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





  穆子夜抬起修长的手在嘴边轻咳一声,算是有了反应。
  而他在这个傍晚留给武林的,却是振聋发聩的惊异之闻,一夜成名。
  越来越少的人提起那些传统而腐朽的帮派。
  他们在说南海长岛上的青萍谷,在说谷主的完美容颜,武功盖世。
  青萍谷里奇花异草皆是中原江淮难得一见,那里终年阳光灿烂,谷中一个毒仙,一个医圣,四大护法个个深不可测。
  一时间习武之人蜂拥而去,造船之业都跟着发达起来。
  然而长留者,甚少。
  随着季无行死去,形势大变的,还有无生山。
  季蓝本就名扬江湖,经验老到,大权在握,然而长老院选出来的,却是一直不上不下的大少爷季云。
  其间曲折,不足为外人道。
  只知季蓝不服,一怒之下只身出走,混迹秦城水暖,作为也少了很多。
  季云当上教主后,行为古怪至极,总是让人做些莫名之事。
  但无生山与龙宫的矛盾,却是不加掩饰的激化起来。
  于江湖人有益的,是邪教不再忙于抢夺厮杀,往日敌对,日子好过了不是一点半点。
  曼丽行宫,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墙壁在到处散布的大小水池的反光下流淌着阳光特有的色泽,光斑打在水蓝丝幕上,深深浅浅,甚为好看。
  站得玉亭的宫女角角落落,安静极了,只有一个声音充斥侧殿。
  咳,撕心裂肺的咳,听得人万分纠结,几乎可以想象那人是如何难受。
  站在殿口的行走宫女和雩羽最要好,听她又犯了病,不禁担忧,四顾而无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一抬头,愣了片刻,诚惶诚恐的单膝跪下:“宫主。”
  游倾城里着白裙,披了件绣着水芹的青袍,仪态端庄的迈了进来,身后随侍乖巧找到地方立定。
  “她可好些了?”依旧是暧昧轻纱,挡住脸庞。
  “回宫主,左使昨儿似是有点舒坦,今日又咳嗽的厉害。”
  游倾城长出一口气:“青萍谷顾医师可请动了?”
  “我们报酬极重,他本是动了心的,但穆谷主似有些不愿,顾医师又毁了言,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游倾城没说话,只抬步走到里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至。
  赫连靠在床边见她立即想要起身,无奈咳起来,弯下腰去,呛得眼泪堆积,痛苦难言。
  “不要动,好好休息。”游倾城端起丫鬟刚送来的梨汤,款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用勺子搅了搅,递给雩羽。
  雩羽拿着便像喝药似的倒进嘴里,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而花色愈艳。
  “当日便不该要你去,你行事也是太过任性了。”
  “我不后悔。”赫连说话,越来越像游倾城,平淡而清晰,让人不知喜怒。
  “又或许我应该去,就不会让你遭罪。”
  “宫主多虑了,我受伤是自找的,与龙宫没有关系,更不是宫主的错。”
  游倾城面纱后的眼睛似乎在细细打量她,赫连有些尴尬,一提气又咳嗽了起来。
  “季无行,季无行。”游倾城反复念了两遍,依旧的声音,却令人听着沧桑。
  “他似乎十分想见宫主,又是为不如不遇癫狂了的人。”赫连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冷声说了句,就又躺下了,自武林大会回来,她多方诊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却一直卧病在床,不能痊愈。
  “他太偏执,你莫要学他,好好休息,我再去派人请顾照轩。”
  赫连一哼:“穆子夜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打,又如何肯派人来救我。”
  游倾城起身,淡漠的说:“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多变。”
  又是春暖花开,龙宫被灿烂的光映着,白色大理石更显得干净耀眼。
  游倾城缓缓行到水中浮桥之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立于水中,一动不动的和漫天睡莲静默相对。
  她似是有些哀思,又有些怅然,不想示于人前的时候,便在这里呆滞。
  四十而立,感觉一生已过了大半,却空空如也。
  而二十年前,她并不如此,甚至单纯的相信天下尽在掌握,对人,对事,都简单得有些过于天真烂漫。
  往事漫随流水,一梦成空。
  二十年前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游倾城最最得志之时,成了天下第一,得到冠世美男,始建洞庭龙宫。
  那个无声山上下来的霸道男人,却指着自己说,离开江楼月,我要娶你。
  游倾城一抬下巴,我只要最好的,你哪里最好?
