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





  对于他这大失英雄形象的动作、语气,楚韵如不置一词,只淡淡道:“若本来无情,又如何能动呢?”   
  容若一怔:“什么?”   
  楚韵如只笑看手上的解药:“看来她本来也不想伤害你、强逼你,若非职责在身,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所以你这种空口白话,没有任何保证的交易,她才肯答应,所以你说几句关心的话,她就把这个给你了。”   
  楚韵如明明笑得温柔婉然,不知为什么,容若却觉得有一种八方风雨欲来的不祥之感。   
  他干咳一声,不敢介面,急急忙忙对着许漠天喊:“许将军,你没事吧?”   
  许漠天张张口,想说什么,可是嘴一张,就是鲜血喷出来。   
  容若微一皱眉,低声对楚韵如说了一句话。   
  楚韵如走到许漠天身边,轻轻抬起了右掌。   
  许漠天在心中惨然一笑,徐徐闭上了眼。   
  可出平他意料的是,等来的不是当空雷霆一击,而是自背心涌入的温和内气。   
  内力带着他全身气机游走,体内闭塞的经脉一一被打开,胸腹间的郁闷之气渐渐消散。   
  耳旁传来楚韵如轻柔的声音:“有一个对无量界武功有深刻研究的人,指导过我武功。那个人曾经为了探查无量界异法的气机运行,而冒险在苏侠舞手中受伤,以此研究对付无量界侵入人体气脉之真力的方法,并把疏导之术教给了我。将军被苏侠舞击伤,若不及时把体内的无量界气劲化去,只怕会对经脉造成很大的伤害,所以我来不及同将军细谈就动了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淡淡的声音说完,楚韵如已垂手退了开去。   
  许漠天徐徐睁眸,目光有震异之色,神色复杂地看了看楚韵如。   
  这时他已能开口说话,不觉凝望容若:“为什么救我?”   
  容若一笑:“救人还要理由吗?”   
  许漠天一怔。   
  楚韵如已一笑介面:“杀人害人,或者需要理由,但救人帮人,何须理由。人本来就应该互助,除非是丧尽天良的恶人,否则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生命垂危,就应该相救,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容若笑得眉眼弯弯:“人字本来就是一撇一撩组成,本来就是指互相支撑之意啊!”   
  许漠天苦笑一下:“我是敌人。”   
  容若淡淡道:“敌人,也是人。”   
  他的语气这么平淡,但听到人耳中,却如惊雷乍响,震人心魂   
  看到许漠天震愕之色,他又轻松一笑:“更何况,你也许把我当敌人,我却未必视你为敌人呢?”   
  许漠天垂下了头,以掩饰自己此时的脸色与目光。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本可以胁制我,就此脱身的。”   
  容若轻松地笑笑:“说得伟大一点,大丈夫堂堂正正,立身于世,岂能胁持垂危之人。说得实际一点,第一,你对秦王死忠到底,就算我把刀架着你的脖子,你宁死也不会让手下放我们脱身的。第二,我本来就要见秦王,通过他,打听一些事,达成一些目的,真要逃走了,我反而要失望了,所以……”   
  他冲着许漠天眨眨眼:“我的选择也有大部分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你就不必感激或抱歉了。”   
  他伸手指指仍在地上的春花、秋月:“韵如虽能帮得了将军,却救不了她们,还请将军立刻为她们延医解毒。相信苏侠舞自恃身分,又为防误伤我,针上的毒应该并不重,可以解得开吧!”   
