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97

　　如今真实之镜正映着亚修拉姆从萨鲁巴德撤退的情景。
　　驻守南门的弗雷姆重装骑士团并没有追击撤退至帝都的马莫军，目前正为了占领这座空城而开始动作。他们大概是要打开水门，以便迎接诸王国的军队吧。
　　看来这支部队是由忠于命令的将军率领的。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弗雷姆强盛的原因。弗雷姆之所以能聚集这么多的人才，都归功于卡修高明的用人手段。
　　只要那个国王有心的话，统一罗德斯岛根本不是难事。
　　而在这样的统一崩坏之时，将会有更大的破坏席卷罗德斯岛。为了避免这样的危机，灰色之魔女卡拉五百年来一直支配着罗德斯岛的历史。
　　如今已不能再犹豫了。
　　“终于来了。”
　　灰色之魔女喃喃说着走向祭坛。
　　门已经准备在祭坛上了。那是能够使邪神复活的门。
　　被银色锁链绑住的黑发少女虽然还有意识，但却对卡拉所说的完全没有反应。
　　自从巴古纳德让邪神降临之后，这个少女就一直都是如此。
　　没有进食、没有喝水、没有入睡，甚至连一动都不动，放着不管的话就只会坐在椅子上呆呆凝视着空中。
　　少女的肉体很明显的出现某种变化，而这也肯定跟邪神的降临有所关连。
　　或许少女已经失去了门的资格。
　　但这却会造成困扰。
　　邪神如今必须要复活，必须毁灭自己以及诸王国的军团，这是为了让罗德斯岛再度被灰色的云所笼罩，不能成为绝对的白或黑。
　　混合所有的颜色便成为了灰色，灰色将包容一切并永远安定。
　　已经没有时间迷惑了，诸王国的军队或许明天就会攻进这个帝都。
　　因此卡拉开始进行仪式。
　　按照顺序，首先要解放生命之杖的魔力。
　　这把杖蕴含了强大的肉体再生魔力，因此普通人光是触摸到这把杖就可以将伤口治愈。不过令人感到讽刺的是，这个祭器竟然是由破坏女神的大司祭娜妮尔亲手创造的。
　　善良的力量可以使用在邪恶的地方，这点反过来说也可以成立。
　　要完成这个阶段的仪式需要半天的时间。
　　而要解放魂之水晶球的魔力也要相同的时间。
　　如果生命之杖掌管肉体，那么这颗宝珠便掌管精神。
　　肉体与精神、生命与灵魂，二合为一将能使所有生命苏醒。
　　苏醒于身为门的少女肉体。
　　因此只要开启了门，邪神便会再度复活。
　　※　　　　　　　※　　　　　　　※
　　进行仪式时男子所发出的咏唱声，听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
　　这个人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
　　灰色之魔女？
　　伍德·杰克？
　　两个名字同时浮现在脑海之中。
　　大概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吧。
　　全身的神经都已痲痹，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自己的心也已经麻痹了。
　　从恢复意识之后便一直如此。根本无法感觉到时间的流动，一直放任自己沉浸在麻痹的感觉之中。
　　我是谁？
　　当然是我自己啊。
　　那自己又是谁？
　　妮丝？
　　好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
　　大地母神之圣女妮丝。
　　然而心中却存在着一股否认这个看法的意识。
　　我是娜妮尔。
　　亡者之女王娜妮尔。
　　到底应该肯定哪边、否定哪边？
　　原本应该是一个完整个体的意识，如今却几乎要分裂为二。虽然还没有完全分裂，但其中还联系着的极少部份，或许正是真正的自我所存在的地方。
　　如果意识一分为二，自己只要投靠其中一边就可以了。
　　妮丝与娜妮尔。
　　其一的精神像是漆黑之暗，另一则像是初春的大地般温暖。
　　两者都是自己的本质，原本是不应被分开的。
　　“没有什么好迷惑的……”
　　身边出现了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她不知道这股意志出自于哪里，因为它就在面前、在身后、或许根本就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我的仆人，汝没有什么好迷惑的。汝为娜妮尔，伟大的亡者之女王。”
　　嘴唇开始微微动作，就像是被施了催眠术般小声说着。
　　“亡者之女王娜妮尔……”
