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第二届
而这时,很诡异的,打开的房门竟再次无声无息地关上,在门后的阴影中,好像有人影在动。女人心口又是一突,不过,当然看到客厅红木靠背椅具组座中央,那个正垂头喃喃自语的男子时,她立刻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子章!」
女人惊喜的呼声惊动了红木长椅上的男子。对方猛然抬头,露出属于三十余岁中年男子的成熟文秀的面庞,上唇两撇精心修饰的小胡子,也是海城最流行的男子胡须样式。
男子无疑是非常英俊的,衣着也还算整齐,虽然此刻脸色苍白得可怕。他极为激动地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前方的茶几,便是一个踉跄。而这时,他的身边却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快步抢进客厅的陈曼卿呆住了,她看到她所关心的男子就像一只小鸡,被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壮汉揪着后领提起来,那张英俊的脸涨得通红,却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那壮汉大步向门口走去,不可避免地要经过陈曼卿身边。女人本能地要去拦阻,可那壮汉提着人,便似一堵山般压过来,她的身姿也算高挑的了,可仍只到壮汉的胸口。那人甚至没有动手,女人伸出的手臂便被撞开,身子险些摔倒。
被壮汉提着的中年男子脸色已经涨紫了,不知是窒息或是恐惧,他的眼底通红,以近乎哀求的表情看过来。随后,壮汉宽厚的背部便挡下了一切,只余下男子挣动的双腿,还偶尔得见。
「子章。」
女人又叫了一声,只是这次话音里却是不可抑止的惊惶。
连着她的尾音,身后传过来一声咳嗽。这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暗哑的声线让人心跳失律,与前面发生的事情勾连起来,更让女人难以承受。
她身子一颤,扭头看去,正见到一位拄着手杖的老人正穿过客厅侧面的一道隔门,缓步走来。
老人似乎刚刚从床上起来,仍穿着一身暗红缎面的长睡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条带子,露出枯瘪无肉的胸口。他面颊干瘦,眼窝也深陷下去,头上、尤其是双鬓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灯光下,额侧的斑点形成片片深浅不一的阴影,让人感觉到,生命和活力正在迅速离他远去。不过,他走过来的时候,步伐虽慢却稳,腰背依然挺直,那根手杖更像是一个摆设。
虽然从未得见,可陈曼卿还是马上知道,眼前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人,便是今夜,用绑架威胁这样卑劣的方式,逼她前来的正主儿:淮帮魁首殷占山。
看着老人慢慢走近,女人胸口像堵了层膜,呼吸都有些不顺。她又扭头,去看所关心的男子,而这时,她只能见到外间房门开启又关上,被绑架的子章,又不知被提到了哪里去。
「既然你来了,那个王子章,也就不算什么了。等你回去的时候,他会坐在你的车子里。」
老人低哑缓慢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女人的心思。听到这位淮帮大佬的保证,陈曼卿心里微松,但她也明白,事情绝不会轻易地结束,她没即刻回答,缓了一缓,让心绪澄清一下,才向老人欠身,并轻声招呼:「五爷安好。」
老人嗯了一声,却没有正眼看她,仿佛刚刚的说话的对象不过是团空气。他自顾自地在红木椅组侧面的单人椅上坐下,缓慢的动作固然是一个老人所应有的,可对此时陈曼卿来说,却是次不大不小的折磨。
待到老人坐稳了,才真正拿眼打量过来。虽然他抬着头,可那姿态……怎么说呢,就像是恶狼玩弄着已经到手的猎物,狮子巡视自己的领地。从老人昏黄浑浊的眼睛里,陈曼卿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甚至连她的倒影都不见。
被这样的眼神巡逡着,女人发现自己积蓄的勇气正迅速地消失,甚至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便在她以为已经控制不住身体的时候,老人终于开口,语气竟是出乎意料地温和:「请坐。」
老人微笑示意,女人微抿唇角,努力用不卑不亢的姿态,在红木长椅正中央坐了。这里还残余着她所挂念的男子的余温,这再度给了她抗争的勇气。
她尽力无视老人上下打量的眼神,保持着基本的冷静,轻声说话:「子章无意间冒犯了五爷虎威,您老人家稍事薄惩也是应该。不过,他只是一介文人,体质虚弱,受不得苦,这两日的禁足,大约也够了。望五爷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给五爷造成的损失,我们这里也会一力承担。」