  他淡淡笑笑,垂下眼帘,声音细微得不可闻:“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因为我而死了。”   
  春花、秋月身上的毒的确并不厉害,很快就请当地名医治好。   
  只是楚韵如恼她们隐藏机心,在身旁监视看守,再不容她们服侍,连带着也不给许漠天一个好脸色。   
  容若随缘豁达,虽然并不怨怒她们,倒也并不喜欢身边日夜有两个不熟悉的人,楚韵如开口赶人,他也乐得清净。   
  春花、秋月羞惭自愧,许漠天也自觉理亏。虽然表面上,容若是他的囚犯,但一来,容若身分不同,不可轻侮。二来,容若一路上,态度合作无比,他也实在不好强人所难。   
  三来,容若还让楚韵如救过他,他更不能转身就翻脸,只好苦笑着给春花、秋月安排其他的职司。   
  舱中只让容若和楚韵如共处,有时为了让容若病弱的身体得以恢复,还要允许他们自由地在甲板上散步、闲逛、吸收新鲜空气,只是暗中盼咐兵士们仔细看守罢了。   
  服下了苏侠舞给的药之后,容若的身体好了许多,能走能跳,能说能笑,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走路太急,略有些喘息。毕竟这些日子,毒发的痛苦折磨下,他十分虚弱的身体,不是一时半刻休养得好的。   
  而船队仍然日夜兼程,赶赴京师。   
  当许漠天一行人离开边城,奔赴京城之时,飞雪关的主将陈逸飞在将城中大事安排妥当后,也轻骑快马,赶往楚京。   
  不同于许漠天带着大队人马,护着一个中毒晕迷的病人,根本无法加快速度,陈逸飞却是日夜兼程,一路更换最好的马匹,绝不做多余停留,如飞一样赶路。   
  当许漠天的船队还在半路上时,他已经风尘仆仆,赶到了京城,满身风尘的衣服还来不及换,茶也不及喝一口,就被召进了皇宫。   
  有关容若被人捉走的事,自然不能放在朝堂上讨论。到现在,楚国大朝时,还有个规规矩矩的皇帝坐在那里摆样子呢!   
  萧逸将陈逸飞召入偏殿时,所有的宫女、太监都已经奉命退得一干二净,只有萧逸身后挂了一道珠帘,帘后隐约有环佩之声轻响。   
  陈逸飞一入殿门,头也不敢抬就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微臣护主不力,有负王爷厚望,罪该……”   
  “够了。”一声清叱打断了他的话,随着珠帘之声响起,一个丽人盛妆华佩,珠围翠绕,已是穿帘而出。   
  赫然正是当朝皇太后楚凤仪。   
  历来后宫不得干政,内殿之中,接见臣子,更非后妃所当为,所以才隐身于帘后。   
  但事关唯一爱子的生死安危,叫她怎么按撩得住,心情一激动,再也顾不得礼法,打断陈逸飞的请罪,快步掀帘而出。   
  一见她出现,陈逸飞更是伏首于地,不敢抬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把所有的经过,给我细细讲来。”楚凤仪尽力镇定发令,但声音里仍是有着抑不住的颤动。   
  陈逸飞跪在地上,依然不敢抬头,只能恭声道:“是。”   
  萧逸轻叹一声:“起来说话吧!”   
  陈逸飞跪在地上,没敢动。他让皇帝从他的保护下被敌人抓走了,早已负有重罪,论起来,处以极刑也没有人能说不公,此时他待罪之身,又羞又惭,哪里还敢站起来。   
  萧逸轻声道:“起来吧!你和他相处过,你也该知道,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不愿意你这样的。”   
  陈逸飞想到当日在飞雪关中的容若,那个身居至尊,却可以真心为每一个士兵打算的君王,那个身分高贵,却肯为了救他而身陷囹圄的公子,心中不觉一酸。   
  这时忽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他一惊抬头,却见萧逸已然站在面前,弯腰面对他,伸出手来。   
  陈逸飞全身一震,心情一阵激荡,眼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几乎要汹涌而出。   
  他有负重望,失职失君,身待必死之罪,又何堪这等厚待。   
  他急忙又低下头,唯恐眼泪夺眶而出,人前出丑,心潮却起伏不断,难以平静。   
  耳旁再听一声轻叹:“起来吧!”   
