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 作者:纳兰容若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定地望着那在地上滚动的亲西,一颗小小的,闪着黄金色泽的弹子。
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伸手,把那弹子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脸色忽然变得一片苍白:“金的,这真的是黄金做的。”
楚韵如在楼头低声惊呼:“拿黄金做的弹子打人,好奢侈啊!”
许漠天冷冷道:“纳兰玉出身相府,少年勋贵,又自恃皇上宠爱,横行市井,仗着骑射之术,整日纵马长街拿金弹子打人,看到百姓为他的金弹子争来抢去,就哈哈大笑,以此取乐,白马白袍金弹子,天下间,哪里有第二人。”
说话间,那随从已经赶到纳兰玉身边,翻身下马,目光扫视众人,大声喝道:“御前四
品带刀侍卫,纳兰公子就此,什么人胆敢无礼冒犯。“
长街一片沉静,没有人说话,只是捋起袖子的人,轻轻把袖子解下来,拿了棍子想上前的人,急忙把棍子往身后藏,站得离纳兰玉近的人,正在努力不着痕迹地后退,刚刚满脸怒气的人,现在非常辛苦地想要在脸上挤出笑容来。
容若挑挑眉:“他一个帝刀侍卫,倒是比将军你这统领千军万马的国之柱石更威风一般。”
“我远在边关,长离帝侧,自然多有顾忌。他却是天子近臣,谁不知当今圣上对他宠爱之深,任凭他长街奔马,金弹打人,从不追究甚至他不奉诏而使楚,又救下萧逸……”
许漠天看了看容若,才慢慢道:“当日百官上奏,御史联名,连他生父,当朝权相纳兰明都跪地请死,可是皇上竟然轻描淡写,说一句秦楚眼见将结秦晋之好,互联互助,正所当为,就将此事给抹去了。连带着一些想乘机扳倒权相纳兰明的臣子也灰心丧气,再无力与他相斗,纳兰明右相一派的势力就此大增,朝中又有许多官员,乘机投到他的名下。”
他手指楼下,徐徐道:“这玉灵县里大大小小的老板,有一大半是相爷的门生。这些人的主子见了纳兰玉尚且恭恭敬敬,他们当奴才的,又还有什么人敢再无礼。”
刚刚还虎着脸要找纳兰玉拚命的人,已是一脸堆笑,在马前点头哈腰:“小人给公子请安,都是小人愚笨,没能早些给公子的马让路,请公子饶恕。”
看他表情,他哪里是险被马踏的受害者,倒似从小在纳兰玉身边侍候的奴才一般。
纳兰玉用马鞭柄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目光倨傲,望着不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的人:“你是谁府上的?”
“小人王贵,是户部王松泉王大人家的管事,老爷信任小的,让小的在这里帮着打理几处生意。”
只听了名字,楼上的容若就不由挑眉微笑。
不用问了,光看名字,就知道这人是个标准的路人甲,就算在游戏世界里,应该也属于用过就丢,一打就倒的NPC。楼下的纳兰玉则冷笑一声:“好啊!你们家老爷见了我也客客气气,从不敢逾矩半点,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到我面前来作威作福,喊打喊杀。”说着举起鞭子再次狠狠打下去。
王贵却连还手和躲避都不敢,只能用手挡着头,连声哀叫:“是小人错了,是小人错了,公子饶命啊!”
四周观者虽众,并无一人出一语、伸一臂相护,尽管许多人脸上都多有愤愤不平之色,终究谁也不敢多事,对于擅长以权势作威作福的人来说,用权势来压迫他,永远最快最有效。
纳兰玉毫不为那人的哀求而动容,鞭下如雨,口中冷笑声声:“你也知道求饶了,刚才要打我的时候,可真是威风啊!”
王贵护头的双手已被打出一条条的血痕,惨叫连连,还是没有任何人挺身而出。
倒是那个刚才追过来护着纳兰玉的随从,脸色有些发白,手忙脚乱跳出来拦:“公子,你消消气,不值得为这等小人气坏了身子。”
纳兰玉冷笑说:“茗烟,你让开,让我好好教训他。”口里说着,鞭子已避过了茗烟的身子,灵巧无比地继续打过去。
茗烟急得上窜下跳:“公子,你平日从不乱打人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纳兰玉不理不睬,只是冷笑着一鞭一鞭继续打下去,急得茗烟搓手跺脚,无可奈何。
容若却听得眼前一亮,平日从不乱打人?是啊!今儿这是怎么了呢?
