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传之采薇
如果忘了这些,我的生命可否重新来过?
。。。。。。,不能了,永嘉已经刻入了我的生命,永生难忘了,。。。。。。
远远看见哥哥和父亲在那里,我走向他们。走近了,才可看清楚,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青衫中年人,冷冷的面容,是沈莳竭。没有上刑具,没有用绳子,他高傲的神情是他危险的起源,但他却不屑更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哥哥用眼神询问我,但我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已经结束,就不要再提起。
芙儿,皇上已经下旨意,让我们在这里等你,不要走,皇上还有话要说。
。。。。。。,皇上究竟想做什么?我不去!
芙儿!
哥哥的声音很严厉。
作为普通女子,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我们不是,我们要照顾的很多,姚家上下就是我们的责任!
简御。
父亲的声音不高,可隐藏其中的威严是不可忽视的。
不要这样和你妹妹说话,芙葭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一阵低沉的笑,是沈莳竭,他嘴角微微翘起,有些讽刺的说。
姚相不愧老成谋国,即使现在,面对已是末路的我,也还是如此。
何必呢?我们做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在大义之外,这点子私心又算的了什么呢?
沈家也是我的弱点,这并不可耻。
父亲看了他一眼,大司马,如果,您当真可以勘透这些,就不是现今这步田地了。
哦?姚相第一次说了句实话,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
。。。。。。,姚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某自知如此结局,不过只是‘鸟尽弓藏’,不新鲜。姚相位高权重,不可轻心,。。。。。。
余音缭绕,话已说尽,沈莳竭可成为皇上的心腹之患,不是凭空的横祸了。我看着他们,忽然感觉很荒唐,我们本是骨肉亲人,可在这样的圈子中,却是如此的虚假。
多谢大司马,姚某做错了很多事,可有一种是真的,社稷在姚某心中,真是重于泰山。也许你不信,可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人相信呢?
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许姚某是错的,可对的起自己,心愿已足。
沈莳竭眉一挑,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有个太监过来说皇上传旨,要我们觐见,大家这才整理一下,跟了进去。
已经是无法形容的心情,原本以为那一刻是和永嘉的最后,可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却依然期盼,他可以自己走出来,走出那从他出生就环绕周围的心结。
眼前的情形让我看见了我的心愿是多么的可笑。
他跪在那里,身后是宫廷的侍卫,强行压住了他,而他面前的皇上脸色十分凄冷,嘴角淌着血丝。
皇上一看见我们来,指着沈莳竭,就是他,就是他在大理寺让他的党羽害你的,我让姚简御就任大理寺正,为的就是到时候护着你,你怎么就这么顽固,为什么就要护着他,一个乱臣贼子,我一向淡薄的弟弟竟然对我挥拳相向?
那一拳是你欠我,我欠你的,我会用生命偿还,可你的欠我的,我也要讨回来!
我不是要护着他,皇兄,你停手吧,王权在你手中没有动摇半分!
沈莳竭是太后的亲弟弟,也我们的至亲,也是长辈,你说过如此壮丽的河山不可再沾染尘土,放过他们吧!
我会背负所有的罪名,一切的一切。
此一生,皇上愿杀愿囚,永嘉心甘情愿!
你,。。。。。。
皇上很用力的放下了指着沈莳竭的手,胸膛一鼓一鼓的。
朕愿意退一步,对你既往不咎,只要,。。。。。。
只要我说一切都是沈莳竭主谋的是吗?
皇上,为什么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呢?我可以死,但是只肯请皇上放过所有的人!
沈莳竭,你怎么说?
皇上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带了雷厉风行的气势。
而沈莳竭只是淡笑了一下,跪了下去。
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不错,那日让人在大理寺下手的是我,可我有什么选择?不这样做,沈家就完了,当时还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如此。
皇上要我一命,沈某恭候。
可说句诛心的话,皇上何曾要放手?只怕说放手不过是又一场心计吧。
沉浮了这些年,老臣早就倦了,可不能脱身,因为,我们的生命早已经注定了在这里。如果当年我的姐姐没有成为皇后,那一切就会不同。
但是没有如果,哎,都是错,。。。。。。
这样话,我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我从未经历,但这里没有我插入的余地,甚至连父亲和哥哥也没有,我们只是看着,因为,这些不是我们的旋涡。
错吗?
