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只听裂帛声响,瘦长汉子左肩撕裂一条尺许口子,皮破肉绽,鲜血外溢。
老者霜眉一剔,右掌虚拂,一股罡风向廖独撞去。
严晓星双掌疾翻迎去。
只听轰的一声,潜罡猛接,两人身形均撼摇不止。
严晓星道:“阁下定要无故结怨不可?”
老者目注了严晓星一眼,道:“尊驾能接下老朽一掌,足见功力非常,这点过节暂且批过,你我双方同去庙内一叙如何?”
廖独见老者自下台阶,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出声道:“好!”目光望了偷天二鼠及严晓星一眼,率先跨步进入庙内。
那老者竟谦让为礼,将手一引,向严晓星偷天二鼠道:“请!”
严晓星及偷天二鼠颔首微笑,昂首随着廖独迈入,只见大殿前广坪上三株虬柯奇松下,摆着一块低矮石桌,谅系作为游客歇息时奕棋饮菜用,四条石凳围列,石桌上已放置有五盅烘烘酒菜,尚有一小童在旁生着一堆熊熊烈火,以木作架交叉其上,悬着一只铜壶,酒正沸腾,热香四溢。
严晓星暗道:“武林中人多有怪癖,竟然在此冰天雪地,寒风四涌下饮酒,真是怪事。”
老者哈哈一笑道:“诸位请坐小饮一盅如何!”
廖独四人也不谦让,各自就座。
小童取下架上酒壶,在每人酒碗中满满斟了一碗酒。
许飞琼一人不参与饮酒,独自立在不远处,晶澈眼神不时巡向四外,欲找出严晓星潜身之处,眉梢眼角隐隐可察见一丝忧虑之色。
老者目光望了许飞琼一眼,道:“琼儿,你也过来坐下饮两盅热酒吃点东西,崖上崖下均埋有伏桩,匪徒一举一动无所遁形,你忧急什么?”
许飞琼盈盈一笑道:“徒儿不饿!”
严晓星知许飞琼心意,忙用传声道:“琼姑娘最好暂不用寻找在下,免启令师疑窦,在下乃易容换装,与廖独坐在一处权作令师座上客。”
许飞琼闻言不禁一呆,目光望去,只见与廖独坐在一凳的是一年逾三旬开外英悍的汉子,如非严晓星说破,极难找出一丝破绽。
经一话说破,许飞琼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忧郁心情至此稍释。
只见那老者敬饮了一杯酒后,道:“老朽极少在江湖露面,但诸位久在武林,或有耳闻葛天君其人。”
姜大年不禁失声惊道:“原来是中条葛天君,在下失敬,倘在下记忆不错,天君是否名讳元良?”
“不错!”老者点点头道:“老朽名唤元良,诸位请勿心疑老朽觊觎骊龙谷藏珍,而是受知友之托重出江湖查明一宗疑案。”
廖独道:“什么疑案可否见告?”
葛天君摇首答道:“现暂难见告,但老朽必须先查明骊龙谷藏珍系由何人埋藏,此人因何埋藏在骊龙谷,以后再抽丝剥茧,不难水落石出。”说着话声略略一顿,微笑道:“九首蛇罗秉浩居处无疑是双判所设主要分坛,布伏严密,不啻天罗地网,机关消息极其厉害外,尚豢养数十只藏獒,獒系异种,体形瘦长如狮,力能爪装虎豹,潜入偷袭恐不能全身而退,只有明闯一策可行。”
廖独淡淡一笑道:“倘或罗秉浩坚壁为垒,紧守不出,我岂能奈何他。”
葛天君冷笑道:“罗秉浩稍时必派人前来邀老朽等进入他的堡寨。”
严晓星道:“何以确知罗秉浩必派人前来?”
葛元良道:“尊驾何妨进入大殿瞧瞧。”
严晓星暗暗纳闷不知葛元良何指,鼻中微哼一声,腾身如燕,去如闪电,落在大殿门首。
葛元良不禁暗中一凛,赞道:“好俊的轻功。”
严晓星倏地旋面,身如脱弦之弩般返回座上,道:“殿中积尸十数具是何来历?”
葛天君冷冷答道:“丰都双判门下高手,乃守护齐天庙伏桩,非是老朽心辣手黑,而是他们均非善类,是以先下手为强,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偷天二鼠久闻葛天君面冷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斩尽杀绝,不留余地。
当下吕鄯道:“如此双判岂肯干休?”
