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千秋





他害怕我迷路,他担心我淋雨生病。”
  “后来怎么没有回去?难道这十年间一直没有下雨?”他狐疑的看着绿油油的草原。
  “当然不是。”我笑着摇头,“几个月以后,又下了一场大雨。不过那时候我们正在逃命,他替我挡了一箭,身上还受了很重的伤。电闪雷鸣的时候,他发起了高烧。你说我能在那个时候丢下他不管不顾,自己一个人逃命吗?只好又留了下来。再到后来,我去了中土,还进了宫,就更加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今天,总算是回到了原点。”
  “你对他,也许不像你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你难道可以说,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你就从来不曾心动过?”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木人石心。只是有些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没有从被男友抛弃的阴影里走出来。等到我可以放下男友的时候,他又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匆匆从我身边走开。尔后我的好朋友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不得不顶替她进宫。有些事情开始是需要条件的,我们恰恰没有那些条件,所以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落幕。注定了只能是朋友。——嗐,居然跟你说这些,你也有心情听进去。你这样宽容体贴,你的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你要好好珍惜,因为幸福其实是很脆弱的。”我认真的叮嘱他,幸福的人本来就少,所以幸福者一定要很幸福,这样站在旁边的我们起码可以通过眼睛去分享那一点点的温暖。
  “知道脆弱,为何自己不去珍惜。旁人的幸福终究是旁人的幸福,你又没办法感同身受。”
  “即使不能身临其境,远远的看着,我也会觉得很快乐。”我微笑,“人不能太贪婪了不是。”
  “你实在是个很麻烦的人,道理比谁都懂,一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就想不开呢?”
  “这样的我才是我,我如果可以做到完全跟着理智行动,是不是过于可怕了一点。”我承认,“我自私,我龟毛,我只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行动。”这样子的确不讨喜,但只有这样我才能问心无愧。我有我自己的处事原则。
  “如果没有闪电的话,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北欧帅哥有些烦躁的看着晴朗的星空。这样的好天气,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下雨的。
  “别担心,西秦的雨季还没有过去,下雨是很平常的事情。”我耐心安慰他,隐约间竟有微微的庆幸。我的心思还真是古怪,连我自己也猜不透彻。
  “希望如此。我真的不想再拖下去了,谁知道她的方法靠得住靠不住,万一我的脑子出问题了怎么办。”他又嘟嘟囔囔的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也没有多少兴致去听。
  然后天上就开始电闪雷鸣,我看着还没有来得及退去的星子,不由得感慨,有关穿越这件事,就不可以用正常情况去衡量。晴空也可以闪霹雳。
  “下雨了,下雨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年轻的北欧帅哥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好像虔诚的小学生。
  我白了他一眼,道:“等着,我又没有穿越回去过。”老天爷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帅哥的兴致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几乎是咬牙切齿,愤然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愿意回去。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非要找那么一大堆理由,像鸵鸟一样只会躲避。你以为你逃回去,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周围人的感受,这十年的时光,他们可以真的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从来都不曾存在吗?你已经把我带到准确的地点了,你也应该闹够了,换作我是你的丈夫,绝对不会让你继续胡闹下去。你只强调自己的痛苦彷徨,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够了!我知道,我知道,所有的罪状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会这样走下去,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我的肩上不可能承载太多的东西。所以请你不要继续指责下去。”
  “嘉洛,这样我已经知足了。你应该陪伴在他的身边。”忽然一道白光闪过,我的眼前空茫一片,哥哥的面孔在这白的近乎透明的光芒中微笑,就好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哥哥,哥哥。
  我的身体软软的摊了下去。
  “她会不会也一起穿越回去?”
  “不会的,穿越最讲究不过。你说的那个包袱她根本没带在身上,所以只好滞留下来。——说实在的,商,你难道不后悔,你的记忆就要要烟消云散了。你并不爱你。”
  “我知道,可是这样我已经知足了,我在她心目中已经没有人可以取代。”
  “你的那个师太是否靠得住,把你的记忆嫁接在我身上,这样你的肉身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用担心,消失的只有我的灵魂,肉身还在。你的头脑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你们都疯了,你,楚,都是疯子。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你竟然也会同意,把自己的灵魂取出来,封印住整整五年的时光。当年你为什么要同意楚的话,你可以选择拒绝。”
  “因为他才是那个让嘉洛幸福快乐的人。”
  “你也可以等到楚走以后,让师太帮你把记忆重新移回去,你强行附在我身上只会魂销魄散,再也没有复原的机会。你知道,即使那具肉身没变,那已经不是你了,不再会有你的灵魂。实际上你已经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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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是我陪伴在她身边的最后的机会。”
  “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你们又会怎么做?”
  “总会有方法的。老天不是派你来了吗?”
  “如果她说他爱的人是你,你的记忆已经消失了,你们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我知道她心里爱的人是楚天裔。”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的人是她,过去是,现在也是。”
  “商,我很难过,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和你说话真的会感觉很好。可惜你很快就会飘散掉了。”
  “没关系,你很快就能看见你的爱人,想想快乐的事情。”
  “商,商,哦,天,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啊——”
  骤雨初歇。
  仿佛昏睡了很久。
  我是不是已经穿越回家了。
  心口仿佛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一种暗沉的疼痛从心底的最深处开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弥散。我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告诉自己,睁开,睁开,勇敢的睁开。岁月如歌,人生如梦,过去往往,皆是镜花水月。
  猛然睁开眼。
  “哥哥!”