　　※　　　　　　　※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灰色之魔女惊讶地停下了仪式，注视着眼前身为门的少女。
　　这个被银色锁链绑住的少女，如今正以空虚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脸色仍然苍白，但嘴唇却泛出了朱红的颜色。在祭坛两边的火光反射之下，看起来就像是抹上了鲜血。
　　仪式已经完成九成了。
　　两样祭器所蕴含的强大魔力不断流入少女的肉体。
　　这股魔力强大到即使会撕裂这具肉体，都不会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必须在破坏之女神真正复活的时候，才是少女的肉体被撕裂之时。
　　而这也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Ⅳ
　　空无一人的建筑物只要越为巨大，越能给人空虚的印象。
　　如果曾经繁华且庄严，将会更加深这一层印象。
　　走在王城空夸拉走廊上的黑衣之将军感到全身无力，只静静地朝着谒见大厅走去。
　　这座城是在古代王国毁灭之后与新王国的历史共同建立的，至今也有将近五百年的历史了。而这里的第一位主人，则是势力范围在黑暗之森西方平原的狩猎民族族长。
　　这支部族信奉破坏之女神，在古代王国势力衰弱终至灭亡之时，他们也是活跃于前线的一群。然而在新王国成立的时期，他们在势力争夺战中惨遭毁灭，遗民就这么溃逃到了黑暗之森化为蛮族。这支民族如今虽然只剩下了数百人，但他们个个都是勇猛的战士。
　　有人像是女战士舒梅蒂一样成为了马莫佣兵，但是他们绝大多数仍然是以狩猎维生。
　　据说贝鲁特皇帝也是这支蛮族出身的。
　　虽然不知道事实真相，但亚修拉姆却相信应是如此。
　　暗黑之森的蛮族如今已不再信奉破坏之女神了。现在的他们为了在艰苦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变得对自己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
　　而这座城在离开狩猎民族的统治之后，随着主人的更换而展现了不同的风貌。其中最大以及最后的变更，便是皇帝贝鲁特统一马莫并即位成为帝国皇帝。
　　在举行贝鲁特的登基大典时，全岛的人民以及妖魔都集结到了暗黑之街庆祝皇帝登基，并立誓将要称霸整个罗德斯岛。如今这也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贝鲁特皇帝早已逝世，他所建立的帝国也即将灭亡。
　　而被称为黑衣之将军的他，如今该做的并不是拯救马莫，而是要让马莫的居民逃出这一座暗黑之岛。
　　如果贝鲁特陛下还在的话，他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呢？
　　亚修拉姆想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这是不可能成立的假设。因为如果贝鲁特陛下还活着的话，如今尝到亡国之痛的就会是诸王国的人民了。
　　自己的器量根本比不上那位伟大的英雄皇帝。
　　他甚至连弗雷姆国王卡修都赢不了。
　　不只是一对一的决斗，连让国家富强的施政能力都不及他。
　　根本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十年前还只是个沙漠小国的弗雷姆，如今竟然成为了罗德斯岛的第一强国。一般来说，这个介于风与炎之沙漠与火龙之狩猎场之间的王国，如果要拓展其势力范围，就只能对南方的瓦利斯或是东方的亚拉尼亚展开侵略才对。
　　然而那位佣兵王却没有使用侵略的手段，反而突破了两大魔境开拓生路。
　　这是个危险的赌注，然而佣兵王卡修却漂亮地成功了。
　　其中令人讽刺的是，在讨伐火龙山之魔龙晨曦之星的时候，亚修拉姆还助了卡修一臂之力。
　　而在之后的对决之中，亚修拉姆被佣兵王打得体无完肤。
　　那时他甚至还大意在一个与卡修同行的年轻骑士手下败了一招。不过这笔帐他已经在亚当之战中讨回来了。
　　如今那个年轻人便是被诸王国人民所称赞的自由骑士帕恩，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后来自由骑士帕恩成为了复国王雷欧纳的左右手，协助进行卡诺的解放工作。因此对身为卡诺太守的亚修拉姆来说，这十年来可说每天都在跟他作战。如今卡诺已经被解放了，这等于是亚修拉姆败给了帕恩。
　　然而这种过去的成败已经毫无意义了。
　　如今黑衣之将军自认自己该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
