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断





入夜,苑雪华开始发高烧。释然几次取水,却灌不进他嘴里。只好自己口中含了清水,口对口地喂他,止痛的草药充饥的野果也是如此喂入。释然双手撑在地上,小心地不碰到苑雪华胸前的伤口,含了草药,低头慢慢喂入苑雪华的口中。忽然他听到一声轻笑。
“谁?”释然心中一惊,柳家堡的人不可能正么快就突破他设的阵法,难道另有高人避开他的机关轻易到达此处,人就在左右若不出声,他根本察觉不到?
“有意思。”阴影中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不知是敌是友,释然无暇细想,拾起身边一段枯枝挺身攻去,他只想尽快制住那人。释然平时练剑也是用树枝,驾轻就熟,情急中施展出的招式融汇各家所长,精妙绝伦,除了少些临敌经验,绝对可称得上世所罕见的用剑高手。
那黑衣蒙面人竟被释然凌厉的攻势逼得倒退几步,废心拆解几招之后,忽然灵光一现,使出障眼虚招左掌遥遥拍出竟是攻击地上昏迷的苑雪华。释然担心苑雪华安危,急忙变招挥枯枝迎向黑衣蒙面人掌锋。释然只感到对方内劲暴涨,于是赶紧催动真气相迎,两人内力相撞,那段枯枝瞬间化为粉末,黑衣蒙面人趁势出右手在不可思议的地方折转,制住释然咽喉要害。
十三
“小家伙,这回你该乖乖的住手了吧?”黑衣蒙面人音调古怪,语气生硬,一听便知非中原人士。
“放开我。”释然想要挣扎。
“当然,不过不许再打。”黑衣蒙面人指指苑雪华道,“我和他是朋友,刚才是我从柳家堡的人手中救出他,本来把他放回客栈就要走了,没想到柳家堡的人穷追不舍,只好又暗中保护,跟到这里。”他说完果真放开释然。
释然疑惑地看着黑衣蒙面人,发现他确实对苑雪华没有敌意。“您一直跟着我们?”
“小家伙,你这阵法和机关倒是很高明,可惜只能对付柳家堡那帮蠢才。”黑衣蒙面人笑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想要穿越易如反掌。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姓苑的小子有你这样的高手朋友。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剑术就如此精湛,内功修为也非比寻常,加以时日成就恐怕不在那姓苑的小子之下。”
“我不是他的朋友,我只是他的一名小厮。”释然淡淡道。
“苑家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功夫是跟谁学的?”
“我叫释然。内功心法是母亲留下来的,剑法是从很多书上看来,自己偷偷练的。”释然轻抿嘴唇道,“母亲遗命,释然武功大成之前不能让别人知晓,今天情非得以出手,希望前辈能帮释然守住这个秘密。”
黑衣蒙面人料知这中必有隐情,却没想到释然能坦诚相告,刚才又是为了救苑雪华奋不顾身,足可见这孩子心思纯良,重情重意,心中喜欢,便笑道:“好,我就帮你保守这个秘密。”
“谢谢前辈。”释然深深一揖,又红着脸问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如何识得我家主人?”
