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千秋
初那么危机四伏的时刻她愿意留下,到了今天,她却执意要走。
只为的另一个男人。
从未有过的心痛和挣扎,你看着她,悲伤的眷念的看着她。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你轻轻在她耳边呢喃,知道吗,我从来不曾在乎,你的过去都发生过什么。我要的是你的现在和将来。
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失血过多,她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
“早点醒过来好不好,不然我就要真的立别人做皇后了。”你出口威胁恐吓,想象着她从床上跳起来,掐着你的脖子说,要成婚的话就让你去阴间结冥婚。她的眼睛依旧紧闭,偌大的宫殿安安静静,只有鲜血落在铜盆里的滴哒声。
你叹了口气,双手抚上疲惫不堪的脸。已经七天了,你不知道你还能支撑多久,她的生命还能持续多久。
我的意识模模糊糊,恍惚中,似乎有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是不是下雨了,会不会电闪雷鸣,应该是我回到我的世界了的时候了吧。
我睁开眼睛,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艰难,眼皮沉重的似乎胜过千钧。我的眼前白茫一片,过了好久我才适应这种明亮,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芒。我迟缓而笨拙的转动着眼珠,他疲惫的面孔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我只是平静而麻木的看着他,该是有个了断了。脑海中空茫一片,这个意识隐隐约约,但始终坚持在飘荡。
我下意识的抬起手,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便已惊动了他。他眼中的欣喜可以媲美东珠的光芒,然而我依然视而不见,继续把手举到嘴边。舌头灵活的伸出,轻轻的在一直不停的渗出血珠的伤口上舔食了一下,伤口便凝结成一道诡异的红线,不是殷红,而是艳红。我没有惊讶;天空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的呼唤我,该走了,该走了,时间到了。隔着琉璃瓦片装饰的华美的屋顶,这个声音依旧清晰而明确。它引导着我轻轻舔食的伤口,仿佛一只受伤的猫。
伤口似乎不会结疤,那一抹红艳美的怵目的停留在最初伤口存在的地方,那里,曾经有一道灰白的伤痕,是商文柏帮我配置了药物消除掉的。想到这个名字,我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心缓缓的钝钝的抽痛。我闭上眼睛,虚弱的靠在床头,过了好久,我轻轻的开口,“鸳鸯,给我弄些吃的来。”
容颜比我还憔悴的宫女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忙不迭的说:“好嘞,娘娘,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叫厨房去做。”
我愣住了,我要吃些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尽快好起来,我就得吃东西。
我摇摇头,道:“你自己看着办。”
想了想,又唤住她:“你给我冲杯蜂蜜水。”没有葡萄糖点滴,咱只有自己提高血糖。
宫女立刻亲自跑出去弄。我看见窗外的太阳露出了半边脸,阳光真好,照在我的手上,手背的血管清晰可见,瘪瘪的,跟我的心一样,再也饱满不起来。窗外的八哥正卖力的演唱《两只老虎》,多聪明的鸟儿,我只教过它几遍,就不会跑调了。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午后,阳光从枝桠繁茂的的槐树的间隙中柔柔的倾泻而下。我写完了堆积如山的作业,如释重负的坐在槐树下的藤椅上,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我的头靠在椅背上,藤蔓特有的清涩的香气静静的萦绕在鼻端,香气袭人。那是一生中少有的轻松时光,没有压力,没有惆怅,有的只是枝夜间唧唧喳喳的鸟鸣声。
“快,把鸟拎走。非得吵着娘娘的清静。”鸳鸯压低了嗓子吩咐。
“别,我听着这鸟叫舒爽。”我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好,听鸟叫,听鸟叫。娘娘,蜂蜜水来了,您趁热喝吧。”鸳鸯端着小托盘,放到了茶几上。
我喝了一口,眉头微皱,道:“酸死了,鸳鸯,跟你说过多少次,这蜂蜜是不能用开水冲服的。——你哭什么,我没怪你。你快起来,你娘娘我现在身子虚,不能扶你。”
“娘娘,娘娘,我的好娘娘,你怎么就非得走这一步呢。这皇后不还是没立吗?就算是立了,皇上对你,又岂是别的娘娘能赶得上的。这些天,皇上可曾合过眼,娘娘,你何必这样呢?娘娘——”
