人,寂寞难耐。”娃娃脸的田齐语不惊人死不休。
  向来沉默不语的方,也深表同意地一颔首。
  “问题是,这又关我们几个什么鸟事?谁规定我们得代替子乔陪他?”辛辣地指着主子鼻端,气呼呼的况贤嚷道。
  一把扣住了他的指头,丹风眼眨巴眨巴地撒娇,还用脸磨蹭着他的手背说:“要我不缠着你们也行,那,阿贤一个人就好,你陪我回去下棋,上回那一盘被你赶尽杀绝,我不还以颜色就心有不甘。”
  “恶心死了,把我的手放开!”他以另一手搔着脸皮,上面隐约浮现红斑。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男人的触摸(自己当然例外),痛恨到立时会起疹子发痒的程度。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佞恶地笑着。
  况贤火冒三丈,隔着桌子伸腿往他腿胫上一踹,他唉哟地大叫着痛,手也跟着放松了。
  “富贵大爷学路边流氓耍狠像什么话?您还是快点回府上去,多得是能陪您下棋的莺莺燕燕。我们走吧,田齐、方。”捉起放在桌上的刀,况贤一甩漆黑闪亮的长发,帅气地命令道。
  “阿贤……”怨怼地伸出一手,想去拦下他们,偏偏脚痛得不能动。“真狠啊……可是我出线雇请你们的耶,居然对主子……阿贤,你回来啊!”
  他正对着无情的手下穷嚷嚷之际,后方那桌子的客人,突然有人吼叫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纳命来吧!”
  “唔——哇!”
  幸亏他反应迅速地一低头,要不那伸长的五爪已经拧下他的宝贝脖子了。也不顾是否会丢脸,他马上喊着。“喂,阿贤、田齐、方!谁都好,快点回来救你们的主子我啊!”
  椅子、桌子的碎片纷纷在他头顶上碎裂开来,他连滚带爬地窜出,与那发作的鬼卒玩着捉迷藏,不是他要自夸,从小到大没拿过比银筷更重的东西,要他和鬼卒对抗——门儿都没有!
  “主子!”
  “爷儿你没事吧?”
  抬头看见可靠的属下们纷纷赶到,他拼命地点头说:“快、快把那鬼卒解决了!”
  一纵身,跃到他和鬼卒之间,阿贤率先提刀上前,横劈右砍连涂二刀,只见鬼卒身形摇晃两下,还未倒下。
  “不行!没有人能帮我们看出他的死|穴,不管砍多少刀都死不了的!”况贤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没办法,靖云不在。我看就先把这家伙的手脚都砍断,再……”田齐的娃娃脸上也浮现汗珠。多日未有的奇袭,成功地教他们几人都捏了把冷汗。
  “死|穴在他的右臂处!”
  这熟悉的一声叫喊,让四人一齐转头望去。
  挥动着马鞭,奋力催促着马儿狂奔的商子乔与靖云,一上边驾住了前方的马头,并在转眼间赶上前来,由后方包围住鬼卒。
  “嘿,你们还发什么愣?大家快点动手啊!”子乔笑嘻嘻地举高剑。“否则这回的赏金就由我抢下喽!”
  从征忡状态里回过神,况贤边喊“你休想”,边以准确的刀法将鬼卒的右臂截下,解决了那可怜的家伙。
  “还是一样这么小器啊?阿贤。”子乔吹了声口哨,从马车上跳下来。
  “你这家伙!干嘛回来?”
  “当然是因为我想念大伙儿喽!”
  况贤当作没听到,他径自越过他走向靖云说:“谢谢你了,靖云,及时告诉我他的死|穴。你不在,我们连战斗都备感艰辛呢!”
  “哪里,大家都很好的样子,我也安心了。”短暂地与他一握手后,靖云朝着站在后头,正拍着衣袍上所沾的灰尘,惊魂甫定的丹凤眼男人说道:“都府大人,您没事吧?”
  “啊?嗯,没事。你们的任务可顺利达成了?”
