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武林玺





  尹天骐道:“家师正在江南,在下是赶往江南,谒见家师去的。”
  贺云娘柳眉含颦,一双秋水般俏目,只是望着尹天骐,过了半响,才低声说道:“我有一句活,说出来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尹天骐心头一动,暗暗哼道:‘她果然有为而来。”
  但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徐徐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但请明说。”
  贺云娘面有喜色,柔声道:“你答应了?”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只要不悖情理,不做非法之事。”
  贺云娘娇嗔道:“瞧你说的这么严重,好像说出来的,都是有悖情理的非法之事。”
  尹天骐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莫要误会了。”
  贺云娘低头一笑,幽幽的接道:“我和尹少侠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我对你只怕比你自己知道的还多。”
  尹天骐看她没提正文,不觉问道:“姑娘不是有句话要和在下说么?究是何事?”
  贺云娘眨眨明澈大眼,仰脸道:“我要你在这里安安静静住上几天。”
  尹天骐心头冬的一跳,一张俊脸登时骤然红了起来,说道:“这……这如何使得?”
  贺云娘突然会意过来,自己这句话有了语病,不由的双颊发赧,轻轻啐了一口,道:“休想到那里去了?贺云娘今夜抛去羞耻向你尹少侠剖心示爱,我虽在龙蛇杂处的环境中长大,但我仍是冰清玉洁女儿之身,并不是荒淫无耻的女人……” 

  尹天骐被她闹的心神无主,怔怔的望着她,还没开口。
  贺云娘忽的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我是说,你和你那位妹子,在这家客店里多住上几天再走。”
  转弯抹角,原来是这句话!
  尹天骐暗想:“莫非他们要对付自己两人,又来不及调集高手,才支使贺云娘使用‘美人计’,留住自己。”
  想到这里,故意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贺云娘道:“没有什么,我以往冷面冷心,自从见到了你,就无故作茧自缚,萦念不已,我知道你心上已经有了她,我不想你也爱我,更不愿夺人之爱。从西川一路跟踪,原只是我一念痴情,这几天是我最清闲的日子,此后只怕我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所以我想请求你多留几天,稍慰寂寞……” 

  她说的委婉,睁着一双妙目,粉脸也满是希冀神色,当然希望尹天骐答应为好多留几天。
  但尹天骐是铁面神判耿存亮的徒弟,师傅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调教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铁铮铮的汉子,那会被美色所惑?不,他心中早已有了先入之见,认为贺云娘此来,是贼党使的“美人计”。
  主要是为了不让自己见到师傅,说出他们在川西的阴谋,因此必须在半路上把自己两人杀以灭口。
  贺云娘要自己多留几日,正好让他们调集高手,一举扑杀。
  想到这里,但觉贺云娘媚若桃李,毒如蛇蝎,她会两次不择手段,暗使诡计,这一次再以色相行诈,那也不足为奇。
  这样一想,原来对贺云娘引出唐家堡,在自己重伤之后照料救护的一点感激之心,立时荡然无存,口中冷冷笑道:“姑娘说的不错,过了这几天,咱们就永远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这话语气说的甚是生冷,贺云娘那会听不出来?不觉微微一楞,愕然朝尹天骐望来,柔声道:“尹少侠,你怎么啦?”
  尹天骐道:“姑娘柔情如水,可惜在下一介武夫,不懂得温柔二字。”
  贺云娘粉脸微变,目含幽怨,说道:“你说我今晚和你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么?”
  尹天骐淡淡一笑,道:“也许不假,但等你们调集高手,在下只怕无法生离阳新。”
  贺云娘娇躯发颤,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尹天骐道:“难道在下说错了?西坛贼党怕的是在下赶去江南,面见家师,说出他们在西川的全部阴谋,非把在下两人,杀以灭口不可。因此他们要你设法把在下留下来,以便凋集高手,赶来阳新一举捕杀在下那就永绝后患了。” 

  贺云娘听的一呆,娇躯一阵颤抖,满脸俱是凄惶之色,流泪道:“你……还不相信我?不错,你对西坛的秘密知道的太多,他们决不会放过你,但我劝你在这里多留几日,是出自我内心的一片善意,为的是你好。尹天骐,贺云娘决不会害你,害我心爱的人,我有我的苦衷,又不便向你解释,希望你相信我说的不是虚情假意,只要你多留上三五天,就会明白,你自己珍重。” 

