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限





  李淇接口问道:“另外一个呢?”
  毕夫人道:“他叫铁头王,身上藏着七支‘残星晓月针’,如果惹出这七只神仙,你们立即到阎王殿报到,半刻也拖延不得……”
  李淇突然把轿顶掀下,晃眼间变成两面盾牌和一堆硫硝火药等物件,他当即掷了一面盾牌给罗铁胆,两人又同时把轿身抬起,轿底脱落在地,李淇用脚一蹬,罗铁胆迅即打开上面一层厚木板,里面有八个阔口圆罐,都盛着大半罐红黑色的液体,腥气扑鼻。
  轿子现在只剩下四根支柱,两支长杠以及一些布帏,毕夫人虽然还在“轿”内,却有一种空荡荡近乎裸露身体之感。不过她仍然很惊佩地瞧看他们,说道:“两位准备得很周详,有护身盾牌,有几种火器和火药包,还有八罐“血”,唉,这八罐血必定鸡犬猪羊都有,怪不得我刚才给血腥味熏得头昏眼花。”
  罗铁胆不理她,突然掷出两罐“血”,两个陶罐飞出时互碰摔裂,登时洒射出满空血雨。
  “血雨”笼罩范围相当广阔,除了“独眼张”和“铁头王”之外,那一串六个白衣“人竹”亦没有幸免。
  六件缟白长衣和头巾上霎时血迹斑斑,鲜红刺眼,反而增添恐怖气氛,使人感到这个人满身血污又见不到面孔的“人竹”,简直就是“死亡”的使者。
  一般传说凡是使用“法术”的人以及鬼魅都怕血污,尤其是黑狗白鸡的血。但显然这个传说并非事实,罗铁胆一脚把剩下的六罐“血”扫到一边,这些血既然没用,就得另想办法。
  四支直竖的轿柱,原来是伪装的火炬,中心是空的,里面有特制的油和蕊,李淇迅速点燃后发出四道奇亮的光焰,光线甚至把七八丈外的屋宇都照得很清楚明亮。
  那凄凉单调的“悲歌”突然升起,竟不知是那一枝“人竹”发出的,却居然使四枝特亮的火炬一下子暗淡不少。
  眼见如此诡异的事情发生,罗铁胆李淇立即晓得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已不知计划过多少次,既然“敌人”果真有超人类神秘力量,证据确凿,只有走最后的一步棋。
  世上任何生物,甚至武功炼到金刚不坏之身地步,也只怕一样,那就是“火”。无情的火可以毁灭一切,亦是使世上各种物质还原或突变的重要手段。而人类能够脱离原始生活,“火”也是至为重要的因素。
  但现下要对付的是神秘莫测的力量,鬼魂和法术都是超乎物质的。究竟能毁灭万物的“火”,有没有用处呢?
  毕夫人的声音在凄凉的悲歌中,好象也染上妖气,她道:“罗铁胆、李淇,你们最后只剩下火攻一着棋子,你们要不要听听我的忠告?”
  李淇在她说话时,迅即掷出十几包物体,有些散开洒满一地,都是琉璜硝石等。有些散开时变成几十个小包,谁都晓得那一定是某一种火器,只要地上琉璜硝石一着火,就能纷纷引爆。
  罗铁胆的胆子如铁,竟然毫无惧色,面对那两位“僵尸”和六个“人竹”,剑已出鞘,左臂挂着盾牌,情势摆得很清楚,他将首当其冲对付“僵尸”“人竹”,至于后面的“炼狱”“勾魂”使者,都给李淇的火器对付。
  还是李淇说话,道:“毕夫人,你的忠告可能太迟了……”
  毕夫人插口道:“不,怎会太迟了!”“你听我说,我们兄弟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谷,你作梦也想不到我们当真已活得不耐烦,所以才选中“恶仙人”韩自然作为对手,老实告诉你,罗大哥和我都有一枚“大地平沉神雷”,岭南祝融社的火器三百多年来独步天下,这枚神雷乃是祝融社三大火器之一,只要引爆一枚,百丈方圆之内树木屋宇全部化为灰烬,你可能也听过了,你猜世上有没有威力如此强大的火器呢?”
  毕夫人骇然道:“你……你们都是疯子……”
  李淇仰天大笑,道:“不,我们一点不疯,你想想看,我们两条性命算什么?只要能把黑石谷炸为平地,就算再赔上二十条性命也是合算的。”
  毕夫人喃喃道:“岭南祝融社的大地平沉神雷,听说是古往今来火器之霸,威力之大不必多说。但又听说除了直接引爆外,还可以计时爆炸,只不知是谁说抑是真事?”
  李淇答非所问,道:“毕夫人,你今年几岁?你很怕死么?”
  毕夫人道:“你可是拖延时间?”
  李淇干笑两声,道:“咱们反正都活不成,我不妨告诉你……”
  毕夫人伸长脖子,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
  李淇道:“你长得很漂亮。”
  人死一了百了,只有活着的人,才须要劳心劳力为眼前为以后种种打算,“死人”还要打算什么?
  黑石谷中天色完全黑暗了,但四枝特制火炬却照亮了好大一片地方。可能是罗铁胆李淇死志已决,所以这时诡异恐怖的气氛也淡得几乎感觉不出。 
 