说着,她用修长的手指打开了手包,从中拿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大额支票,调好角度,放在老人面前的茶几上,上面摩利银行的印戳非常醒目。
老人却连眼角都不往那边撇一下,昏黄的眼神依然在她身上移动,仿佛自得其乐。陈曼卿只觉得有只毛虫在她身上来回蠕动,既恐惧又恶心,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尽量轻微地调整呼吸,正要再说,老人却在此时开了口:「不用叫什么五爷,那是一些不懂事的毛头们给我起的浑名。我与江督军有些交情,论辈份,你倒可以叫我一声伯伯。」
江督军……
陈曼卿脑子里突地一眩,这个已经久违的称呼,恰恰击中了她内心里最虚弱的部位。一时间,所有后续的步骤和说辞都成了一团乱麻,而这时候,老人的声音依然在继续:「为什么你不问问,你那个王子章,是怎么冒犯我的呢?」
伴着话音,老人从睡袍外兜拿出一张照片,随手抛出,平平地落在女人身前的茶几上,正面朝上。
陈曼卿怔怔地看着照片上印着的情景,那是一对激|情相拥的人影。发生的时间距今不过半个月,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她与和子章在自家的园林内散步,一阵寒风骤起,她虽然披着罩衫,却不免向子章那边靠了下,便在这时,男子突然情动,翻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着绵绵的情话,然后,便吻上她的面颊。
照片上显示的,就是她在惊羞中本能躲闪,却被男人亲在颈上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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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本人明白,脖颈是她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在被子章吻住的刹那,全身贯穿电流的刺激感觉。但是她从不知道,当时的她,竟然如此不堪。
照片上的女人,奋力搂着男子的肩背,扭动的肢体将平顺的旗袍扯出了怪异的纹路,指尖几乎要扎透对方的外衣,看样子,甚至是要将男人的头颅按到她丰满突出的胸|乳中间。
女人昂着头,朱唇开启,眼神迷离,似乎在呐喊着什么,纵然是最简朴的黑白照片,可那美丽面容上,却仿佛焕发出最妖艳的颜色,昭示着女人在狂乱的快感中彻底灭顶。
她看着照片,好像遭到了第二次电击。只是这次,产生电料的原料,却是愤怒、惊惶和羞耻。
她咬着牙,怒视着旁边的老人,只可惜,对方完全不为所动,那低哑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中透上来:「你以为,我在要挟你吗?」
不给陈曼卿说话的机会,老人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继续道:「十二年前,你与江督军家的公子闹翻,携一对子女离家分居,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这也是举世皆知。现在早不是旧朝了,女子独身,处个朋友,便是我这样的老古董,也不会说什么……可是,这人不行。」
「为什么?」
女人的质问冲口而出,随即她便心中一慌,因为这无疑承认了她与王子章的关系。老人却不在意,只是伸出左手,伴着话音,逐一曲下手指:「王子章,三十五岁,宪京人,曾在艾美利那大学留学并留校任教,现任海城联合大学经济学院的客座教授和荣誉院长……在如此年纪能取得这样成绩,确实是个人才。不过,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无论如何,他都要感激那位在京城里含辛茹苦操持家务,供他留学西洋的贤妻哪。」
老人的嗓音沉缓沙哑,偏又滚滚殷雷,从陈曼卿心口碾过。震荡所及,她脑中忽化为一片空白,只有老人不依不饶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脑子里回响:「你与王督军的公子闹离婚是不错,可闹了十多年下来,毕竟也没有真的办成。现在,你寻个情人,偏又寻了个家有贤妻的有妇之夫,名不正、言不顺,这是要给那些街头小报寻乐子么?堂堂尚云铺的陈老板,海城十大女杰之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辨不清楚?」
「不,他不是……」
「不是?」
老人摇摇头,再次抛出一张照片。当照片上,两个相互依偎,荡漾着满脸幸福的男女映在陈曼卿眼中时,所有的坚持都崩溃掉了,她看到了上面虽青涩,却明明白白是王子章的英俊的脸,还有那一行清晰的印刷体小字:王子章先生与徐玉兰女士新婚之喜。
「你糊涂啊!」