“傻姑娘,你不会明白的。”我笑着,道:“把眼泪擦一擦,天这么冷,脸上有泪,可得起皴,就难看了。给我换一杯蜂蜜水,再弄着甜软易消化的吃食。娘娘答应你,赶快把身体养好还不行。”
“娘娘,你可不许骗鸳鸯。”满脸泪痕的宫女抽抽噎噎的抹眼泪,道,“娘娘,你等着,鸳鸯这就给你弄好吃的去,一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别,快过年的。一听白白胖胖我就心里犯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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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脚步也轻快起来,轻轻盈盈的转身出了门。我闭上眼睛,轻轻的淡淡的微笑。
我是世界上最懂事最配合大夫的病人,什么补品好我就吃什么补品,什么药物养身我就服什么药物。我的味觉仿佛已经丧失,那些碗碗盅盅,在我的眼中,就是各种糖类脂肪蛋白质和微量元素的集合。我要把它们转化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填补我空缺的血管。
能量守恒定律亘古永恒,我用半个多月的时间把自己的身体调理到至少貌似健康的模样。没想到我还有这方面的天赋,回去以后倘若就业形势依旧艰难,我倒不妨考个营养咨询师。
旧历年的元宵永远那么热闹纷繁,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我望着窗外高大的木英树,想起以前念书时学过的课文,明代文学家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当日你说,我会等到木英长大,看它花开的时候,你说得没错。我等到她花开,又看着她花落,乱红飞过秋千去。
“你早就知道兵符的存在了,对不对?所以才从楚天昊的手中把我接进王府。”我看着眼前的男子,静静地微笑,“只是你没想到,玉珮就是兵符。我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块石头,居然改变了我的一生。“
“变的不仅仅是你的一生。”
对,变的何止是我的一生 ,你的我的楚天昊的阿奇的太皇太后的蓝家的洛儿的世家大族的乃至整个南国的命运居然就掌握在这一小块石头身上。生活是如此的可笑。
“当初在洛城的追杀也是你安排的吧。”我平静的阐述着我的推测,无需多努力的去想,为了把我逼到同一条船上去,站在你的立场,布置这些,也无可厚非。只是纱衾,何其无辜的纱衾,却因此而丢了性命。
你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辩解什么,但被我阻止。
“你是想说,计划发生了变故吗?你应该想到,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即使你高高在上,也没有权力用别人的性命去冒险。
“你计划安排的事情可真不少。我已经无法分清哪件事情是真的,哪件事情是你的布置。——你可不可以让我把话说完。”我挥手,忽而一笑,“你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吗?我七年的时间容貌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即使我换了衣服换了头饰让自己看上去苍老,可是我们朝夕相对,这些怎么可能瞒过你的眼睛;我虽然每月按时向宫女要布,以你耳目众多,何以不知道那些布一直都没有真正被用过。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我不想知道。”你张口,想要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不,我想告诉你。”我微笑着,眼睛静静地落在他身上,我这一生,怕是再也遇不见谁会比他更了解我了。
“我不是水柔清。”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我停顿了一下,道,“当日你让水至稀进宫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吧。他虽然没有见到我的人,可我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是的,我不是水柔清。那年,迫于无奈,我顶替已经怀孕生子的清儿进宫,想必你也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甚至杀戮开始之前,你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对,当日此事有人通报给皇祖母的时候,是我截下了消息。”
“所以那本家谱实际上是你拿走的。其实你真的没必要为那本薄子对商文柏动手,看过那本簿子的人是我不是他,包括那上面的秘密联络方式,你是不是很想知道?”