葛天君道:“老朽就是要双判不肯干休,此处伏桩每隔一个时辰必传讯堡寨,双判及罗秉浩见久久不得讯息,必知有异,定遣人前来索偿这笔血债,那时老朽以言语相潋……”说此忽把话顿住。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是以天君须借重我等,以索取雷少侠为因进入罗秉浩堡寨,不然天君将贻口实。”
葛元良面色微变,炯炯目光朝严晓星望了一眼,道:“尊驾料事如神,老朽也不瞒你,合则两利,但分则俱败,不过你我双方进入罗贼所居之后应各行其是。”
严晓星道:“这是天君条件么?”
葛元良道:“此无损于尊驾等,有何不可。”
吕鄯道:“我等并非受人利用之辈。”
葛元良勃然作色,怒道:“诸位如不应允,恐无法救出雷玉鸣之子。”
严晓星笑道:“天君既出此大言,我等无可忧矣,在下斗胆作主应允天君条件,但天君须救出雷少侠。”
葛元良不料被严晓星把话扣住,不禁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
蓦地,庙外随风传来两声枭鸣。
葛元良目光一抬,朗声道:“是那位好朋友驾临,请来饮一杯热酒何妨!”
只听一声阴恻恻冷笑未绝,庙外已迈入一浓眉虎目,神态狂傲的黑袍中年人,疾行如风,抱拳冷冷一笑道:“在下漆威,奉敝上罗秉浩之命前来察视……”
葛元良用手一摆道:“老朽知道齐天庙是贵上的基业,因此庙地势险要,扼堡寨咽喉,防范甚严,派遣在此人手都是武功甚高,每隔一个时辰必有传讯堡寨,今日竟觉得有异么?”
漆威面色微变,道:“尊驾如此清楚,敝堡弟兄定为尊驾制住。”
葛元良沉声道:“不错,贵堡弟子均在殿内,不妨入内瞧瞧。”
漆威施展燕子三抄水身法,几个起落掠至大殿内,抬目望去,只见满殿积尸,断壁裂胸,血污满殿,死状厥惨,不禁脊骨上冒出一缕奇寒,面色大变,疾掠回转,冷笑一声道:“敝堡与尊驾等何怨何仇,下手如此狠毒!”
葛元良冷冷答道:“老朽为了相救雷俊峰而来,只要放出雷俊峰,老朽绝不为仇。”
漆威不禁一怔道:“敝寨并无雷俊峰其人!”
只听庙外传来一声闷嗥,接看响起一声阴寒澈骨笑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怪物,明人不说假话,你哪里是为了相救雷俊峰而来,分明觊觎那幅藏珍图,也好,明日午刻请诸位一同驾临城堡。”
葛元良身形霍地立起,大喝道:“是田老二么?何不现身出见?”
田敦义阴阴答道:“我田老二不与你班荆道故,何必叙话家常,你等已成笼中之鸟,插翅难飞,明日再见,请多加珍重。”
葛元良须发怒张,厉声道:“谁敢拦阻老朽,别怨老朽心辣手黑!”
只听田敦义发出一声桀桀刺耳长笑,随风远曳渐杳。
漆威忽一鹤冲天拔起,足尖一沾树枝,穿空斜飞如电落在庙外。
葛元良大喝道:“你走得了么?”一掌虚空劈出。
哗啦啦一声大响,如潮掌力震塌庙墙一角,只见漆威身形疾闪而逝。
严晓星道:“天君且请息怒,贵属手下必为双判所伤,如在下所料不差,还有掳去之人。”
许飞琼立道:“容徒儿查明。”身形疾若惊鸿般掠出庙外,须臾急急掠回,道:“丰都双判手辣心黑,用内家掌法震毙五人心脉,掳走二人,其余均被点住昏穴。”
葛元良面色铁青,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内心激动如滚汤沸水,目中射出两道火炽怒光。
廖独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何必争在片刻,你杀他手下,丰都双判岂能忍让,天君若穷追不舍,正好堕他诱敌之计。”
严晓星接道:“须知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若不思万全之策,恐明日进入贼巢后脱身无望,丰都双判并非首脑。”
“还有谁?”葛元良道:“此话老朽不信。”
忽听一声哈哈大笑道:“一点不假,丰都双判身后还有其他人。”
只见庙外疾如飞鸟掠来十数条人影,见为首来人,却是冷面秀士。
严晓星忽觉吕鄯暗暗一撞他的身躯,但见紧随冷面秀士之后正是百足天蜈皇甫炎,其余均不相识,但一望而知身负绝学武林高手。
葛元良道:“原来是庞老师,丰都双判身后还有谁?”