  “不敢有负大家的期望。”靖云一笑,往马车走去,掀开蓬帐说:“这儿全是来自唯铁村的兵器。”
  “……那位姑娘也是兵器?”眨眨丹凤眼,金华城的都府大人——金弥天,掩不住好奇之色,细细打量着马车上的女子。
  “不,她是……”
  由马车上跳下来,娇小的姑娘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封靖云的妹妹,封水宁,请多多指教。”
  金弥天回以一笑。看样子,无趣的日子也结束了。
  第四章
  这金华城不负水宁的期望,有着教人眼花撩乱,看也看不完的新鲜玩意儿。可是,和眼前这伙……奇异的一群人比起来,再新鲜也变成过眼云烟,硬生生败下阵来,把水宁的注意力给全吸走了。
  无论是刀疤男“方”、不男不女的“况贤”、或是那一双妖眼的都府大人“金弥天”,全是些性格独特、长相出众的人物,稍微普通一点的大概就是娃娃脸的田齐了。和他们站在一块儿,水宁真难想像自己与他们是同个世界的人。
  经过城中的小风波后,都府大人招呼众人回到他的府邸。这辈子没见识过有人把园林放在自宅中的水宁,见到那假山、流水与拱桥时,还不禁揉了揉眼,以为自己是累得产生幻觉了。
  排场惊人的还不只这些,可供数百人齐聚一堂的宽敞大厅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玉柱林立,装饰在每根柱子之间缤纷的水晶珠帘……走到哪儿,水宁就呆望到哪儿。现在她总算知道,城里人老爱唤他们这些村人为“乡巴佬”的理由。
  再怎么夸张的梦中,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梦境。
  “哥,我要是弄破这只陶碗可赔不了。”惶恐地望着面前摆放的昂贵餐具,水宁纹着眉头,小声地和身旁的靖云说。
  “不要紧张,爷儿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他不会要你赔的。”靖云微微笑道。
  “真……的?”再次偷窥一眼那坐在主位上的贵气男人,水宁咽下一口口水,希望哥哥说的没错。
  “水儿,我这么喊你没关系吧?”金弥天朗声道。“你怎么都不动筷呢?要是这些菜肴不合你胃口,尽管告诉我,我命人专门再替你煮几道你爱吃的。”
  “呃……多谢大人。我不挑食。”她总觉得这位“大人”的眼神看得教人浑身不自在,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不挑食啊?很好、很好,不挑食是好事。那么水儿你中不中意我为你安排的房间?里面有没有缺什么?有缺的话只管告诉我一声……”笑咪咪的金弥天,更加殷勤地问。
  “老色鬼,我拜托你别再乱抛媚眼了行不行?瞧,人家纯情的姑娘家都快被你的色鬼模样吓死,连饭都吞不下了。”
  商子乔用这样火爆的口气说话,还是水宁认识他以来,头一次听到的。
  “子乔,你说那什么话,我几时在抛媚眼?啊啊,我懂了,是你自己不得姑娘家的缘,所以嫉妒我拥有满屋子的爱妾?不打紧,改天我给你介绍几名姑娘—都是不挑长相的那种。”金弥天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哈!你留着自己享用吧!不过,那也得等你的床挤出点空位来再说。”
  “我的床空不空,也轮得到你关心?”
  “哪里,全天下的人不都知道你的床比金华城最忙碌的大街还忙,永远是‘人来人往’的,哪天变成‘摩肩擦踵’也不奇怪。劝你稍微收敛一点,老色鬼,要不哪天床都会塌下来,闹出大笑话。”
  “你不是最爱说笑?就供你一个现成好题材啊!”
  两人隔空斗嘴的火花越烧越旺,水宁赫然发现,除了自己一脸吃惊外,在场的人似乎都司空见惯,谁也无意阻止他们。于是她好奇地探问靖云。“哥,对方不是‘都府大人’吗?商子乔这样子无礼,不要紧吗?”
  “嗯,没关系,子乔是特别的。”
  “特别?”
  靖云小声地靠到她耳边说:“其实子乔是都府大人的长子,不过是私生子,没有名分的。”
  “咦?”
  父……父子?这两人竟会是父子?!他们一点儿都不像啊!再说年龄也不像,怎么看都还颇年轻的都府大人,怎么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
  “哥,你没骗我吧?”生平头一遭,水宁质疑哥哥的话。
  “我晓得你难以相信,我刚听到时也不信,不过这是城里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纵使子乔那边绝口不提,但都府大人可是从未否认。”靖云一顿,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别跟他提这件事,子乔很忌讳的。”
  想不到。水宁脑中只有这三个字。她一直以为商子乔能保持嬉皮笑脸的理由,是他生活过得一帆风顺,根本未曾吃过任何苦头。可是身为不被接纳的私生子,不可能没吃过苦的。
  他平时的笑脸底下,匿藏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呢?水宁心中掀起小小的涟漪。
  “听说你会铸剑是吗?封姑娘。”
  坐在水宁对面,生得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起初被水宁误以为是女子的青年,突然开口问道。mpanel(1);
  “请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