“不,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是吗?”我笑的无所谓,眼睛转也不转。
“我还是王府的侍女的时候,有一次,你嘉奖一个手下,凭直觉,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杀手。王爷见杀手,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唯一奇怪的是那个杀手,伊若跑进书房叫我,他的脸色变的很古怪。当时我以为他是初次见到这样调皮的公主,觉得惊讶;后来想想,他这样见惯世面的人物,怎么会为这种事吃惊,他惊讶的不过是伊若叫我的名字‘水柔清’,他惊讶是因为他知道水柔清死了。”
“不错,当日水月庵的血案我选择冷眼旁观。”身着九堇蟠龙锦袍的男子深深的看着我,“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水柔清,你才是我的清儿。”
我忽然间很想大声的笑,我应该感激你的,我亲爱的皇帝夫君。
“可是我一点也不感激你,你这么做,会让我万劫不复。”生生的在这个时空滞留了这么久,造成了一桩又一桩的悲剧。
“如果是万劫不复,那么我陪你万劫不复。”
“陪我?你可曾问过我,我是否愿意?”我笑的辛酸而无奈,从头到尾,你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你的好,我就应当必须接受吗?你和我,同样自以为是的可笑。
“我无法询问,我只能用我以为的最好的方式去对你。”
也只是你以为的而已。
“我不是水柔清,我是司嘉洛。这个世界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大概都已经不在了。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是不是有铁板牛排和泡沫红茶的地方?有多遥远?我可不可以到达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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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远很远。”我静静的微笑,遥远到你即使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我来自千年之后的另一个时空,因为老天爷犯了个错误,稀里糊涂的把我丢到了这里。所以我不会变老,所以我也无法为你生孩子。老天爷把我的生命停滞在永恒的时刻,就是为了告诉我,我只是一个过客。呆着赖着,我也始终只是一个过客。那幸福是我偷来的,不是我的,终究不会永远属于我。楚天裔,我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这些年的快乐时光,这些年来是我最幸福的时刻,我会永远记住你,请你从此忘了我。”
我无法选择原谅,别人的生命,我没有资格去自以为是的选择原谅。我也无法遗忘,遗忘我们曾经的美好。所以我只能离开,相见不如怀念,就让你从今以后,生活在另一个时空里的我的心里。
“不要说谢谢。你对我,从来不需要说谢谢。另一个时空又怎样,老天爷把你从千年之后带到我身边,就是说明命中注定你我要在一起。”
“楚天裔,忘记我吧。错误终究是错误。过而该之,善莫大焉。我们要听圣人的话。”我平静的微笑,看着自己胳膊上那一道妖娆醒目的红线,美即是伤,觞。
“不忘!你也不许走,你是我的,这一生这一世都是我的。”九五至尊是不是发起火来气势也比旁人大,我淡漠的笑容激怒了他。他把我重重推到床上,从尾椎传来的巨大的痛意让我的眉头紧皱起来。他也视而不见,愤怒和绝望攫取了他的灵魂,他只是怒火无所发泄。我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如果这是我最后能给予你的,那么请你全部拿走。
我寄愁心与明月
清冷的月光从窗棱中投射进屋内,窗前、明月、光,衣失、地上、爽。我的灵魂轻飘飘的在宫殿的上方游荡,她一会儿看看床上的我,诡异地微笑;一会儿仰望天上的月亮,带着不屑一顾的傲慢。月光依旧清冷,照天涯的两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段伤。
我轻轻的起身,枕边人已经沉沉的睡去。他的眉头纠结成一团,我举起手来,想帮他抚平,手到了半空,终是放弃。给不了十分,就不要自以为慷慨的去给七分。
天上的月亮清清冷冷的看着世间,我站在月光下,夜风很冷很冷,连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知觉的我也感觉到了这种寒意。巨大的红色的宫灯在风中笨拙的摇摆,跳跃的烛光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我张开手,寒风似乎从我的身体穿过,它执著着,仿佛要把我带走,像带走路边的一张纸片。
去年之夜时;花巿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之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杉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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