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
济州城武人奇多,打架的事也常有,容若初入济州城就曾在烟雨楼上看过一场大热闹,但是那一次打得虽精彩,却远不及这一回的凶狠凌厉,誓拼生死。
只见得刀来剑往,纵来跃去,鲜血四溅,极是吓人。
一持剑男一牙剑,一手持着一本书册,刚刚跃起,就见寒光一闪,他拿书的手给人生生削断。
削断他手的持刀大汉还不及长身飞扑,一道灰影急闪,一人自上扑下,一转一掠,已夺了在手,就往旁边房舍高处掠去,人还在半空,只闻风声急响,寒光漫天,无数飞针钢镖已对着他射过去,迫得他不得不往下落去。
人还没落地,下头,三剑一刀双棍单斧已在等着他。
那人眼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手一抛,将书册远远抛出,下头几个人便再也没有人管他的死活,各施身法急追过去。
那书册无巧不巧洛在马车顶上,容若还没回过神,已听咚咚连响,风声呼呼——七八个人全落在他的车顶。
虽说他这马车奇大,但一个车顶多了这么多人,也显得大挤。偏他们还刀来剑去,掌劈指点,打得虎虎生风,震得马车四下摇摇,马儿长嘶不已。
容若一心去谢家,想快些借谢家在济州城的势力帮忙找人,偏被这莫名其妙的争杀耽误了,跳出马车想要争辩,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惨叫声起,一人自腰以上的半截身子从马车上掉落,漫天鲜血正对着他洒下来。
容若本来就晕血,更何况见人死状如此之惨,一时惊得动弹不得。一只手及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扯,总算把他拖得远离血雨。
正是这几日来一直紧跟容若,容若却从不理会的性德。
容若随手挥开性德的手臂,再往马车上看去,那半截马车上的身子也落了下来,跟着落下来的,还有一只手臂,一条左腿,外加两根手指。
苏良和赵仪平时在济州城里也屡屡打架,也算久经征战,但这样的血腥杀戮,死生之战,也是从未见过,平日出即如电的双剑早忘了拔出来,一起腾身向后,少年的脸有惊有惧有不忍。
凝香和侍月人还在车里没下来,只觉上头打得天昏饰睛,四周鲜血直流,她们学的不过是些轻巧的小功夫,早就吓得连声尖叫了。
容若开始见这满天鲜血,脸色有些发白,脚也有些软,只是听得凝香。侍月惊恐尖叫,满街行人纷乱逃窜,不少人跌倒被踩伤,惨呼声不绝。他一股怒气猛往上冲,竟然顾不得害怕,大喝一声:“别打了。”
他居然一拔身,直往厮杀中心处扑去。
车顶上打得正热闹,容若扑过去,当时就有一刀双剑外加一拳两脚对着他攻过来。
容若情急间在空中缩腿翻身,动作无比灵敏地躲过几下攻击,同时右手一挥,灰壕壕的粉末即时漫天乱飞。
这一下出手又疾又快,那粉末更被众人打斗时的劲风震得四处激飞,在场交手诸人,碎不及防都吸了一口。
这些人早就杀红了眼,全身上下,布满真气,一吸到异味,即时提气相抗,以他们的功夫,若不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剧毒,别的毒药迷香,就算吸了一两口,即刻闭气逼毒,也未必会吃大亏。
奈何容若手里挥出来的,却不是普通的毒药或迷香。容若用的是他下令大医院配出来,可以连大象都迷晕的迷药,为了对付一流高手,容若还在其中加了一些辣椒粉与胡椒粉。
中了迷药与固然可以屏急闭气,可吸进一口辣椒胡椒二合一粉,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不可能不连声咳嗽,就算是神功盖世,谁有本事一边咳嗽一边闭气。
霎时间只听咳声一片,所有打生打死的人,一概弃了刀剑兵刃,拚命掩着嘴猛咳,越咳越吸气,越吸气越中毒。等到容若在空中连翻三个跟头,利索地落在地上时,车顶上的人已经东摇西晃,最终一个个跌倒下来,人事不知,还满脸因为剧烈咳嗽而流出来的眼泪和鼻涕 。若是平时,“容若用这等卑鄙手段大获成功,必是要得意洋洋,摇头晃脑一番,但现在他脸俩铁青,望望四周一片鲜血,眼中怒色愈重,身子晃了一晃。
就在别人以为晕血的他要晕倒的时候,他却站直了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火群中有一道人影忽一掠而出,略一盘旋,即如飞而去。