冷面秀士微笑道:“说来话长,与会之期尚在明日午刻,你我可作竟夜之谈,在下先为天君引见江湖道上朋友。”接着一一为葛元良引见。
随行冷面秀士之人除了百足天蜈皇甫炎外,系关中剧盗飞天虎尤盛,追风拐姚东昌,子母神镖程道平,均是冷面秀士门下。
葛元良道:“庞老师怎知明日之会?”
冷面秀士答道:“在下来时曾遇上丰都双判,肋下各挟看一人,不待在下出言,田老大竟自冷笑道:“庞老师莫非也为了藏珍图而来?”
在下答道:“与其说是藏珍图,毋宁说是为了鲁阳戈。”
田老大阴阴一笑道:“好,明日午牌时分,请驾临劣徒罗秉浩宅内,必让阁下亲眼目睹那幅藏珍图。”
在下道:“现在不行么?”
田老大哈哈大笑道:“此事已震惊武林,黑白两道闻风纷纷赶来,粥少僧多,未必能尽如人意,田老大已把风声传开,意欲将图明日在劣徒宅中当众展阅,谁能参悟图中奥秘,就将图赠与其人。”
在下亦大笑道:“图有两幅,必须双图叠合,在烛光下映照,不然无法参透奥秘,明日之会必然有诈。”
田老大道:“武林群雄都能像庞老师如此明礼之人能有几个,但群雄中不会先将此图攫有,再设法追踪另图下落。”说看抱拳微笑道:“田老大尚有事待办,恕不奉陪。”
说着手一指肋下所擒之人,接道:“此乃葛元良老儿门下,葛老儿现在山上齐天庙内,山下田老大已布了恶毒奇门阵式,不到明日午时,请别妄动。”言毕双双如飞奔去。
冷面秀士话了目注石桌上酒肴,微微一笑道:“天寒地冻,怎么在空旷处饮酒谈心,何不移至殿内也好畅叙。”
葛元良道:“殿内积尸多具,血腥刺鼻,在内饮酒未免大煞风景。”
冷面秀士一愕,摇首微叹道:“你葛老儿未免出手太辣毒一点了,明日午刻进了他的堡寨,恐不易善了。”
葛元良双目一翻,冷笑道:“你我若易身而处,出手更比老朽辣毒。”
冷面秀士笑笑道:“事过境迁,不要谈了。”说着望了严晓星等人一眼,只见均非武林知名人物,不禁面泛不屑之色,向葛元良道:“请借过一步叙话!”
严晓星鼻中微哼一声,起身离座,飘然走开向许飞琼身旁走了过去,道:“姑娘,请领在下察视被制姑娘同门,延捱过久,双判手法异常辣毒,恐血行阻滞,日后将落得个残废。”
许飞琼面色肃然,微含螓首道:“阁下请随我来。”
一前一后,飘然向庙外走去。
大雪纷飞,寒风怒吼,景物一片萧瑟迷离。
两人默不作声,将被制诸人一一拍开穴道嘱他们调息行功,以免血行阻滞。严晓星独自一人立在悬崖之上,目凝远处连绵屋宇,只觉心中怅触无名,前尘往事不禁纷至杳来。
耳旁忽响起许飞琼娇脆语声道:“是严公子么,为何避我如遗?”
严晓星旋面望去,只见许飞琼笑靥如花,晶澈明亮双眸凝注着自己,不禁微微一震,答道:“三年来愚兄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琼妹,艺成后曾去大名贤妹姑母家,不知贤妹何往,心内怏怏如失久之。”
许飞琼闻听严晓星之言,心中一甜,靥泛红霞答道:“小妹承无名老前辈引荐,投住家师处,家师虽然刚愎自负,嫉恶如仇,但人极方正,恐风声走漏故连姑母均不为她知。”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遂低声叙谈别后经过。
许飞琼闻知严晓星在她姑母家中险遭不测,不禁失声惊道:“此乃何人所为,有谁知你必来小妹姑母家中。”
严晓星道:“琼妹想想看,有谁知道?”
许飞琼略一沉吟道:“除了伏建龙别无人意图害你。”
严晓星诧道:“琼妹为何断言是伏老爷子?”
许飞琼娇羞叹道:“小妹与你情如兄妹,除了无名老前辈及我爷爷姑母外,仅伏老爷子知情。”
严晓星皱眉沉吟不语,他知兹事体大,稍一错失即谬之千里。
忽听一声阴恻恻冷笑道:“琼师妹,你与此人是否故旧?”
严晓星转面望去,只见面目森冷青袍少年,年约廿五六,肩披长剑,五官虽然均匀,却英悍逼人。
许飞琼面色一沉,如罩严霜,怒道:“小妹与他说话,与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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