那黑一蒙面人欣赏释然人品,也不隐瞒道出自己来历。原来此黑衣蒙面人是西域虚虞国王子卡巴索。他自幼习武成痴,先后跟着波斯、印度、西藏等地高手学艺,未及弱冠之年竟再也找不到对手。后听闻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就慕名前来寻找高手比武,充实自己所学。因为他是金发碧眼高鼻梁的异族容貌,唯恐对方心存鄙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也不图名利,索性便蒙住头脸动手,三翻两次缠斗他欣赏的高手,直到把对方的武学精华学会为止。他在中原游历二十几年,遭遇无数高手,功夫越练越好,现在几乎再也找不到对手,一年前正打算回国时,机缘巧合碰到了苑雪华。苑雪华颇有习武天分,根基扎实,与他交手几次后卡巴索竟然悟出了一些新东西。只是苑雪华年纪小,功力尚浅,倘若再过个五六年,绝对是他的最佳对手。他于是决定等五六年以后再找苑雪华过招。后来他接到虚虞国内乱,父皇驾崩的消息,决定先回国料理家事,没想到正逢苑雪华遇难。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寻到的对手就这样白白送命,于是出手相救。
“有你保护他,我可以放心离开了。”卡巴索看了看苑雪华的伤势,“他的伤很重,幸好抢救及时性命无碍,只是伤口愈合前不宜运气动武,否则至少要一年半载才能修养好。你要好好照顾他,我可不想失去这个对手。”
“按您这样说大少爷他的剑术将来就会天下无敌了么?”释然忽然想起了父亲,那样执著地想夺回“天下第一剑”的金匾,但是苑家的人却一辈比一辈强,这样下去父亲的愿望恐怕难以实现了。
卡巴索却摇摇头,碧色的眼眸里闪动着奇异的神采:“他还不是我遇到的最强的人,只是难得的对手而已。十几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僧人,他只用一根柳枝就把我逼入绝境,倘若当时他手中是把利剑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可惜此人似是已看破红尘,赢了我以后抛去柳枝,不知所踪。”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册,“这是我事后凭记忆记录的他的招式,你们两人在剑术上都颇有天分,不如我把这册子送给你们。你们这几年好好钻研,把这些招式融会贯通,将来我与你们比武时才更有意思。”
释然接过书册,匆匆翻看一遍发觉里面有几招与苑家新创的剑法依稀相似,便好奇地问道:“你说的那位僧人如何称呼?我们将来学了他的剑法总须知道出处吧。”
卡巴索皱眉道:“当时我也曾问过那僧人法号,可惜他不肯讲。只说一切武学剑法,皆因缘而生,缘灭则尽,世事亦是如此,不可太过执著。”
“看来那人不仅武功了得,还是位得到高僧。”释然钦佩赞叹之余想起了苑雪华居所的那块匾,“因园”,似是与那高僧的话有同曲异功之妙,这样看来那题字的梦觉应该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吧。
“既然有缘,这书册你们收好不用推辞了。”卡巴索看看天光已经开始放亮,附近也能听到隐隐约约搜查的人声,便起身道:“我急着回国,不便再耽搁了。我先出去引开柳家堡的人,你们往反方向逃走吧。将来有空就到虚虞国来玩,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谢谢您的帮助。”释然将书册收入怀中,此时苑雪华已然转醒,正看见黑衣蒙面人离去的背影。
“那人是谁?”苑雪华慢慢撑起身子虚弱地问,他依稀记得是那个人把他从柳家堡的人手中救出带到客栈,刚才好像也一直在身旁守护。
释然如实地讲述了黑衣蒙面人的姓名来历,说那人刚才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释然除了略去自己会武功那段,其余无半点隐瞒,并且将卡巴索给他的剑谱交到苑雪华手中:“大少爷,这是卡巴索前辈送给您的东西。”
苑雪华看了一眼那薄薄的书册:“你先替我收着吧。我伤太重,带着反而不方便。”
释然一愣:“您不怕我将这剑谱送回应家吗?”
苑雪华微微一笑:“你还介意那件事情啊?我相信不是你做的。可惜他走了,我本想当面问问他有没有偷记我苑家的剑谱。不过看来这位前辈有记录别人招式的习惯,大概是记录了我的剑法又被歹人偷去了也说不定。”
释然低头不语,心中忐忑不安。
这时听到不远处一阵骚乱,好像是柳家堡的人找到附近。
苑雪华以为释然是担心现在两个人的安危,就宽慰道:“不用担心,就算我有伤在身,应付寻常的角色还是绰绰有余。”他边说边奋力撑起身体,用剑拄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直。
释然略通医术,知道苑雪华伤在心腹不宜用力,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身体。耳听骚乱的人群越离越远,轻声道:“大少爷,是卡巴索前辈把柳家堡的人引开了,您撑一下,咱们往那边山里避一避风头,再赶回苑家。”
“咱们不能回家。”苑雪华解释道,“柳家堡的人很可能在咱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你不会武功带着我这个受伤的人恐怕很难应付。咱们不如就在这附近找个山洞躲起来,等我养好伤,就不怕他们了。”
释然想想觉得也有道理,虽然留在附近有很大的危险,但是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扶着苑雪华,两人以尽可能快的速度转移到一处隐蔽的山洞。
一路上苑雪华虽然每走一步胸前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但是他强撑着不让身体全部重量都压在释然身上,他怕释然瘦弱的肩膀会受不住。释然几乎忍不住想出手点苑雪华的昏睡|穴,等他不省人事的时候抱着他施展轻功飞速赶回苑家。但是那样苑雪华就会知道他会武功,也许就会怀疑他偷记了剑谱,他们之间的信任温情就会瞬间崩溃。释然知道骗来的情感长久不了,早晚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穿,但是他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再说他还没有完成父亲交待的任务,他怎能露出破绽?