  声音里无限伤怀,黯然神伤,这一次,说话的却是楚凤仪。   
  陈逸飞低着头站起来,不敢看楚凤仪一眼,心中却觉无比惭愧内疚。因为他的无能,让楚国蒙受至大的羞辱,更让一个母亲,为生死未卜的孩子而牵肠挂肚。   
  他勉强平定一下激荡的情绪,开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讲述起来:“自从我接到王爷的密令之后,就和宋大人联手,注意圣上的行踪,那一天……”   
  陈逸飞从得到消息,飞速调兵相救容若,一直讲到最后从秦军中赎回其他士兵,以及张铁石转述的,容若最后说过的话。   
  等到他将一切细细讲完,天色已然微明,殿中烛火也已微微黯淡下来。   
  楚凤仪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脸上神色,时而忧伤,时而悲苦,时而愤怒。   
  做为一个母亲,太后和平民女子都是一样为孩子牵动肝肠,只是有再多的悲苦,她也不会失态得高声大叫,痛哭失声。就连眼泪都在还来不及流下来时,就被她的手帕拭去,唯有拿着帕子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萧逸也同样沉默地听着,脸上神色并不似楚凤仪有明显的波动,只是眸子深处,仿似有海样波涛汹涌奔腾,悲喜莫辨,忧愤难知,只有看到楚凤仪眉间苦楚时,才流露怜惜之色。   
  有外臣在场,也不可有过于亲昵的动作,他只是默默走近,轻轻拍拍楚凤仪的手背,就自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可以让楚凤仪已有些失控的情绪安定了下来,不至于臣前失礼。   
  等到陈逸飞把事情前因后果,一概讲完,才双手恭敬送上飞雪关中,容若临出战前所写的书信。   
  楚凤仪哪里还能再保持太后的矜持姿态,一把接过,急切间,竟不知先拆哪一封好,分辨不出哪一封才是儿子写给母亲的信。   
  萧逸在旁轻轻伸手,为她把信挑出来。   
  楚凤仪接过来,却觉双手发颤,竟连信封都撕不开。   
  萧逸心中怜惜之意大起,轻轻替她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却一眼也不多看,递到楚凤仪手中。   
  他自己手中尚有容若的信件,却不去拆看,只凝眸望着楚凤仪,目中满是关怀之意。   
  楚凤仪双手略颤地看完整封信,终是忍不住,珠泪滑落:“这个孩子,只会在信里一再说,叫我不要担心,他自有保身之法,他只会说,秦王有心利用他,不会对他无礼。这世上,哪里有当娘的知道儿子置身虎穴,能够不担心,不在乎的?”   
  萧逸看看陈逸飞:“逸飞,你长途奔驰,也是辛苦了,也别急着回飞雪关,在京里待两天,有一些极有趣的人和事,我要带着你看一看。”   
  第三部 三国争锋 第十九集 深入秦境 第六章 且论强秦   
  陈逸飞也知摄政王要好好安慰楚凤仪,自己在这里太过碍事,应了一声,弯腰往后退。   
  他退到殿门处,忽的脚步一顿,又冲前一步,对着萧逸砰然拜倒:“王爷,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把圣上救出来啊!”   
  萧逸淡淡道:“难得你这番忠心,无论为公为私,我都是要竭力救他脱困的,你可以放心。”   
  陈逸飞对着萧逸深深叩首下去,因为太用力,那玉石地上发出的声音竟异常震耳,再抬头时,额上已有隐隐的暗红。   
  “我大楚若引兵攻秦,求王爷容微臣带罪立功,为马前之卒。”   
  萧逸微微一笑:“兵戈之事,国之重器,不可轻动,但我大楚也绝非可欺之邦。早在当日他被掳之时,我已下令,全国厉兵袜马,枕戈待旦,随时准备挥师攻秦。若真有这一天,我军前行先锋,除了你,还能有谁。”   
  陈逸飞忍了又忍,眼中的温热之意,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只得再次深深行礼:“谢王爷。”   
  “你先安心去休息吧!”   
  “是。”陈逸飞这才起身退去。   
  直到殿阁大门合上,殿中再没有第三个人,萧逸才转过身,毫无顾忌地把楚凤仪抱入怀中:“凤仪,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直到这时,楚凤仪才能真正放纵自己,放声痛哭。直到此时,她才可以不必顾忌身为一国太后应有的仅态,像任何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尽情一哭。   
  萧逸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无声地抱着她,用坚定的双臂支持着她。   
  过了很久很久,楚凤仪才能勉强止泪,轻轻道:“他给你的信上写了什么?”   
  萧逸也不多说,在楚凤仪面前拆开了信。   
  他自己绝不多看容若给楚凤仪的私信,但容若给他的这封信,他却绝无遮挡的意思,与楚凤仪同时观看。   
  原本二人都以为,信中必是容若对自身的安危,以及楚国的动向所做的嘱托。   
  谁知一看之下,却大吃一惊。   
  信中很明确地说明了当时飞雪关的处境,以及容若自身所做的决定,先一步为飞雪关全体将士求情,希望萧逸不要降罪。   
  然后,容若花了大量的篇幅,专写对于飞雪关军队的一些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