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
不堪,胜利太多,君主就会得意忘形。得意忘形的君主统帅疲惫不堪的臣民,再加上一个空荡荡的国库,这就是国家最大的隐患。”
楚凤仪凝眸望他,明眸之中,光彩灿然:“所以,当日你夺下大梁之后,人人都以为你必乘大胜之势,并吞诸国,你却昭示四方邻国,只需称臣纳贡,就绝不征讨,为的就是休养生息?”
任何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子用这样的目光仰视,都会感到说不出的快活骄傲,就连萧逸也不能免俗地傲然一笑:“当日国家虽定,却也隐患重重,旧梁国的势力伺机待起,国家贫困不堪,财富散于民间,江湖势力不服管束,而朝政也难称安定,这些年来,我促农劝桑,以充国库,广开科举,征召英才,练兵选将,固修城池,把朝中所有的不安因素,一一铲除,将所有足以动摇国家的隐患,一一剪灭,收举国之兵、倾国之财为我用。如今的我,再无任何掣肘,自可任意指点江山。”
楚凤仪纵然满心忧愁牵挂,看他傲然之姿,也不觉嫣然一笑,伸手取过金壶,往第四个杯子里注水:“我知道了,秦国的第四大危机,就是我堂堂大楚,就是你,大楚国摄政王。”
萧逸竟也微微一笑,坦承不辞:“确实如此。我萧逸岂是可欺之人,秦王诸般厚赐,若不百倍相报,世人还道我大楚不知礼仪呢!”
他本是翩翩文士,此刻从容言来,却是锐气四溢,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当日我是内愚未除,不欲轻动干戈,如今我后顾之忧尽去,有的是时间与手段,和他慢慢周旋,总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楚凤仪也不觉轻轻一笑,提壶往第五个杯子中注水:“这第五大危机是……”才只半杯,壶中茶水已尽。
萧逸淡淡道:“这金壶虽不小,倒了五个杯子,便也尽了。秦王是人不是神,纵然英明天纵,国家面对这么多问题,总也会捉襟见肘,应付吃力的。倒也不是他不如我,只是他还太年少,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没有更好的机会,所以这一场交锋,胜的,一定是我。”
楚凤仪信手放下金壶,笑道:“你还没告诉我,秦国的第五大危机是什么?”
“这第五大危机吗?”萧逸悠悠一笑,眼神忽然变得非常遥远,似要望向遥遥天际,那一袭如雪白衣:“是一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故人。”
第三部 三国争锋 第十九集 深入秦境 第七章 情深反痛
同一时间,被困船上的容若,透过窗子,遥望那江天一色的远方,亦自想起了那飘逸的雪衣。那人现在什么地方?他待性德可好?一时神思惘惘,忧闷满怀。
楚韵如见他忽然神飞天外,明眸之中,光华忽然一阵莫名黯淡,退疑了一下,这才微微一笑:“怎么,又牵挂起性德了?”
容若回眸,看到她温柔的笑容:“是啊!我和他,从来不曾分开过这么久。”
楚韵如温言软语地安慰他:“你不用太担心,我看那雪衣人应当不至于为难他。”
“不但不曾为难他,甚至还为他费尽心血,不惧艰险呢!”容若笑笑:“你说过,我中的毒一直好不了,是因为找不到真正医术好的大夫,也没有最好的灵药,原因是,不知为什么,最好的大夫和灵药都被人抢走了。”
楚韵如动容道:“是他!”
“应该是他。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毫不在意地得罪这么多势力。除了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武功,不管多么严密的防守保卫,都可以轻易突破。他的武功让他可以倏忽千里,来去无踪,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到处发生强盗抢劫绑架案。”容若微笑道:“当初他就说过,一定要把性德治好,让性德恢复武功的。”
楚韵如深吸一口气:“他竟真的说到做到,他为性德,夺尽天下灵药、世间神医,结仇满天下,他竟为性德做到这一地步。”
容若笑道:“这倒不奇怪,这世上的武痴,为了得到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无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做出来的。”
楚韵如迟疑了一下,这才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和性德比武吗?就不会有别的原因?”