容若眼尖,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本刚才在许多人手中争来夺去的书。
容若还不及动作,却见四面八方,竟又有四五道人影奋起直追,速度如电,转眼远去,很明显,另一场血战,不知又要在什么地方展开了。
想及刚才一战的惨烈和死伤,容若心中一阵惨然,身形微动,几乎有追上去的冲动,却又听到七连声的高喊。
“让开,让开。”大喝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排兵士持戈驱散本来就颠颠撞撞。慌乱躲藏的民众,转眼开出一条道。
近百名军士手持兵器,迅速把马车围住,动作干净利索地将地上被迷晕的一干人等抓起来,没受伤的四马蹼蹄地绑起来,受重伤的,则套上锁炼由两个兵士扶住。
在士兵之后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将领高大威风,正是齐云龙。
他把手一挥,威风凛凛地发令:“把这一干当街斗殴的人全押下去。”双目炯炯,瞪了容若等人一眼:“这帮人参与斗殴,也先行看押再说。”
容若反瞪过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这是制止斗殴吗?”
他本来找不到楚韵如,心情就极坏,更看到活生生的人,这样残虐厮杀,大受刺激,再被这不知好歹的齐云龙一气,竟是把平时的风度全忘光,张口就是粗话。
齐云龙把脸一沉:“拿下。”
“你们谁敢?‘容若愤然望去,脸上一片肃然,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当过几天皇带的原因;此时一发怒,竟真有一种慑人的威严,其他军士一时都止步不前,竟没有人敢近容若的身。
容若这才望向齐云龙:“依大楚律,济州城的治安应由府衙负责,为什么上街拿人的不是衙役,却是你们这些官兵?”
“你是瞎子还是聋子,这几日,济州城为了争夺天琴手秘笈,死伤遍地,两天内,已发生了三十几起死斗,死伤者四十余人。就连知府衙门都应付吃力,不得不要求我调动军队,管制全城。如今我有绝对权拿你,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云龙冷笑声声。
容若一皱眉,后退一步,扭头想问性德,却又在张口的一瞬间把头生生扭回去,远远冲着赵仪问:“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赵仪一跃到容若身边,这才低声道:“你这两天什么外面的事都不问不管,整天就只知道找人,只要人家不打到你面前,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现在济州城最热闹的两件事,一件是从异国来的周公子,一郡千金,包下月影湖里所有的画舫同游,有本地豪富不服,他在船上拿银票当纸钱烧,比富夸贵,无人可及。
当夜据说各方高人。各路高手。各大势力,总共有二十多拨高手夜探周公子的底细,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被挂在月影湖边的大树上,没有一个动弹得了。
而且整个济州,高手无数,竟无一人,可以解得开他们被制的穴道,只能等他们穴位自解所以,一天一夜之间,这位周公子,已成为济州城人尽皆知的人物,每个人都在谈论他的身分来历。
容若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你省省好不好,我是问你这帮人为什么打生打死?”
“另一件事,就是日月堂的明若离把他三大绝技之一的天琴手,当街扔出来,说是决定要收传人。如果有人能在三个月内练功稍有小成,让他感到满意,他就收为徒弟,传以衣钵以及日月堂的基业。所以这帮人闲若没事,就满世界拚命了。”赵仪不以为然地回答,显然对于年少的他来说,明若离高绝的武功,日月堂浩大的基业,还不如一个来历不明,充满神秘感的某某公子更有吸引力。
当然大部分江湖人士的想法与他不同,所以才会有这漫天的血腥。
容若脸色铁青:“明若离简直唯恐天下不乱,这些江湖人都没脑子吗?这样打生打死让人家看好戏,明家的功夫有什么好学,日月堂的权势再大,财富再多,没了小命还怎么享受?”