苑雪华躺倒在山洞中,似乎又陷入昏迷。释然正要去洞外布置机关,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他只觉心神恍惚,急忙闭住气。
天空中下起花瓣雨,带着梅花香气向释然扑面而来。释然怀疑花瓣中有毒,急忙挥左手衣袖运真气荡开,同时右手拔出匕首向着花瓣雨的源头飞身刺去。
“怎么对奴家出手这样凶狠呢?”一个美艳的少妇现出身形,轻罗飘荡,环配叮当,酥胸半裸,妖媚动人。那少妇只是盯着释然勾魂一笑,确是根本不躲不闪。
释然感觉不到那少妇身上半点杀气,匕首中途折转。但是罡风已然扫过少妇前胸,少妇“嘤咛”一声站立不稳,向前扑到。释然心软想要伸手去扶,忽然想起兰公子的教训,便又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那少妇果然没有摔倒,稳住身形舔去嘴边血迹捂着胸口媚笑起来:“公子怎的不来扶奴家?”她轻移莲步向着释然走来,“你倒是躲啊,你怎么不动了?”
释然只觉胸口气血翻涌,四肢却无法移动,这才明白已经遭了暗算。
“奴家这毒无色无香只能伤及周身五尺的距离,刚才你卷开花瓣攻向奴家的时候就已中毒。但是你不动真气一时半刻也发作不了,奴家赌你一定会出手。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居然在毒发前就能伤到奴家。幸亏你心地善良,刚才那招没有要奴家性命。”那少妇在释然耳畔轻轻解释,神态暧昧,素手纤纤一挥,却掐住释然脖颈,“那姓苑的和情丝剑是不是在洞里?”
“苑某在此。”山洞中摇摇晃晃走出一位俊朗青年,只是面容憔悴,胸前湿红一片,他一只手扶住山壁一只手持情丝剑凛然道,“把释然放开,否则休怪苑某无情。”
释然出声道:“大少爷别靠近,她身上有毒。”
“真是英俊不凡啊,怪不得兰弟虽然因为你被主上狠罚一通,却仍是对苑少侠念念不忘。”那少妇神态淫荡,手却并未放开释然要害,“可惜你现在站都站不稳,还敢威胁别人。快把情丝剑交给奴家,奴家就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苑雪华似是要屈服,叹了口气道:“好吧,剑给你,不过你先把释然放了。”
那少妇甜甜一笑:“他中了奴家的定魂散,放开他他也动不了。你就不用耍花样了,早晚是一死,乖乖地把剑交出来就得了。你放心奴家不会杀他的,主上喜欢这样的美少年,奴家还要把他带回去孝敬主上呢。”
苑雪华握着剑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眼中现出一丝冷酷的光芒,一字一句道:“好,剑给你。”说完好像站不稳似地,身形向前扑倒。
那少妇一时放松防备,只见一道寒芒从苑雪华手中飞出,刹那间迎面袭来,她尚未做出反应,情丝剑已然钉入眉心。她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倒在地上。
苑雪华刚才拼尽全力掷出情丝剑,此时真气耗尽,刚才出手又牵动伤口迸裂,再也支持不住真真切切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释然终于运内力驱除毒素,手脚可以活动之后,他从那少妇的尸体上拔出情丝剑,奔到苑雪华身前。
苑雪华这次不顾自己的伤势,强行动武,恐怕至少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元气,伤势痊愈少说要等半年。刚才那妖妇与兰公子是一伙的,听命于那个主上,也想趁火打劫抢情丝剑,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肯定是跟柳家堡的人有所勾结。看来他们不得到情丝剑不肯罢休,说不定还有高手会寻来,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里释然迅速为苑雪华包扎好伤口,解下衣带把苑雪华牢牢缚在背上,毁去他们两人的踪迹,施展轻功向着一处险峰攀去。上了峰顶发现山崖另一面凹槽处似乎有个山洞,他先把苑雪华放下,纵身下跃,在空中折转,轻飘飘地落入洞中。飞快地察看了一下确定并无危险,才抱着苑雪华进入洞中。
释然在洞内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苑雪华躺好。又在山洞外布了障眼阵发设下机关,这样不论从哪个方向看过来,轻易都不会发觉洞口。一切都布置妥当以后,已是深夜,释然才意识到自己一天一夜水米未进,身体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