容若一愣:“还能有什么原因?”
楚韵如微微侧头,避开容若的目光,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性德这样出众的人,谁不想结交他呢!那雪衣人越是英雄了得,越是会英雄惜英雄才是。他待性德这般尽心尽力,我们却还唯恐性德受伤害,一心想来秦国,结果被秦人捉住,这样,是不是错了?”
容若凝神望了她一会儿,这才道:“事情的重点,不在于雪衣人有没有善待性德,而在于他是强行把性德捉走的。性德纵然喜怒不生,随遇而安,但他也绝对不会喜欢被人捉住,关起来,然后请一堆大夫来看他,并喂他一堆灵药的。事情的重点,不在于性德有没有受苦,不在于我们拼了命想要救他,有没有成功的可能,而在于,我们有没有尽力。”
他转头,目光再次越过窗子,看向远方。
天的尽头在何方,那自他进入太虚,就一直陪伴他,指引他帮助他,不离不弃的伙伴,又在何方。
想起与性德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一点点人性化的改变,想起他冷着脸骂自己白痴的样子,容若忽然觉得一阵心痛:“这些日子,我日夜思念他,即使是在飞雪关凶险万状的战事中,即使是被秦人捉住,祸福难测时。性德是我的老师、我的伙伴、我的兄弟,我不能舍弃他,我不能想着,性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人不会伤害他,然后,安安心心去和你过快活自在的日子。性德看起来冷得像块冰,天塌下来也不在乎,就算被人一剑杀死了也不会皱眉头,可是,他也同样有他脆弱的地方,只有他真正关心的人,才能伤害他。他可以不惧与天下为敌,也不在乎自身受到怎样的对待,但只要我放弃了他,抛开他不顾,就有可能让他深深受伤,从此变回以前那个冷心冷情,无血无泪,再不会有喜怒欢悲的人。你明白吗?”
楚韵如痴痴望着容若,看着容若一句句述说,脸上那深刻的感情,语声中真挚的牵念,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微微启唇,一直以来,一个深埋在心底最深处,哪怕在最幸福之时也让她感到不安的秘密就要问出来。
但最后,她说出口的,却是无比诚挚,无比坚决的一句话:“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起,尽一切力量,救他出来。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尽力为你实现,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做。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怨你,绝不后悔。”
容若心中又是温柔,又是感动,转过头来,想要对她说什么,见她满面泪痕,不觉一怔。
楚韵如也惊觉自己失态,忙伸手拭泪,却已是不及了。
容若一把拉了她的手:“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神色之间一片惊惶。
楚韵如知他被自己吓着了,忙笑道:“都怪你,明知道我心软,还把话说得这么感动人,这不是招我的眼泪吗?”
容若定定地望着她,见她举帕拭泪,不觉伸手接过帕子,亲手为她擦去珠泪,忽的心中一痛,长叹一声,把她抱入怀中:“韵如,我对不起你。”
楚韵如心中猛然一震,强笑道:“你又闹什么,竟说些混话。”
容若叹道:“我口口声声说喜爱你,说要保护你,说要给你幸福,可我到底给了你什么?一直以来,一直是你为我付出。是你为了我离开深宫,走入民间;是你为了我孤身赴险,流落江湖;是你一次又一次地挡在我的身前,面对刀光剑影;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竭尽所能,做着我不愿做、不能做的事情。到现在,又为了我,以一国皇后之尊,被敌国所困,可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楚韵如嫣然一笑:“你让我走出了黄金的囚笼,你让我知道,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你让我看到,这个世界原来可以有这么多精彩,你怎么还说,你什么都不曾为我做?”