  而后,冷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倒下,再站起来,再失败。
  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直到,听闻他的死讯。
  看着雩羽半死不活的抬回来。
  蓦然间明白,曾经犯下的一切孽债,都是要还的,那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佛语有云: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
  执念和执着,往往差了一字,相隔千里。
  人老了,心静了,参透了。
  剩下的,是悲哀,还是淡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浮桥轻轻动了一下,游倾城如梦中惊醒,回首,是童初月。
  “宫主。”她水蓝衣袖轻抬,抱剑行礼。
  “他要什么?”
  “《因缘心经》。”
  因缘心经,传说一位高僧撰写,修炼者无情无欲,自可日进千里,无人能敌,当日龙宫为得此书,葬送百余性命,却是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宝典。
  游倾城摇摇头:“那书雩羽确实遗失,我不必撒谎。”
  “穆谷主还说……说……”童初月极少犹豫,此时说话却结结巴巴。
  游倾城一摆手:“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他说龙宫若无《因缘心经》,就剩下……不如不遇这套剑法还能入眼。”童初月面色极为不好看。
  游倾城微怔:“此剑法是女子习得,他要来何用?”
  童初月着实憋不住,一口气说下来:“穆子夜实在过分,属下也是如此回答,他竟然嘲笑,说青萍谷美女如云,让她们练着玩玩,看是不是也能艳绝倾城。”
  游倾城却无半丝怒意,听了,沉默许久,最后叹气:“那剑谱在剑阁里放着,你拿给他便是。”
  “宫主!”
  游倾城摆摆手,转身向前走去。
  童初月瞧着她孤高而落寞的背影,竟不由的苦楚连连。
  她自小伺候游倾城,看着她大起大落。
  如今,倾城剑,竟也成了个活死人。
  把自己关在这大墓里,二十年不见天下。
  想起游倾城少女时代的光华四耀。
  着实判若两人,云上人间。

  23

  游倾城微怔:“此剑法是女子习得,他要来何用?”
  童初月着实憋不住,一口气说下来:“穆子夜实在过分,属下也是如此回答,他竟然嘲笑,说青萍谷美女如云,让她们练着玩玩,看是不是也能艳绝倾城。”
  游倾城却无半丝怒意,听了,沉默许久,最后叹气:“那剑谱在剑阁里放着,你拿给他便是。”
  “宫主!”
  游倾城摆摆手,转身向前走去。
  童初月瞧着她孤高而落寞的背影,竟不由的苦楚连连。
  她自小伺候游倾城,看着她大起大落。
  如今,倾城剑,竟也成了个活死人。
  把自己关在这大墓里,二十年不见天下。
  想起游倾城少女时代的光华四耀。
  着实判若两人,云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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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渺池在初夏总是烟雨朦胧,静莲初放,结伴的花瓣盛接着细密的雨水,聚合,滴落,晶莹剔透。
  一把油纸伞,一位赏花人。
  流云散发,水绿裙摆,杏眼里满是凄哀。
  看了片刻,或是许久,就连眸子也入了雨,盈盈湿成湖泊。
  忽而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几近冰凉的细臂。
  绮罗抬头,莫青风似是刚练完剑,全身温热,目光有神。
  “下雨天冷,你身子不好,冻坏就麻烦了。”
  绮罗对他的关怀报之一笑,已然成熟的眉眼越发美丽动人,惹得莫青风腹内一热,顺势拥住了她,油伞落于石阶之上。