  说到最后一句,一个转身,人如巧燕,突然穿窗而出,一条黑影疾如箭射,瞬间就走的无影无踪。
  尹天骐不防她会突然穿窗而去,一个人怔怔的站在窗下,回想刚才情形,贺云娘向自己剖心示爱,不论是真是假,自己不该拿话刺伤了她。
  尤其她一再劝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从她方才说的一番话听来,虽有许多地方含糊不清,但她神情语气,显得那么真挚,又似乎不像有假!
  人去楼空,杯冷酒残!
  他面对着窗外半轮残月,沉沉夜色,呆呆的出了回神,伸手掩上窗户,吹熄灯火,推开房门,闪身走出。
  回到前进上房,眼看隔壁房中早已没有灯火,想来桑南施睡了。也就悄然回房,解衣就寝。那知睡到床上,但觉思潮起伏,兀自无法入睡。
  愈想愈觉得贺云娘说的话必有深竟,也愈觉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把她气走,直到东方潮潮发白,才朦胧睡去。
  一觉醒来,晨曦照在窗棂上,有些刺眼,尹天骐揉揉眼睛,披衣下床,匆匆开门出去,店伙送来脸水。
  柔南施早巳洗梳完毕,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俏生生的走进房来,望着尹天骐正待开口,忽然噢了一声,关注的道:“大哥,你昨晚很早就睡怎么没有睡好。”
  尹天骐勉强笑道:“我睡的很好。”
  桑南施眨着明澈大眼,朝尹天骐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眼,说道:“瞧你连眼睛里都起了红丝,明明一夜不曾合眼咯!”
  尹天骐怕她追问下去,灵机一动,问道:“妹子,你手上字着什么?”
  桑南施细早一扬,道:“这是方才夥计送进来的,我看你还没醒来,就没敢惊动,你拿去瞧瞧。”
  尹天骐心头微段一动,接过信封,只见上面写着:“送呈桑南施小姐芳启”,不觉迟疑了下,道:“这是写给你的。”
  桑南施道:“你打开来看嘛!”
  尹天骐抽出一张素笺,映入眼帘的是两行娟秀字迹,那是:“为你,为他,务必劝他在阳新多留几天,我想只有你说的话,他才肯相信。”
  下面并没具名,但不用说,这是贺云娘写的了!
  尹天骐攒攒眉,道:“多留几天.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桑南施眨眨眼睛,问道:“大哥,你猜这是谁送来的?”
  尹天骐不假思索,脱口道:“自然是贺云娘。”
  桑南施眼中闪过一丝异采,偏着头问道:“大哥怎会知道的?”
  尹天骐这回不好再隐瞒了,俊脸微微一热,说道:“我昨晚见过她了。”
  桑南施口中轻嗯一声,笑道:“是了,她一定劝过你在阳新多留上几天,你没答应。”
  尹天骐点点头,就把昨晚和贺云娘相见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只是其中稍加修改,把店伙捎来口信,说成他自己临睡之时,听到窗前有人轻轻弹指,等自己穿窗而出,发现一条黑影向后进去,才知是贺云娘有竟把自己引去的。
  当然贺云娘说的许多缠绵情话,也删繁就简,略过没提。
  桑南施等她说完,挽首沉吟道:“这么说,她是一路跟着我们来的了,唉,大哥,你也真是的,人家一番好意,你却把她气跑了。”
  尹天骐搓搓手道:“我想不出她要我们在阳新多留几天,会有什么好意?”
  桑南施抿抿嘴,神秘一笑道:“我想她对你决不会有什么恶意,也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和你明说,你想想看,你把她气跑了,她还会留信给我,要我劝你,可见这事定然十分重要,也许她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 

