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像此前的那些针对消化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之类的药物。尽管我并不是十分了解她所说的话,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药有效,这就够了。
在我们的企求和期盼下,米莉娅服下了这瓶药,然后由我搀扶她上床休息。这整个过程弗莱德都不在场,他始终跪在门外,不住地向至高神达瑞摩斯祷告。他执拗地认为,让我们身陷险境是由他的判断错误造成的,这说明他的运气不好。如果在米莉娅服药的时候他在场,即便是好药也有可能失去效用。在这之前,我的朋友从不相信这些可笑的事情,但此时他虔诚地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了。尽管明知道这很荒唐,但我并不觉得好笑。
米莉娅一睡下,我就走出帐篷。几个土著战士怕我们逃跑,不允许我们远离这里。我就斜靠在帐篷的支柱上,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土著居民们。他们正在用干木柴堆一个高台,台子上插着四根立柱。守门的土著战士们告诉我们,这是给我们和依芙利娜准备的祭台。为什么不在木柴上浇上油呢?这可以保证柴燃烧得更迅速,让我们在受刑时少受些烟熏的苦楚。或许,他们并不知道油这种东西的存在吧。咦,我为什么会想这些,这似乎并不是个合适的想法吧。
我昂起头,望向天空。今天晚上天气晴朗,月亮很明亮,星星却十分稀少。我并不知道在那苍穹之上到底隐藏着一个怎么样的世界,或许我们的世界中广为人知的神祉们就住在那里,达瑞摩斯的隔壁住着战神维斯塔,财神席勒姆多亚每天都会坐着包金的马车从他们的门前经过,炫耀着自己的富有。在财神金碧辉煌的居所旁边搭着一个简陋的帐篷,帐篷里住着一个叫伦布理的家伙。他在那里默默地生活着,以至于大多数神祉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一刹那,我被我的想法逗得有些发笑,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一种更沉重的心情让我无法笑得出来。生平第一次,我虔诚地向财神祷告,作为他并不忠诚但也不叛逆的普通信徒之一,我真诚地企求他想想办法,用他的财富贿赂至高神达瑞摩斯和死神苔芙丽米兰斯,去挽救米莉娅的生命。需知道,他们挽救的并非是一个人的命,而是上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生命,这笔小小的贿赂,花得值得。
时间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总是流逝得很快,转眼间,天已经亮了。依芙利娜带着许多部落的酋长们向我们走来,她已经除下了象征大祭司权利的颈饰,把它双手捧着,随时做好了移交他人的准备。她看上去有些紧张,但仍然在对我们微笑。这已经是最后的清晨了,我们的生死,依芙利娜的生死,上万病人和数十万土著居民的生死,在片刻之后就将揭晓。
看见他们到来,弗莱德结束了整晚的祷告,和我一起走进帐篷。床上,米莉娅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胸口没有起伏的迹象,看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不知道在这时候心里还会如此平静,这时候我甚至觉得米莉娅如果死了也未必是件坏事,起码她解脱了痛苦,也躲过了烈火的煎熬。在短短几天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仿佛不再把生死放在心上,反而可以更轻松地去思考一些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比如说,财神的那笔贿赂到底值多少钱。
弗莱德缓步走近米莉娅,他将手覆在爱人的脸上,忽然全身一震,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激动,全身战抖起来。他轻柔地抚摩着米莉娅苍白的脸,流着压抑不住的泪水在她耳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他所有的温情呼唤着。过了一会,米莉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那些酋长们的脸色很难看,其中有几个平时对我们比较友善的,此时都露出失望的神情。艾克丁不忍地看着依芙利娜,双手颤抖着要从她手中取过那神圣的饰物。我和小姑娘对看了一眼,她的眼神有些灰蒙蒙的,但看不出一丝后悔的神色。