 
 
 



第 七 章
 
  十二页溥如婵翼的纸上,落满了蝇头小字,文句很通顺,字也相当好。但可惜的是故事到此为止,关于罗铁胆李淇毕夫人的下场,恶仙人韩自然的结局,都没有交代。
  小辛还给严星雨,等他把这十二页蝉翼薄纸藏回颈练的小金盒内,才简单地道:〃多谢!〃
  严星雨仰头望天,晚霞把大半边天染得象万花筒似的,变幻缤纷的色彩,令人目不暇给。
  小辛不想把他观察所得透露出来,例如:这份报告末后的两页变得非常潦草,显然书写报告时是在很匆忙紧张的情况下。又:韩自然由始到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一个形象而已,他本是主角,却被毕夫人强尽镜头,可见得他的处境一定很奇怪甚至于〃不存在〃。又:
  书写报告的人必是现场的一个,是那一个不要紧,因为至少知道那大地平沉神雷当时没有爆发,否则那有书写报告的机会?其实这篇报告,一开头就有一个〃独〃字,小辛由此猜测书写报告之人就是〃独眼张〃,此外,还有一些别的……
  严星雨深深叹口气,道:〃小辛兄,人力能不能击败排教的法力?〃小辛道:〃横行刀在不在你手中?〃
  严星雨道:〃世上最厉害的开功,也不能超过人的范畴,但法术却不然,那是超人力超自然的现象!〃
  小辛道:“连四没有死,有人能救活他。”
  严星雨目光回到小辛面上,“除了连四和横行刀之外,别的事你概不关心?连韩自然的结局你也不想知道?”
  小辛道:“韩自然究竟做过什么事?”
  这个答案的确不能从那份报告中找到,小辛问话宛如用刀,轻描淡写地攻入要害。
  严星雨微微一怔,虽然不太着痕迹,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但如果这句话真是刀子,严星雨自是“非死必伤”。
  其实恶仙人韩自然的事传说甚广,江湖上人人皆知,所以这一件最秘密的事才最有价值,才值得提及。但小辛却对韩自然一无所知,严星雨应该先说一两件恶迹才对。小辛只不过使对方暴露“选材不当”的错误,正如敌人明明是拔山扛鼎神勇之士,你还要选择重兵器与之硬拼,错误是一样的。
  天边的彩霞已经由灿烂归于平淡,茅亭内光线微见暗淡,一天又过去了,小辛内心深处打个寒颤,因为那幽冥世界永远被黑暗统治,所以他不喜欢黑暗。
  烟雨江南严星雨的眼睛没有放过小辛任何微细的表情,他突然拍掌两声,老人家和书童立即奔到。这一老一小聪明而又俐落,一下子把亭子内杯盘等物收拾干净,却特别安排下两上巨犀角觥,斟满浓烈的“莲花白”,然后又在亭内亭外点亮了二十八盏风灯。挑灯夜战的阵势已经摆好,最后那书童送一把刀来,双手捧到小辛面前。
  小辛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目光透过面上迷雾盯住书童。那一张白晰清秀的面庞,眉毛长弯,眼珠黑而灵活,透出狡黠或者惊疑神情,好像敏感多疑的兔子忽然和猎人面面相对。
  小辛声音变得冷酷狠辣,道:“你只要小指头动一下,我就打烂你的面孔。”
  书童全身露出僵硬的痕迹,果然连小指头也不敢动一下,除了眼中闪着震惊的神情外,白白的脸上已有许多颗冷汗渗出。
  小辛又道:“我给过你三个出手暗算的机会,但你都错过了。你想与我面面相对时才动手,那时你可以看见我的惊讶、恐惧和痛苦……”
  烟雨江南严星雨居然负手站在一边看热闹,一句话都不说。
  小辛道:“你不是人,只是一只刺猬。”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书童的衣服,看得见书童的双肩肩尖,手肘,膝盖等地方,都藏着布满细针的皮垫。任何人若是被他滚入怀中,非被刺得到处都是针伤不可。如果细针淬过毒,那就变成死尸。
  那书童只敢眨眼,全身其他部分果真动都不敢动。小辛既然说得出“打烂他面孔”,谁都不敢不信,同时谁也不愿意面孔变成稀烂苹果的样子。