皇上的嘴角含了他们最平常的冷笑。
来人,送大司马去他该去的地方,让他知道什么不是错了。
皇兄,你,。。。。。。
够了,祈王也累了,先送祈王回天牢,以后再说。
皇上!
永嘉突然挣脱了身后的人,伸手从身边的手中抽出了一把剑,直制指皇上。
周围已经乱成了一团,护驾,护驾的喊声把原本就喧嚣的禁宫打扰的更加嘈杂。御林军围住了他们。
永嘉,。。。。。。
皇上的话轻而低沉,就像山谷中的潺潺流动的溪水,顺着山势而展转,这一刻还是平缓安宁,可下一刻却是雷霆万钧。
放下剑!
皇上,臣弟说过,所有的罪,永嘉来抗。让我的死来结束这一切,不要再造杀戮,举头三尺有神灵,难道您真的想要无上王权染的全是至亲的血?
你这是藐视皇权!
就在一切风雨来临的时候,一个沉静的声音结束了这一切。
永嘉,放下剑,这与你何干?
当初姐姐如此选择,为了也就是这些吧。
是沈莳竭,当我们都注意皇上和永嘉的时候,沈莳竭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的前面,手中拿了把匕首。
苍天啊,为什么渲染如此壮丽河山用的却都是至亲骨肉的血?
君何辜,臣何辜?
说完,他手中对准了心扎了下去,一剑到底,。。。。。。
一切都在瞬间,当我们回神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皇上,永嘉,我,父亲,哥哥,所有的御林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世界随着沈莳竭身子的倒下,变成了一片静默。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仿佛终止一般。
突然,永嘉长哮一声,手中的剑反转了方向,刺向了自己,。。。。。。
我看见了,但是,已经晚了,浓重的血已经喷薄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袍,。。。。。。
闭了眼睛,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无法止住。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却是,。。。。。。
那,。。。。。。,是两个人,永嘉的脸上全是飞溅的血,他手中的剑,被人握住了,。。。。。。
是皇上?
永嘉也吃了一惊,看着他面前的人,血从皇上握住剑刃的手,流淌了下来,染红他的龙袍,也染红了我们的视线,。。。。。。
一把剑,鲜红的血,两侧如此相象的人。
这一幕永远刻入了我脑中,那天,苍白的禁宫被热血浸染,美丽到妖艳,。。。。。。
心很深,不到最后一刻是无法明了,究竟什么是最珍贵的,什么是无法舍弃的。外人永远不知道皇上在握住永嘉自残的剑刃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永嘉说过,他们兄弟感情一直很好,皇上的愿望永嘉一直铭记于心,祈王府中的流杯亭所纪念的不仅仅是年少的梦想,还有,应该是浓于水的羁绊。
终究,人心总是有柔软的一面,即使我们的生活如烈火般严酷,可总有一份感情是无法割舍的,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亲情。就靠了这点温暖,足够我们活下去的。
剑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们两人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终究明白了过来,也终究可以退了一步。
永嘉一下子跪了下去,嘶哑的声音,皇兄,哥哥,。。。。。。
我也看见了皇上眼角晶莹的光亮。
传太医。
父亲沉稳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我们,有两个小太监赶紧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抱着药箱子跑进来,慌张的样子有些滑稽,他赶紧给皇上处理伤口。
皇上恢复了原先的冷清,看了永嘉一眼,说,送祈王去太后寝宫,给太后守灵。这次有人意图谋反,祈王和大司马为了保护朕而如此。大司马救驾有功,封忠勇侯,厚葬,赏赐白银万量。
着沈莳竭长子承袭爵位,为世袭忠勇侯。
永嘉没有反抗,这一刻,已经足够了。沈家真得了封号,但是丢失了实权,这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局面,何乐不为?
等他们走了后,皇上看着我们,笑了一下。
姚相,简御,这次平定叛乱你们功劳不小,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父亲跪下了。
皇上,老臣年轻时做了很多荒唐事,可幸得老妻不弃,愿辞官,就此回乡,陪老妻诗酒了此一生,愿皇上恩准。
姚相,何苦?
