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官





  与独石村两位村干部达成了共识,侯卫东坚决不在村里吃饭,赶回了上青林场镇。
  高长江家里的纱门关着,估计在睡午觉。侯卫东原本想敲门,又觉得不妥。到楼下将办公室打开,见桌上又有许多灰尘,提来一桶水,用抹布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把地面扫干净。随后在办公室看了一会新到的《岭西日报》,自从邮政代办点成立以后,报纸与以前相比就很及时了。以前《岭西日报》等报纸都是半月前的报纸,现在最多晚上四、五天。
  两点钟,终于听到了高长江的说话声,侯卫东放下手中报纸,就朝楼上跑去。
  简单汇报了在村里的商量情况,侯卫东道:“高乡长,你有没有刘维的电话,给他打一个电话,和他约见面的时间。”
  高长江扇着大蒲扇,道:“没有钱,见到了刘维,照样拿不到图纸。”
  “能不能拿到图纸,总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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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老弟,你真会磨人,好,好,我去找一找电话本。”
  县交通局工程科办公室,刘维正在作图,突然电话响起。他接过电话,听到是高长江的电话,便道:“高乡长,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为了做图纸,我出力又出钱,这么多年了,应该把钱付了吧。”
  高长江道:“明天工作组的侯卫东副组长来找你,由他具体向你汇报。”
  不论侯卫东如何做工作,高长江就是不愿意到益杨交通局去,理由是心脏病有发作的迹象。侯卫东只得独自前往益杨。
  县交通局是一个老式的宅院,小小的庭院,停着几辆亮晃晃的小车。墙角是盆景,皆是上好的紫色陶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图纸(3)
侯卫东找到了工程科办公室。交通局工程科显得很拥挤,四张办公桌排在一起,墙上挂着各式图表,一个小个子坐在桌边埋头画图。他得知眼前之人是刘维,顿时热情地道:“刘工,我是青林镇的侯卫东,高乡长给你打过电话。”
  刘维戴着一幅厚眼镜,脸皮如风干的萝卜。他把手中的笔和尺子放在桌上图纸上,疑惑地道:“你在青林镇工作,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叫侯卫东,是今年才到青林镇工作。”侯卫东不管刘维的态度,继续热情地道:“刘工,我们准备修通下青林到上青林的公路。这条公路关系到上青林七千多人,请你支持。”
  刘维不客气地打断道:“地质勘察是我请人做的,已经将钱付了。这一万五千元是我私人垫付的,你把这笔钱付给我,随时可以拿图纸。”
  侯卫东诚恳地道:“钱一定会付的,现在公路等着开工,请刘工看着上青林老百姓盼着通车的份上,先把图纸给我。”
  刘维不为所动,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当初说好的事情。我有事,要先出去,下次要来图纸,最好把钱带上。”正说到这,桌上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连声道:“朱局,我马上到你办公室来。”
  侯卫东见刘维要走,急忙道:“刘工,我们再商量商量。”
  刘维急着走,道:“按照部颁标准,图纸原本应该收七万五千元,为了支持上青林镇建设,我只收了两万元,等于义务做工,你是才参加工作吧。下次请秦飞跃或是粟明过来谈这件事。”
  侯卫东脸涨得通红,道:“我在负责修上青林,今天刘工忙,我不打扰你,下次我还要来找你。”
  刘维缓和了口气,道:“这位同志,我对你本人没有意见,只是你们做事不地道。你回去给镇领导说,不能因为你们内部扯皮,把我的钱拖起。”
  侯卫东没有把事情办好,失望地下了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到中午,他在小饭馆里炒了一份青椒肉丝,吃了两碗干饭,心情这才渐渐平复。
  “不能就这样放弃。”侯卫东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他用公用电话给高长江打了一个电话,高长江的回答很是无奈,“刘工说的是实话,当初我在上青林乡时,答应过他开工就付钱。可是图纸刚刚画好,上、下青林就合并了,这事就拖了下来。”
  “高乡长,刘维说付一万五千元就可以拿图纸,能不能给秦镇长说一说。”
  高长江叹息道:“实话给你说了,赵永胜和秦飞跃两个领导其实没有修路的积极性,这15000元不好拿。”
  侯卫东道:“是不是图纸钱太高了。”
  “最初设计费是七万多,刘维老婆是上青林乡人,通过我们做工作,刘维才把价钱降到二万。若不是看到他老婆面子,他不会把费用降到扰乱市场秩序的程度。”