  尹天骐问道:“妹子也想不出来?”
  桑南施嗤的笑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猜的出来?”
  话锋一转,轻轻的道:“但我却猜到了一点。”
  尹天骐道:“妹子猜到了什么?”
  桑南施粉脸微酡,抿嘴笑道:“她作茧自缚,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尹天骐脸上一红,尴尬的道:“妹子休得取笑。”
  桑南施道:“我几时说的不对了?她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会不明白?”
  尹天骐一把捉住桑南施玉手,发急道:“妹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
  桑南施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发急道:“我不知道。”
  尹天骐壮着胆子,低声说道:“妹子,我们这一路上,患难与共,我……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桑南施羞不可仰,但心里却是充满了甜蜜,幽幽的道:“我知道啦,你快放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尹天骐很快松开了握在手的柔荑。
  桑南施缩回手去,掠掠须发,朝他羞涩地一笑。
  店伙替两人送早餐,陪笑道:“客官请用早餐了。”
  尹天骐点点头,等店伙退出,才轻声道:妹子,你看我们该不该留下来?”
  桑南施红晕未退,偏头问道:“你说呢?尹天骐道:“我急于向师傅复命,自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桑南施咬着樱唇,沉吟道:“我也想不出她要我们留下来的道理,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停当,也就不理会贺云娘的劝告,吃过早餐就会账出门,离开阳新,直奔江西。
  他们已经在路上得到信息,武林盟主驻节九江。
  九江,古名溽阳,沿长江南岸,扼江西门户,域南庐山,终年烟云缥缈,苏东坡有“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名句,脍炙人口。
  这是第三天午牌方过,尹天骐、桑南施赶到九江,两人问明武林盟主下榻南城柳家巷,就径向南城而来。
  九江柳家原是城中首富,庄主柳万春,大家都称他柳百万,据说光是在九江城里、银楼、银号、当铺、绸缎庄,就有十几家之多。
  柳万春为人乐善好施,因此又有柳善人之称。
  尹天骐、桑南施找到柳家巷,但见屋宇重重,一座清水砖墙门,门前面蹲着一对青石狮子,就有一人来高!
  大门里面,两边还竖立了不少朱红御牌,写着什么“钦授三品顶戴”,“饮赐花翎”等煌煌金字,看来这位柳善人还是一位有功名的大员!
  其实,那年头只要你有钱,买官买爵,原是朝廷公开的事,柳善人钱多了,弄个官儿,荣宗耀租,原也并不足奇。
  但尹天骐却看的暗暗奇怪,师傅生平从不喜和官绅富豪打交道,怎会在亦官亦商的柳家下榻?心中想着,人已拾级而上走进大门,还没开口!
  只见门内一个身穿青衣的家人,已经站了起来,打量着两人,问道:“两位找谁?”
  尹天骐拱手道:“在下请问一声,不知这里可是柳府?”
  青衣汉子含笑点头道:“正是柳府,两位有何贵干?”
  尹天骐道:“在下听说武林盟主铁面神判耿大侠下榻贵府,不知是否属实?”青衣汉子忙说:“是,是,盟主就在咱们庄上,两位……”
  尹天骐道:“在下尹天骐,就是盟主门下,刚从四川赶来,有劳管家进去通报一声。”
  青衣汉子听尹天骐说出是盟主门下,口中啊了一声,连连抱拳道:“原来少侠是盟主的令高徒,小人多多失礼,少侠和这位小姐且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说完,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回,只见那青衣汉子身后跟着一个方面浓眉鹞目鹰眼的老者走了出来!尹天骐自然认得那老者正是怀帮百泉山庄总管那如山,自从师傅当上武林盟主,那如山就成了师傅亲信随从一武林盟主的总管。 

  那如山一见尹天骐.立即满面堆笑,迎了上来,说道:“少侠你可回来了,路上劳累,快请到里面休息。”
  尹天骐含笑道:“那总管!师傅在那里?”
  那如山道:“盟主就在东花厅,少侠请随兄弟来。”
  话声一落,回目朝桑南施看了一眼,问道:“这位姑娘是……”
  尹天骐忙道:“她是桑老前辈的女公子。”
  一面朝桑南施道:“妹子这位就是总管。”
  桑南施朝那总管点头为礼,叫了声:“那总管。”
  那如山连说“不敢”,接着乾笑道:“桑姑娘来的正好,药师前天才回来。”
  他引着两人进入大门,就转身东首一条长廊走去。
  三人脚下极快,堪堪行到花厅,只见一个须发如雪,面貌清癯的老人,正好从花厅缓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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