  缠绵至极的吻让他们彼此都有些失神,见绮罗俏脸红霞淡淡,媚态隐然,莫青风更有些把持不住,身子有了反应,手穿过她极细的腰带开始抚摸了起来。
  谁想,绮罗又暗下神色,推开他深吸了一口凉气,道:“这种事,没有婚姻我是不想做的。”
  莫青风苦笑:“你又不肯嫁给我。”
  “我答应过爹,阿笙安定,我才嫁人。”
  “可是夏笙已经……”
  “没有!”绮罗忽而就抬高了声音,又立即知道自己失态,咬咬唇,拾起伞来扭头就走。
  莫青风两步追过去,拿过伞帮着举起,绮罗水袖垂下,两人背影安然而相配。
  “你还是放不宽心。”
  “你不懂阿笙有多可爱,我们从小在一起,分开后,我闭上眼睛,几乎想起的,都是他的脸,他总是在对着我哭。”绮罗低着眼睛,睫毛挂满透明水珠。
  莫青风失笑:“他是男孩,你才是女孩。”
  “他是我弟弟。”
  “好,好,下月生日,你想要怎样过,不如我们去燕北,见一见那里的风土人情。”
  绮罗摇摇头:“我不想出城了,随意吧。”
  “那我就设宴迎宾,你总闷着不好,多见见外人,让自己开开心。”
  “随你的意,我怎样都好。”绮罗温婉的翘起嘴角。
  六月初七前日;玉宇城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十几十年来少有的热闹景象,家家户户如逢年过节,大置美食佳酿,结伴出游。
  水灯,彩旗,游船,集市,分外喧哗,特别是玉宇大殿,一扫往日庄严肃穆,侍女身着彩装,端着盘子来来去去,感觉似是人忽然就多了起来。
  莫青风站在点口红毯上彬彬有礼,笑脸相迎。
  本就是个普通聚会,没想到广发请帖,竟真有这么多人来,着实出了意料。
  莫言一生刚直清廉,不善交往,从不搞些聚会宴请,玉宇城似乎是初次在世人面前露了脸,浩淼烟波,沐水银亭,一下子把大家都吸引了过去,连叹盛景非常。
  与玉宇结交的多是些名门正派,也有些官宦世家,彼此客套寒暄是免不了的,绮罗陪了一会,只觉的头痛得厉害,托说身子不适就款款回了房,但清风剑有个国色天香的未婚妻这个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绮罗平日就喜欢做些行善积德的事情,又生得落落大方,名声好的不行,连连夸赞把莫青风喜得笑不能止。
  掀起另一波高潮的,是青萍谷穆子夜的到来。
  自打他去年无生山上一举成名,就起身回了南海长岛,每日海风椰影,不冷不热的应付了那些慕名拜访或有事相求的闲人,并未有再多多余举动,然而一个生日礼宴却见了他的身影,总让人觉得隐隐不安。
  穆子夜明眸月色,优雅中自浩渺池边长桥走来,一兮柔淡的鹅黄绸衣,精致清雅,更衬他的冰肌雪肤,仙谪气质。穆子夜身后跟了四位异域美女,碧眼俏鼻,身材凹凸有致,笑颜魅惑诱人,皆身着华服,手捧礼盒,让人看了不禁称奇。
  莫青风心下微怔,却还是迎了上去:“不知穆兄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穆子夜微笑,秋水盈盈的眸子瞧了瞧玉宇湖光山色,清冽的声音不急不缓:“虽是寒舍,景致倒也不错。”
  莫青风语结。
  穆子夜修长身子一转,道:“还不快给莫城主献礼?”
  四位美女齐齐跪下,打开礼盒,恭然托过头顶。
  锦盒内,笔墨纸砚四物,虽是上品,却没有什么稀奇,莫青风礼貌点头:“多谢穆兄,此物风雅至极,青风很是喜欢。”
  穆子夜又倾城一笑:“喜欢就好。”说着便向内殿走去。
  四个金发美女依旧跪地不起,莫青风喊住他:“这……”
  穆子夜回首,漂亮的脸蛋礼所当然:“莫城主大好此道,四位姑娘当然也是礼物。”
  议论声嗡的就起来了,莫青风脸一下子挂不住,说:“穆兄还是收回吧,此事不妥。”
  “哦。”穆子夜似是恍然,尖下巴一点:“莫城主真是风流之人,反而误会子夜了,这四位姑娘分习大江南北各路武功,送来是供莫城主练习剑术所用。”
  被他隐着一骂,莫青风脸色更是不好,无奈拱手:“多谢。”
  接了整天的客人,莫青风也累得不行,进屋松了扣子,长缓一口气,倒了杯凉茶喝起来。
  片刻,又有敲门声。
  “进。”
  一个侍女小心翼翼的出现,凑到莫青风耳边说了几句。
  莫青风微微皱眉,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