他正沉思间,楼下传来一声凛然大喝:“住手!”
有一群人排众而出,领头的一个,布衣便袍,却也干净素淡,不过二十余岁,但端正的眉目之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令人不敢小视。在他身后跟着共六个人,都是官差衙役的打扮,明显是府衙的差人了。
纳兰玉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而不闻,手里的鞭子连顿也不顿,继续往下打去。
那人脸上现出怒色,喝道:“抓住他。”
不过,他身后的衙役们大多面有难色,没人敢动。
眼看着纳兰玉还在毫不手软地打人,那人终于愤然冲出,拦在纳兰玉面前。
纳兰玉见眼前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微微一愣,手中一慢,鞭子已被这人一把抓住。
此人怒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在街头行凶,眼中还有王法没有?”
纳兰玉神色愕然,看了看他,忽然纵声大笑:“王法,哪一条王法管得了我?”说着奋力要把鞭子抽出来。
那人脸色铁青,冷喝一声:“下来。”
他手上用力,猛得一拖,纳兰玉一时没能坐稳,从马上直跌下来。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很奇怪地,大部分人脸上没有欣慰痛快之色,倒是更多的怔怔不信,看着那个忽如其来的人,眼神像是在看疯子、看死人。
只有纳兰玉的随从茗烟脸色大变,跳过去,一边扶纳兰玉起来,一边指着那人大喝:“你是什么人,胆敢对纳兰公子无礼。”
那人神色不改,庄然道:“玉灵县新任县令赵如松。”
纳兰玉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你就是那个圣上钦点,刚上任还不到三天的玉灵县令。真以为自己跳上龙门了,也不打听打听,别说你一个区区进士出身的小县官,就算是天潢贵胄,有几个人敢这样跟我说话。”
赵如松凛然正色:“我不是天潢贵胄,但就算是天潢贵胄,在大秦国内,就要遵循律法。纳兰玉,你在我玉灵县内长街行凶,目无法纪,我要将你拿下治罪。”
纳兰玉愣了一愣,瞪了他半晌,忽的纵声长笑:“拿我治罪,你可真会说笑话。”
很明显,四周其他围观的人都觉得这是个超级笑话,有人为了讨好宰相公子、天子第一近臣,已经迫不及待咧嘴大笑起来,几个衙役因为怕得罪新上任的县大爷而不敢笑,却也忍笑忍得非常辛苦了。
赵如松却置所有人的嘲笑于不顾,只是望定纳兰玉,徐徐道:“你有没有胆子,随我去衙门,看我执法?”
明知道是激将法,可是不受激的人,还真是少得可怜。
纳兰玉当即一声长笑,爽快地道:“去就去,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容若冷眼看完这一番变乱,方对许漠天道:“许将军可知赵如松是什么人?”
“没有听说过,一个小小的新任县令,着非世家大族、名宦子弟,我又怎么会知道。”
容若也不多问,只拍拍窗栏,笑着对楚韵如和许漠天说:“看来咱们要换地方看戏了。”
第四部 浩浩秦风 第二十集 金刀招亲 第三章 出手相救
容若这样一阵大叫,即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四面八方都是惊异的目光望过来。几个负责看住容若的军士心中也是一怔,这一犹豫之间,已是被容若冲了过去。
容若冲到大堂,扯直了嗓子吼一声:“镇边将军许漠天奉旨公干,闲杂人等,还不回避。”
话音未落,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向两边退开。
正中间孤伶伶站着的许漠天等十余人,立刻显得扎眼无比。
赵如松已从桌案后走了出来,满面惊疑,用怀疑的目光将许漠天上下打量。
容若双手抱拳,对许漠天深施一礼:“将军。”复又回头瞪了赵如松一眼:“玉灵县令,你还不出迎吗?”