容若苦笑一声:“我在猎场发誓,绝不让你再为我受伤害,却在你被别人捉走的时侯,放弃救你,而去阻止武林人陷入阴谋,死伤无数。我们重会之后,我发誓要好好待你,不再让你受委屈,却又让你为我生死牵念,流落江湖。我自己不愿杀人,却让你为我承担杀人的痛苦,到现在,我还要你陪着我,面对那生死莫测的险境。”
楚韵如皱起眉头:“傻瓜,你怎么就为这种事情自寻烦恼。你和我是不同的啊!我是个女人,你是我的丈夫,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我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考虑你和我的事就可以了。但你是不同的,你是男人,除了我,你还有很多事要顾及,你不能眼看着别人死在眼前而不救,你不能眼看着不幸降临而不顾。你除了妻子,还有朋友,还有伙伴,还有亲人,还有一个让你绝不可舍弃的大楚国啊!你背负了那么多,却还没有忘记要珍爱我,你又何曾对不起我?”
容若苦涩地道:“你视我为一切,我的一切,却不能只有你。”
楚韵如轻轻笑了起来:“那你觉得,要怎样才对得起我呢?让我一生不能出皇宫一步,享受无趣的荣华富贵?把所有对我不敬的人都杀个一干二净,不给人留半点余地?为了我不顾一切,眼看着无数人走向死亡的陷阱也不管不顾,眼看着楚国面临内乱分裂也不以为意?你若真做得出这样的事,也就不是我所心爱的男人了。你若真的为我这样做,我也当不起误国害民的名声。什么才叫为了我好?”
她瞪他一眼,又是怨怪,又是好笑,伸手在他额上一点:“莫非要你一个人来秦国这龙潭虎穴,却把我扔在楚国牵肠挂肚才叫为我好?你若是真敢做出这种所谓为我好的事,我才饶不了你。”
容若勉强笑了笑,眼中神色,终究还是伤感的。
楚韵如知他难过,不愿他在这个念头上,继续钻牛角尖,心思一转,笑道:“你若要待我好,就答我几个问题。”
容若连忙笑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韵如明眸流转,笑吟吟道:“你可喜欢董姑娘?”
容若一怔,随即笑道:“我喜欢所有美好的人与物,包括董姑娘。但是,我不会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纳为己有,像那天边的彩霞、山上的流泉,抱着无私的念头欣赏才最好。我希望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从来只有你一个。”
楚韵如浅笑道:“那你认为,董姑娘喜不喜欢你?”
容若正色道:“韵如,董姑娘奉父命保护我,为我付出了许多,我们不该对她有什么猜疑,这样,太侮辱她了。”
楚韵如笑道:“什么侮辱不侮辱,你以为女人和男人一样,只讲忠孝节义,只嚷着义气英豪吗?女人一生最看重的,也无非是一个归宿罢了。董姑娘以前保护你,的确只是为了父命,对你也没有什么好评价,可这些日子,我和她在一起,说起你,她都是赞不绝口的。她为你这般尽心尽力,若说纯为父命,只怕不太可能吧!”
容若觉得头有些疼,苦笑道:“董姑娘不是世俗女子,我们不应用世俗之见来看她。”
楚韵如看他一副头昏脑胀的样子,不觉一笑:“好,不问董姑娘。”
容若才松一口气,楚韵如又问道:“那你喜不喜欢苏侠舞?”
容若吓一跳,忙道:“怎么会?”
“她曾做你的侍姬,与你朝夕相处,岂能无情。再说,你被她连番陷害,仍不发恶言,上次她来劫你,你还劝她珍重自己,若无情义,怎能至此?”楚韵如眉眼带笑地说。
容若苦笑了一声:“若说朝夕相处,没有情义是假,她若只是害我,我的确不会恨她的。但是,因为她的计谋,让那么多人痛苦,甚至还有人死亡,我怎么可能不怪她?落在她手上的时侯,我大喊大叫,拚死拚命,又有什么用?我回答我不怪她,我尽量体谅她,这才能勾起她心中一点温情,让我在身为囚徒时,得到善待,这才能好吃好喝,积蓄精力。因为她给了我一定的自由,我才找到了机会逃走。飞雪关一战,那么多人战死,我怎么可能不恨她,但是,上次在船上的时侯,占上风的其实仍然是她。她要真横下心,不惜用自伤身体的魔功,激发体力的话,我们都要吃上大亏的。我就算心中再恨,也只得表现出温情来,尽量感动她了。”
楚韵如笑道:“我以前怎么竟看不出你心机这样深,和美人相处,还费这么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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