老人的叹息声里,照片上另一位秀丽温婉的女子,唇边的笑容,仿佛也生了针刺,而与之并排而列的,那沉醉痴狂的自己,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受人耻笑的低俗而淫乱的娼妓。
「曼卿哪,你可明白了?」
女人僵硬地扭过脸来,她神智昏昏,只觉得对方那可憎的面目已经模糊掉了,那叹息般的声音虽不动听,却无论如何都要好过照片上那两次出现的男子。
这念头方出,她心中却是一清。多年历练使她在即使自失自弃中,也保留着基本的清醒,再看那以长辈自居的老人,依然是那苍老可憎的面孔,那昏黄的眼神里,并没有长辈的慈爱,有的,只是难以测度的阴沉。
然后,她便笑了起来,笑容里有几分自嘲,也有几分讽刺:「多谢殷伯伯的提醒。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
老人垂着脸,略一摇头:「你仍不明白,为什么以你的聪慧,竟然看不透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其实这是病,是病就要治。」
陈曼卿秀眉微蹙,心中莫名地有些烦燥。她当然明白,老人用这法子邀她到此,必有所图,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她此刻最强烈的念头,就是飞奔到楼下,去向男子验证老人所述的一切。
她深吸口气,摆低了姿态:「伯伯……」
她准备借着表面关系的贴近,客套几句,及早脱身,可老人却用手杖在地毯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女人心头一紧,当下便说不出话来。
老人这才缓缓开口:「讳疾忌医的害处,曼卿你这样的聪明女人,应该很明白。是不是?」
说着,老人抬起头,昏黄的眼珠里,依然没有什么光亮,陈曼卿却觉得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越箍越紧。
她沉默了会儿,方勉力回应:「伯伯说的是。」
声音极低极细,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老人微微点头,随后却不再说话。陈曼卿讶然看去,却见老人眼皮低垂,乍看像是闭目养神,可细看去,那目光竟盯着她旗袍分叉处露出的半截小腿。她本能地想缩脚,这时候,老人伸出了那根细长的手杖。陈曼卿屏着呼吸,眼睁睁地看那杖尖探过来,轻轻点在她细滑温润的脚面上。
今夜,她穿着一对墨色织锦缎尖头鞋,短高跟,两根细扣搭绊,是海城上流社会的经典款式,与同色的乔其绒旗袍搭配,极见端庄雅致。而此刻,手杖杖尖正点在两根搭绊的中间,隔着薄薄的真丝长袜,包着黄铜的杖尖既沉重,又冰冷。
陈曼卿朱唇微张,那一声惊呼却堵在嘴边,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脚面上的手杖似有千斤重,压得她的腿脚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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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尖稍停了一会,便贴着长袜,缓缓移动。在后搭绊上勾了一下,轻打在她的脚踝上。
她终于让那声惊呼冲出了口:「五爷!」
老人没有在意称呼的问题,他操控着手杖,淡淡道:「不要说话。」
陈曼卿猛地一窒,这时候,杖尖已在她曲线优美的小腿上,滑行了一段距离。那冰冷坚硬的触感隔着一层薄袜,清晰地印在肌肤上。她微微颤抖,却突然失去了移动的力气,只能僵硬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手杖慢慢上移。
昏暗的灯光下,这根黝黑细长的棍子,似乎化作老人枯干的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慢慢摩挲。
终于,杖尖挑中了旗袍的分叉点,被隔在膝下,没有再动弹。这时候,老人抬起头,冲着惶惶然的女人,微微一笑。
皱纹叠摞的笑容烙进陈曼卿的眼底,这一刻,女人忽地明白,不管老人之前说了什么,有什么目的,现在,图穷匕现,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自己已经跳进了陷阱——为了一个发霉的饵食!
她来不及体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老人忽地一抖手腕,坚硬的手杖像一条噬人的毒蛇,蓦地上挑,从旗袍分叉处斜插进去,力量之大,几乎要把旗袍的下侧的盘扣崩掉。
杖尖撩过衬裙,重重地捅在她左腿内侧最细嫩的皮肉上。这一刻,陈曼卿忘记了应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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