  高长江劝道:“侯老弟,心急吃不了豆腐。你先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挂了电话,侯卫东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原本很是讨厌刘维,知道事情真相以后,觉得刘维还是可以争取,便又来到交通局找刘维。刘维看见侯卫东,有些吃惊,此时办公室还有其他同志,他给侯卫东递了一个眼色,转身就朝外面走。
  下了楼,刘维生气地道:“这图是我接的私活,你别到办公室来找我。以后来找我,我一概不会承认。”侯卫东咬着牙道:“刘工,我先拿五千,等村里集了资,再给你送过来,行不行。”
图纸(4)
磨了半天嘴皮,刘维考虑收到多少算多少,这才同意了拿五千来取图。
  侯卫东从办公室出来以后,坐车直奔吴海县。
  回到家,母亲刘光芬听说侯卫东要借钱去付图纸钱,道:“小三,单位上的事是公事。没有私人出钱的道理,而且这钱付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拿回来。你没有一官半职,犯不着做这样的傻事。”
  侯卫东在母亲面前素来有地位,把上青林的事简单说了,然后道:“老妈,这事对我重要。我这次是向你借钱,以后我一定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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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光芬虽然觉得此事有些玄,可是心痛幺儿。最后还是答应了,道:“你这个傻小三,明天我去取钱,记着别给你爸说这事。”
  第二天早上取了钱,侯卫东坐车返回益杨县。在交通局等到下午五点钟,终于见到了刘维。
  刘维见到侯卫东,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到了楼下,他脸拉得老长,道:“我算服了你,我是黄世仁,你是杨白劳。黄世仁没有找杨白劳的麻烦,杨白劳反而粘住黄世仁不放,这是什么世道。”
  侯卫东脸上保持着微笑,等到他说完,把钱拿了出来,道:“这是我私人的五千元,先把图纸取出来,等开了工,我再想办法把钱凑满。”
  刘维再三追问,确定这五千真是私人的钱。他认真打量侯卫东,道:“你叫什么名字,高长江给我介绍了,没有记住。”
  “我叫侯卫东,沙州学院法政系毕业,参加县里的公招考试。如今分到青林镇工作,驻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
  “你在下面等一会,我把图纸给你。”刘维临行前,再次问道:“你私人出了这钱,万一镇里不认这笔账,你的钱就打水漂了。”
  侯卫东道:“只要公路修通了,还怕没有钱。上青林山上资源丰富,石灰石、煤炭都是钱。我们工作组在路口放一根竿子,收过路费,一年也能把这一万多元钱找回来。”
  刘维对山上的情况很了解,道:“你说的是实话,上青林的石头无论是做片石还是做碎石,品质都极佳,到时开石场应该能赚钱。”
  在等待刘维之时,交通局大门口进来一辆皇冠车。等车停稳,刘坤从皇冠车前门下来,他穿着笔挺西服,手里提着包,走到后车门,弯着腰将车门打开。楼上快速跑下来好几个人,一个高大胖子快步走上前,道:“马县长,欢迎到交通局视察。”
  侯卫东站在交通局小院子的角落里,看着马县长、胖子以及刘坤一行,趾高气扬地上了交通局办公大楼,心道:“刘坤当上了马县长的秘书?”想到自己在青林山上的遭遇,对比着刘坤的风光,他心里仿佛被针猛地刺了进去。
  等了十来分钟,刘维下了楼,将图纸交给了侯卫东,小眼睛不停地眨,道:“这是从山下公路到独石村的图纸,你们拿到以后就可以开工了。独石村到场镇以西的图纸我保存着,我是先小人后君子,拿钱来取图纸。”
  刘维上楼就变了卦,把侯卫东气得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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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一室(1)
出了交通局,侯卫东心情压抑到了极点。他抱着图纸,用公用电话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侯卫东和小佳一般在下班以后通话,上班时间侯卫东很少打电话骚扰小佳。此时他特别想找人倾诉,破例打了电话。小佳正准备陪着园管处领导向建委步海云主任汇报工作,接到电话以后,匆匆说了句道:“我正忙着,改天再说。”就挂了电话。
  听到小佳冷淡的声音,侯卫东如站在悬崖边再被人踢了一脚,心情晦暗无比。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了汽车站。到了车站已是六点半了,最后一班到青林的车于十分钟前发车。
  侯卫东抱着图纸茫然地走出了车站,刚从车站出来,就听到一声招呼。
  一身红裙的段英高兴地道:“侯卫东,真巧,你是才从青林镇进城?”得知是误了班车,她马上道:“到我家里去吃饭,我今天买了鱼,正愁一人吃不完。”
  侯卫东心情低落着,接受了段英的邀请。
  回到家里,段英到里屋换了厂里发的薄丝衫,问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愁眉苦脸的?”