  小辛哼了一声,道:“开口讲话可以,就是不许动。你左腕藏着的是什么暗器?大概是用机簧射出的毒针吧?”
  书童道:“是……是一支钢管,内藏七支毒地十二粒毒砂……”他的声音本是孩童清脆的嗓子,现在已经嘶哑干燥。
  小辛道:“原来是四川不动阎罗阎家的暗器,我记得好像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针砂可以一齐射光,也可以分两次发出?你是阎家的人?”
  他大概忽然记起说过对方不是“人”,立刻又道:“你不是刺猬,也不是男人。你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多少不同的特征?”
  书童面色灰白,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烟雨江南严星雨忽然开口,道:“小辛兄,这一位自称是阎家嫡裔,也是世上唯一还活着的阎家传人,芳名晓雅。”
  阎晓雅,名字很好听,人也很雅致,尤其是用相象力看到这个清秀书童把头发垂下,换上女装,再加上一点儿胭脂的话,必定有清丽绝俗之美。
  卿本佳人,何以参与江湖仇杀之事?想当年四川不动阎罗威名赫赫,据说他曾经端坐在一方石台上,被一百余名披甲执盾的武林好手围攻,但他身不动手不抬,百余名武士全部仆毙。每个人都是在盾甲缝隙遮蔽不到处中了针砂之类歹毒暗器而死。这便是“不动阎罗”此一可怕外号的由来。
  如果阎晓雅真是不动阎罗的嫡裔,又得到秘传手法的话,的确可以仅仅小指头略动便取人性命。由此可窥见小辛的观察力惊人之至,因为他一开口就指出,“小指头都不许动”。
  目前的形势只有小辛和阎晓雅处于危机中,反正性命是别人的,所以严星雨悠悠道:
  “阎晓雅姑娘,我劝过你凡事务须三思,但你却一意孤行,可怜亦复可笑。
  以我看来,小辛兄横行半壁河山绰有余裕,除非碰上拥有另一半天下的“刀魔”呼延长寿……”
  “刀魔”呼延长寿这个名字好像本身已带有妖魔味道,尤其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亲口承认此人拥有一半天下,便绝对不会虚假。
  但小辛竟没有表现出丝毫好奇心,却忽然道:“你样子很好看,所以我很不想打烂你的脸孔。”言下之意,还是要打烂她的面孔。因此,阎晓雅的面色更加苍白。
  那个老人家从林中奔出来,急得一头大汗,远远厉声喊道:“小辛老爷休下毒手……”
  小辛不理他,道:“阎晓雅,闭上眼睛,闭得越紧越好!”
  阎晓雅目光一闪,突然发觉小辛和她的距离不知不觉中近了半尺,她立刻骇然闭眼,当真紧紧闭着。
  老人家奔近茅亭,却见小辛的人已经在亭外。他惊愕猝然停步,小辛道:“我的夜眼还过得去,但我仍然不喜欢黑暗。”话刚说完,二十余盏风灯倏然一齐熄灭,四下陷入一片漆黑中。
  这个黑暗来得如此突然,如果小辛还站在阎晓雅前面,他岂能躲得过阎晓雅的歹毒暗器?何况还有那个老家人和虎视在侧的烟雨江南严星雨?
  小辛的身子像飞花落叶般飘逸空灵,轻轻落在一个人后面。
  这个人所站之处,距那茅亭还有十七八丈,他一定是发现耀眼的灯光忽然熄灭,所以也就凝立不动,满脸俱是惊疑的表情。
  小辛伸手拍他肩膀一下,那人身子一震,却感到喉间有一股热气扼住,发出不声息。
  小辛在他耳边悄悄道:“你来干吗?”
  那人全身肌肉神经忽然都松驰了,两手反抄,搂住小辛的腰。
  她的气味,特别是双手,小辛熟悉得无以复加。这个人就是很野很美的“绿野”。她应该和爷爷在一起,照顾连四的伤势,何以忽然跑到这儿来?
  他们走了二十余丈远,绿野发觉堵住喉咙那股热气不见了,当下双手勾搂住小辛臂膀,好像怕他忽然飞逝无踪。低声道:“你和他动手了没有?”口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