赵如松站在堂前,看着许漠天:“你若是许将军,还请出示关防印信。”
许漠天见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自己回避了,只得苦笑站上前,从怀中取出贴身的印信,交于赵如松。
赵如松略一查看,便双手奉还:“请许将军稍后,待下官将本案审理完毕,再与将军见礼。”
许漠天一路回京,沿途地方官无不恭敬迎接,为了应付他对神医、灵药的要求,更是闹得鸡飞狗跳,还真没想到,这个小小县令,竟让他受这般冷遇。好在他敬重赵如松的风骨,也不计较于此。
纵然许漠天对纳兰玉也绝无半点好感,但眼见容若在赵如松身后冲自己杀鸡抹脖子的做眼色,为了不让楚国皇帝在秦国上演大闹公堂的好戏,他只得笑道:“我有一物请大人一观。”
说话时,他将手微微一摆,十几个护卫即刻跃到堂前,将他们围了一圈,把大堂外看热闹的诸人,视线隔绝。
许漠天自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双手郑重递过。
一见那明黄的色泽,赵如松也是神色一震,忙躬身接过,小心地展开细看。
绢帛上只写了很简短的一行字——“镇边将军许漠天,奉调回京,沿途官员,听其调派,不得违误。”
下首一方小印,鲜红触目,代表了这薄薄一张绢帛,至高无上的份量。
赵如松合上绢帛,郑重奉还:“许将军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许漠天干咳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若已是机灵地在旁边道:“许将军一路远行,颇为疲累,想借府衙休息一下。另外,许将军久驻边关,思念京城风物,要向纳兰公子好好问问,这几年京城的变化、当前的局势,以便回朝应对圣询,还请大人暂缓用刑。”
许漠天的手下看来个个强悍,小小衙役绝对抵挡不住,再加上有圣旨压下来,赵如松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道:“听凭将军吩咐。”
他语气虽然恭敬,但望向许漠天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屑。
许漠天心中一阵气闷。
他沙场血战,建功于国,想不到,还没来得及回京,就让这小小县令,看做是只知道向权相献媚,为讨好皇上而保护谗臣的奸贼了。
容若可不管他满肚子不情愿,急急伸手去扶纳兰玉,低声道:“纳兰玉,你振作一些,没事了,你放心……”
纳兰玉已经有些昏昏沉沉,意识不清了,迷迷茫茫望了容若一眼,受伤的身体猛然一震,本来已经涣散的神智忽的凝聚。
他满脸不敢置信,怔怔瞪着容若:“怎么可能,是你?”
容若微微一笑,把手按在他的胸前,悄悄把自己还算单薄的功力输到他身上,勉力为他驱除伤痛:“是我。”
纳兰玉眼睛瞪到最大,呆呆地望着容若,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了。
容若只是微笑,放柔声音:“别多想了,好好休息,有我在这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纳兰玉愣愣望着容若,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一点点放松紧绷的身体,徐徐闭上了眼,让沉沉的黑暗把身体的全部痛楚,都挡在了所有知觉之外。
容若心中难过,抱着纳兰玉站了起来。
茗烟满脸是泪地跪在地上给容若磕头:“谢公子救命之思。”
容若疾道:“你别磕头了,快去找大夫来,他的棒伤太重了,需要立刻治疗。”
说着,他抱了纳兰玉就直往府衙后堂去了,连让人带路都省了,直接找到一处卧房,也不管是谁的房间,把纳兰玉放到床上。
楚韵如自是紧紧跟在他身边,许漠天则只能叹着气,指示手下,也跟紧了,看住了。
赵如松冷眼看众人一番作为之后,带着冷笑,却又客客气气把许漠天领到花厅奉茶。
这种礼仪周到,却又冰冷的接待方式,令得许漠天心中也叫屈,忍不住道:“我敬大人刚直不阿,不俱权贵,视大人为可交之友,还望大人以诚待我。”
赵如松见他终于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这才淡淡道:“下官久闻将军英雄盖世,素来神往。今日相会,实在大失所望。”
许漠天苦笑了一声:“我奉密旨护送一个特殊人物进京,此人一应所需,必得尽力支应。他一定要挺身护住纳兰玉,我也不得不相助。”
赵如松微微皱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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