他心中愤然,可别人却不会给他机会长时间发泄情绪。齐云龙冷笑连声:“悄悄话说完了,就跟我们走吧。”
容若愤然昂首,正要发作,就听到一叠声大叫:“容公子。”
却是陆道静骑着一匹马,飞速而来,隔着老远已是连声呼唤到了近前,看也不看齐云龙,滚鞍下马,对着容若一抱拳:“下官一听到消急就即时赶来了,多亏公子出手,阻住刚才的杀伐,不知公子可曾受惊?”
容若见他出面,更加激愤:“陆大人,你身为一地父母官,就这样眼看着济州城里,日日厮斗,血案不绝吗?那一条一条,全是人命!”
陆道静面露苦笑:“容公子,济州城与别处本来不同,天下武者,十之有九,聚在济州,大都恃艺而骄,行事放纵。以往也常有打斗,不过大多还都知道分寸,不至于让官府为难。而今明若离一次收徒大事,震动济州。明若离的武功,本算得上绝顶高手,得此明师,是练武之人梦寐所求之事,更别提日月堂的浩大身家。在济州城靠武功混饭吃的,谁不是为财为名,既然可以一步登天,哪个不是豁出命来苦斗,谁还把王法放在眼里。如今济州武人,至少有一大半卷入这场厮杀中,下官若以官府力量,重兵相压,只怕反而激起更大的变乱,只能把驻军全部调动起来,力求把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
容若皱眉道:“你可以去找明若离,要他收回前言。”
陆道静长叹:“明若离只是扔出秘笈,说要收一个徒弟,他并没有叫别人去厮杀争斗,并没有犯半点王法,若是普通百姓,下官还可以用官家威势相逼,明若离何等人物,在济州根深势大,又没有半点把柄让人拿住,下官也强他不得。”
容若脸色数变,随即冷笑一声,竟是威棱隐隐:“好一个明若离,这样惹起满天血腥,他自己倒还手脚干净,陆大人,你既用王法治不了他,我自有治他的法子,三日之内,我必要济州恢复安宁,收了这满天的腥风血雨才是。只是在这三日内,陆大人你一定要尽量控制住局面,不要再让人枉死于这种争杀中。”
他挥手一指远处:“刚才就有人夺了秘笈往那边奔去,想必又是一场血腥厮杀,大人你最好即时带人赶去。”
陆道静面露难色:“公子,济州武人众多,目前已有大半陷入争斗中,其他一小半,怕枷蠢蠢欲动,若要把事态完全控制住,就须倾尽济州所有的军力,四处把守巡查,一处私斗乍起,立时便能召来近百军士解围,这才勉强有叫能阻止死伤,只是,如此这般,只怕官府再无力寻找容夫人了。”
容若一怔,长叹一声垂下头来,却又在垂首之间,见那满地鲜血,心中一凛,猛一咬牙:“大人,请你先以济州百姓安宁为重。等到此事了结,再寻……”他声音忽的一涩,却坚持说下去:“韵如不迟。”
也许是为了防止自己反悔,他说完了这句话,便跳上马车,大声喊:“走,我们先回家去再说。”
性德也跟着卜上了马车,赵仪回到车辕处赶车,从主人到下人,竟是谁也没多同陆道静打声招呼道个别。
陆道静也不恼怒,原地拱手而送。
齐云龙在旁边却越看越恼,冷笑连声:“素日知道陆大人谦谦君子,礼贤下士,今日才知道大人恭敬容让到如此地步。
陆道静微微一笑:“齐将军,容公子阻止厮斗,间接救了许多人命,也免得百姓慌乱受伤,他救我济州子民,我身为济州父母官,敬他三分,又有何不可。倒是刚才夺书人远逃,别处纷争杀伐必起,将军有空与我闲聊,倒不如先去救人止戈为妙。”
齐云龙冷然道:“好,我这就去,这三天内,我齐云龙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必要保住济州城内不再出人命,我倒要看看,三天之后,那个人如何平定这一场大乱。”
有这个疑问的人不止齐云龙,所有听容若夸下海口的人,无不心怀疑惑,包括凝香和侍月。
容若一上车,凝香就问:“公子,如今夫人行踪尚且不知,公子再干涉日月堂的事,是否要当?”
容若心中因刚才所见的杀伐仍感悲凉,语气之中郁愤之意极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我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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