  “事事不顺心,想做点事真是难。”
  段英安慰道:“青林镇虽然艰苦,却是出领导干部的地方。沙州人大主任高志远就是青林镇出来的干部,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什么脱颖而出,不过是安慰我。你没有到上青林去过,那里和八十年代初没有什么两样,连公路都没有通。”侯卫东就向段英谈了自己修路遇到的种种困难。
  段英听说侯卫东借钱去交图纸费,很是惊讶:“怎么能用家里的钱去修路,修路是一个无底洞。你家里条件虽然好,也永远填不满这个缺口。”
  侯卫东满怀着信心去修路,在第一个关口就遇到了障碍,几乎没有人理解他的做法。他咬牙坚持道:“既然开了头,我就一定要做下去,否则,我在青林镇永远抬不起头。”
  两人坐在一起慢慢地聊起了毕业以后的烦心事情。
  段英脸上充满了忧愁,道:“我和你不同,你父母还是个依靠。我的父母都是临江县陶瓷厂工人,这几年效益不好,厂子倒闭了,我不仅不能依靠他们,还得帮着他们。”
  “这几年企业破产越来越多,你要想办法调出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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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你一样,在益杨无亲无故,谈何容易。”
  聊了一会段英的事情,话题又转到了小佳身上。段英道:“小佳是独女,她的母亲想她留在身边,这可能是她们反对你们的主要原因。你能力这么强,肯定很快就能在益杨县打出一片天地,到时找机会调到沙州去,他们就没有反对意见了。”
  “真要做事,才知事情不好做,每一件事都不容易。”侯卫东一直坚强的心终于有一丝疲软,道:“三年回到沙州,现在感觉很是遥远。”
  聊了一会,段英去做菜,她拿着小竹筐出来,道:“给你个任务,剥蒜。”
  侯卫东在家很少做家务事,但是家中每逢吃鱼,刘光芬总会让他剥蒜。到了段英家里,仍然担任起剥蒜之职,他驾轻就熟,不一会就剥了一堆。段英做了一盆当前很流行的酸菜鱼,她手艺不错,酸菜鱼色、香、味俱全,侯卫东闻到香味接连咽了好几下口水,夸道:“没有想到你手艺这么好。”
  段英站在门口穿皮鞋,回头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是逼出来的。”
  不一会,她双手提着一袋子啤酒回来。侯卫东没有想到她是到楼下买啤酒,赶紧接过来,道:“不知是谁发明了酒,我在上青林喝怕了。”
同居一室(2)
段英道:“人生难得几回醉,今天我们两个伤心人也好好地喝一杯。”
  半瓶啤酒下肚,段英就有了醉意。她抹着眼泪开始讲起了她和男朋友之间的种种往事:“当时只要他开口,我就会跟着他到湖北。可是他临到毕业也没有提出让我分到湖北的要求。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别看他长得和高仓健有几分相似,可是内心却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找工作是他父母一手操办,他根本没有勇气向父母提出我的事情。”
  说这话时,她脸上有着自嘲的微笑,侯卫东却从中看到了深深的痛楚。果然,笑容没有保持多久,段英的眼泪如济南的泉水一样“突、突”地向外涌出来。毕业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大学校园的流行语,虽然很流行,但是只有亲自体会才会有真切的痛感。
  喝完一瓶酒,段英已经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