  我挣扎着从榻上支撑起身体,揉了揉眼睛,傻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哥哥,哥哥,哥哥。”我的嗓子终于恢复了正常,伴随着那一叠声的,是簌簌下落的眼泪。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很平静,他的脸上挂着我熟悉的笑容,可他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
  “大夫,我家夫人是不是醒过来了。”雪夕捧着托盘,走进门来。看见我,立刻欣喜的奔过来,“夫人,夫人,你总算是醒过来了。你怎么哭了,宝宝没事的,大夫说过,宝宝很好。”
  “哥哥,哥——”我疑惑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商文柏,转念,挥手道,“雪夕,你先出去。”
  “夫人?——”
  “你先出去,我没事的。”
  已经恢复女儿装扮的雪夕迟疑的看着我们,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夫人,你要有什么吩咐就叫我。”
  “哥哥,我是嘉洛啊,嘉洛。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姑娘,你认识我?对不起,我生过一场病,以前的事情差不多已经忘光了。我有个妹妹吗,师兄和师太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商文柏脸上有一丝惊讶,旋即欣慰的笑了起来,“既然她们叫你夫人,想必你也已经嫁为人妇。真对不起,我居然忘记了你,真是不应该。”
  我张着嘴巴,怔怔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不记得我了,嘉洛,司嘉洛;我们在西秦遇见,一起逃往中土,后来阴差阳错失散。”
  “司嘉洛。”他轻声吟诵我的名字,仿佛在极力回忆着什么,阳光斜斜的从窗户里投射进来,落在他温润如昔的眉眼上,那么熟悉,又那么恍惚。夏天的阳光明亮的晃眼,白茫茫的如雾气一般弥散,十余年的光阴仿佛在这弥散的雾气中缓缓的流淌。
  “夫人,你恐怕认错人了,在下姓商,不可能是你的哥哥。”他微笑着摇头。
  “阿弥陀佛,贫尼唐突,想与这位女施主说上几句话。”一个穿着灰色僧衣的熟悉的身影站到了门口,口中念着法号向商文柏颔首,“师弟,请你回避。”


  商文柏点点头,举步离开了房间。
  “师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商文柏为什么不记得我了,楚天裔又为什么骗我,到底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的头脑里有无数个念头纠缠在一起,心底有无数的疑问。
  “你难道不认为文柏忘记一切是最好的吗?”静娴师太没有回答我,而是用一个反问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这是解决一切的最好的方法,让他忘记一切。关于你的一切,关于商家的一切。嘉洛,你的运气很好,比我、比栀子、比清儿,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你遇见了一个懂得包容你、爱惜你,愿意为你牺牲、为你放下的男人。所以文柏才同意让我为他催眠,洗去关于你的所有记忆。他愿意放弃,是因为他知道你已经遇见了那个可以照顾你,陪你走完一生的人。对了,他最后嘱咐我告诉你,以后,除夕守夜的时候他也不用担心你孤单了。”
  我缓缓走过庭廊,水榭,七月的阳光在飞溅出的水珠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美丽光芒。我闭上眼睛,把眼中的湿润永远的埋进心底。
  这一滴眼泪。
  我把双手放在脸上摸搓,深深吸了口气,安静的向前面的月牙白的身影走去。
  “谢谢你,大夫。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不必客气,区区小事,你不必记挂在心上。”商文柏转过身子微微一笑,过了一会儿,他又疑惑道,“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却仿佛似曾相识一般,夫人,在下这样说,实在是唐突了。”他歉意的点点头,近在咫尺的笑容在雾气般弥漫的晨曦中渐渐涣散而飘远。
  “不唐突不唐突,是我失礼了。谢谢你,谢谢你,我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我盯着他的眼睛,轻轻说,“sorry;sorry;my dear brother;I hope you will be happy forever。”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轻轻道:“不用谢,看到你现在好起来,我也很高兴。”
  番外:雪影
  轻便的四轮马车,马匹神骏优雅。她坐在车窗旁,最后一次将目光落在商文柏的身上,真诚的微笑:“我祝你们永远幸福。”
  是的,我告诉她,我所谓在皇陵的这些年,其实一直陪伴在商文柏身边。我会慢慢等待,等到他心中空出那个位置,可以容纳我的那天。
  我没有撒谎,可是我也没有说真话。
  重新遇见他,只是五年前的事。
  那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关于过去种种的任何记忆。
  从京城传来的蓝洛儿的死讯让我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惆怅,所以我向主人请求归隐山田。千里加蹄,带回的圣谕,是一个字,允。我笑了,把密信烧成灰烬,看它在风中慢慢散尽,背上行囊,行囊里只有两套换洗衣物,安静的离去。王平在我身后,没有任何言语,但我知道,他想说,请你一定要幸福,替我和绿珠幸福。
  他这一生,怕是永远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了,就好像她,神秘莫测的皇贵妃娘娘所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而我不会,再沉重的过往,只要是过往,就一定可以放下。有所失,才会有所得。
  舅舅说,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比平儿,比雪夕都聪明。
  这是我们的秘密,我、王平还有雪夕是亲兄妹,王御医是我们的舅舅兼启蒙恩师。
  从小,我就是反应最慢的那个,学什么都比别人慢,所以我只学会了烹茶和粗浅的武功。被送入宫中的时候,我也只能从地位最卑微的宫女做起,舅舅不会给我任何额外的帮助和照应。同时进宫的还有香兰,那时我们是最好的姐妹。为了生存下去,我们默契的结成联盟,同进同退,为的不过是有一口冷饭可吃,香兰于我,比我的亲生妹妹雪夕更为亲切。
  有一天,王平出现在我面前,指着那个清朗明秀的男子对我说:“雪影,来,见过我们的主人。”我安静的失礼,轻声道:“奴婢见过二皇子,雪影见过主人。”
  同一天的早晨,香兰笑着钻进我的被窝,附在我耳边,告诉我,她现在很快乐。前一天的晚上,太子跟她在屋顶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从此是殊途,直至天人两隔。
  你有一双淡漠的眼睛,这是再次见面时,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