　　要逃离马莫的船只已经准备好，船上也储备了足够的食物与饮水，诸王国的军队则是还没抵达暗黑之街。
　　现在只要让邪恶的马莫住民上船出发。这么简单的工作根本不用亚修拉姆出面，靠古洛达与比萝蒂丝两人便绰绰有余。
　　如今亚修拉姆甚至失去了乘船的意愿。
　　一种什么都已经结束的空虚感，使得他几乎认为自己的人生可以就此落幕。
　　因此他很自然地走进了王城空夸拉，朝贝鲁特陛下逝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能继承的谒见大厅王位走去。
　　或许是他在无意识之中，希望能以贝鲁特皇帝亲卫骑士队长的身分保护王位而死吧。
　　谒见大厅的大门就这么开启着。
　　才刚踏进谒见大厅，亚修拉姆便停下了脚步，玻С梢幌叩难劬σ参⑽⒄趴?br /> 　　因为里面有另一个人。
　　“巴古纳德……”
　　亚修拉姆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不是亚修拉姆吗？”
　　黑之导师也如此对他打着招呼。
　　语气亲切得不像是这个魔术师应该会有的。
　　“你怎么回来了？”
　　这句话虽然巴古纳德所说的，不过亚修拉姆也想问他这个问题。
　　“没什么原因。”
　　亚修拉姆爱理不理地如此说着，走到了王位的右侧。
　　巴古纳德则站到了跟他相反的方向。
　　在当年贝鲁特皇帝活着的时候，两人便是以亲卫队长以及宫廷魔术师的身分站在这个位置的。
　　那时的巴古纳德并不是个需要警戒的对象，但也不表示他值得信赖，只不过彼此让贝鲁特皇帝成为罗德斯霸王的目的是一致的。
　　亚修拉姆曾经与他联手，共同制服了刚进入活动期的邪龙那斯。
　　因此巴古纳德获得了太守秘宝之一知识之额冠，并得到古代王国时期的各种知识。
　　亚修拉姆之所以会出发寻找太守秘宝中的支配之令牌，也都归功于他所获得的知识，只不过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藉此获得魂之水晶球及生命之杖两样祭器而已……
　　亚修拉姆并不认为自己是被他的野心所利用。如果亚修拉姆获得了支配之令牌，他便能藉由这古代秘宝的力量成为马莫的皇帝。贝鲁特驾崩之后，马莫帝国便由四位评议员以合议制来管理，这并不是将帝制废除，而是将皇帝的位置空出来，等待能取代贝鲁特的皇帝诞生。
　　然而如今回想起来，这根本就是个极为肤浅的想法。
　　即使藉助令牌之力成为皇帝，统治的时间也不会长久的。
　　只要能获得令牌谁都能成为皇帝，那么一定会有许多的野心家，为了争夺王位而不断进行明争暗斗。
　　难道这种愚蠢的帝国，就是贝鲁特陛下心目中的理想国吗？
　　“诸王国的军队何时会来？”
　　巴古纳德这句话将亚修拉姆拉回了现实。
　　“不会马上来，但是也不会很久吧。”
　　“这种答案真像是个谜语，算了，反正这跟我没有关系……”
　　巴古纳德说到这里转头看着亚修拉姆。
　　“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赶快离开这座岛，前往不知名的新天地……”
　　“那你有什么打算？”
　　亚修拉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将守护这个王位，这才适合身为宫廷魔术师的我……”
　　“守护？你？”
　　亚修拉姆的表情微微一变。
　　“不行吗？”
　　“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我也是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回来的。”
　　“这你就错了。”
　　巴古纳德间不容发地说着。
　　亚修拉姆的眉头微微一颤，并以愤怒的眼神瞪着巴古纳德。
　　“难道你不是为了证明对贝鲁特陛下的忠诚而守护这里吗？”
　　“的确是，不过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理由罢了。我有我自己的考量，所以现在才会站在这里。如果你只是想跟贝鲁特陛下陪葬，那容我说句难听的话，你还是马上离开吧。”
　　“你要我马上离开？”
　　这番话令他十分意外。
　　“没错，我希望你马上离开，率领马莫人民寻找新的天地。”
　　“你这话是指一只战败的狗，就应该乖乖夹着尾巴逃走吗！”
　　愤怒的亚修拉姆就像是野兽般吼着。
　　“嗯，黑衣之将军，看来你还没失去野性嘛。”
　　巴古纳德咧开了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