皇上看了父亲一眼,说。
简御官至一品,如此年轻,那让他继任相位可好?
哎,皇上的隆恩,老臣惭愧。小儿简御资质愚钝,虽为官多年,可一直少有建树,臣实在是愧疚,老臣想带他回乡,耕地种田,也好过尸位素餐,给朝廷抹黑,以后也算是个正经营生。
简御,你怎么说?
哥哥也跪下了,叩了头,说,请皇上恩准。
又是很久的沉默,皇上一言不发的让太医处理,末了,他一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
姚相,。。。。。。,终究最了解朕的还是老师您呀,。。。。。。
皇上大恩,老臣惶恐。
父亲淡淡笑了一下。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也早就打算好了。姚家知道的太多,做的太多,了解的太多了。今天如此,可以后包不准就是另一个沈家,如今功成身退,也算圆满。
这里有自己的规则,不是我们,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更改的,我们所做的就是,知道规则,然后服从,这才为上策呀。
只是,父亲此举,太出我的意料了,可转念一想,我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好,朕准你告老,简御辞官回乡。
走吧,都走吧,。。。。。。
走了也干净,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皇上,。。。。。。
哥哥跪前了一步。
说?
望,皇上,。。。。。。,多保重,。。。。。。
简御此生不忘皇上知遇之恩。
他的眼睛看着天际,没有焦点,而,手中温热的血淌了下来,。。。。。。
10
太后百日大丧,整个禁宫笼罩在雪白的阴暗下。那天是我最后看她的样子,还是那样的绝丽,神态安详,仿佛睡了一样。
永嘉跪在太后灵前,没有哭,但是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无法消除的痛苦。
终究是遗憾,永生难忘。
很多时候,我们周围过去狭小,无法转身。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的是冰冷和颤抖。亲人用血铺开了我们可以生存下去的道路,可走在上面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眼前一直闪动着当时永嘉举剑的那一瞬间,也许就是在那一时刻他看见的只有绝望,。。。。。。
如果不是皇上在最后握住了永嘉的剑刃,如果不是他始终隐藏了一份柔软,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永嘉以‘旧人旧事,此地徒留伤心’为由向皇上提出‘愿回凤州,读书以了此生’。皇上自然同意了。
因为姚氏祖籍也在凤州,所以大家决定结伴同行。这些天来,都在忙碌着收拾一些杂物。烟波阁藏书楼藏有永嘉二十多年来的收藏,但是这些他都不想带走。
今天永嘉要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书带走,我们就一起到了这里。
望着满楼的珍本,不免有些感慨。又一次站在这里,看着紫檀木的书柜,清蓝色的丝绸的帘子,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面对如此壮观书楼时的惊和喜,那些,好象就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不带走?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每本书都记载了这里的故事,无法忘记这些,索性眼不见也干净些。
永嘉,。。。。。。
那没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墙那边,伸手撤下了一幅画,要卷起来,我看见了那个落款,是凌日。我想起了曾经两次看见这人的画,于是问永嘉。
永嘉,凌日是谁呀?
他楞了一下,。。。。。。,怎么问这个?
我见过他的画,一次是在大理寺,一次在父亲的书房,而你手中的画也是他画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卷画。
以前你曾经来过这里的,怎么没有注意吗?
我想了想。
以前那里挂的不是山水画,好象是,。。。。。。,花草,笔法却很普通,所以就没有太在意。而那两张山水很是特殊,用墨很奇特,。。。。。。,怎么说呢,。。。。。。
墨淡如薄冰,但山水间隐然藏有万壑。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画的出这样画?
是我的皇兄,凌日是他的字。
是皇上,。。。。。。
我只所以两次注意到了画的落款,不仅是画很特殊,更重要的是,两次都是因为我的家人在看着画,而他们的神情都像要从画中探知一些什么似的。也许,他的画把他全部性格都表现了出来,而这些,是哥哥和父亲最了解的吧。
我笑了。
永嘉,皇上毕竟和你是兄弟。
怎么?
一个委琐自私阴沉的人,是无法画出这样的画的。
那些已经过去,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拂了拂我的头发,笑了。
他的眼睛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