“拉我起来,好么?”就在我要像个勇士那样坦然走出帐篷时,床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惊喜地回过头,看见米莉娅正疲惫地眨着她的双眼。她是那么苍白消瘦,但那双眼睛就像琉璃一样清丽动人,不住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刹那间,一道狂喜的血液涌上我的心头,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呼喊起来。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喜悦才好,箭一般扑到米莉娅床前,抓住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柔软而温,因为瘦弱的缘故,我能够从她的肌肤下轻松感知她脉搏跳动的节奏。我一把搂住弗莱德,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从他身体的战栗中我可以感受到我亲密友人的喜悦和幸福。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言语,只是用力拍打着我肩膀和后背,仿佛倘若不如此,他的胸膛就会因为过度的幸福而炸裂开来似的。
刚醒过来,米莉娅就立刻记起了自己的责任。她没有理会面前这两个男人失态的举动,轻轻地举起左手,向站在帐篷门口的小姑娘友好地摇动着:
“依芙利娜,你的族人有救了。”
第十二卷 他乡 第一百零八章 团聚;狂欢夜
木鼓敲打起激昂的节奏,奔放的篝火也随之起舞,晚风卷起燃着的木炭,飞扬出一道闪亮的烟尘。在这个欢庆的夜晚,这一片广大的丛林之中几乎在一个角落都能够听到欢笑的声音。人们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种族地热情拥抱在一起,用不能完全沟通的语言、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可爱的笑容表达着友好的感情。
这是一次庆祝“兄弟相逢”、“朋友团聚”的大聚会,这个理由对于我们来说或许可笑,但对于圣狐高地的土著居民来说却是件无比神圣和重大的事情。事实证明,他们从远方而来的骨肉血亲们——也就是我们——平息了伦布理神的愤怒,挽救了他们整个种族。这种喜悦和感激的心情无论用多么热烈的方式表达出来,都会显得苍白单薄。
有些部族由于距离遥远或是其他的原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不知道他们那里的疫情散播得怎么样。米莉娅将药物调配的方法教给各个部族的人们,委托他们去将药方送到未曾到来的部落手中。经过统计我们才知道,这个以神为号统称“伦布理”族的种族一共有大大小小将近一百个部族,总人口可能超过了二十万(这一点很模糊,因为他们对于超过“万”的计量单位一概用“多得数不清”来代替),是圣狐高地上数量最多、也是最有力的一个种族。除了他们,还有些诸如“葛林”、“查琴克”、“罗里格”等等比较小的人类种族,他们居住得比较遥远,相互之间只是偶尔会有些联系。在这里真正数量巨大的,应该是生活在森林深处的精灵族人们。但这一点很难确定,因为很少有人能够进入到精灵所属的月溪森林深处去验证这一点。
这是我们在遥远的异乡第一次感受到亲切的温暖,好客的主人们几乎将我们全军拖到了他们的营地中,他们实在太热情了,以至于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拒绝。出于安全考虑,弗莱德仍旧留下了一千士兵驻扎在营地东南角的道路上把守道路,让人惊讶的是,红焰主动留了下来。这个豪爽的精灵一向最喜欢那些热闹的场面,而他自己也往往是这些场面中最受人瞩目的一个。可是这一次他居然选择远离这个千载难逢的超大聚会,和一千运气不佳的士兵们一起度过这个冷清的夜晚,甚至连凯尔茜都不去陪伴,这让我们都很奇怪。可不管怎么说,这让我有些欣慰。原本我很担心罗尔会选择留下来组织防卫,一想起依芙利娜那娇美红艳的双颊,我就觉得我最好把罗尔一起带过去。
将近两万士兵瞬间就被超过十几万的土著居民淹没了。那些淳朴的居民们不可能都那么幸运,有机会和他们的救命恩人米莉娅说上几句话。他们把他们所有的感激之情撒向了这些勇敢的士兵们,有时甚至出现了几家人争夺一个士兵到自己家作客、结果撕打起来的场面。那些可怜的年轻人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丝毫动摇过,可看到十几个土著居民男男女女先争抢着把自己撂倒在地,接着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裤子,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大打出手,最后胜利者满脸是血地把自己强拖回家,他们还是吓坏了。这一晚之后,许多士兵在私下里都对我说:
“这里居民的待客习俗真是奇怪,邀请客人之前居然还要比武?”
当然,这些小小的骚乱不足以改变整个夜晚的欢乐气氛,在各个部族酋长的安排下,人们团坐在几个大篝火的周围,组成了几个热闹的庆祝场地。而我们则自然地在依芙利娜和艾克丁的陪同下坐在了最大的一个篝火前面。
几个土著妇女把一种陶土烧制的陶碗放在我们面前,然后有人在里面倒上了醇美的酒浆。我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拿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忽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冽感觉直接刺透了我的喉咙,就像是清晨纯净的空气般浸润着我的呼吸。我从未喝过这种饮料,它和这世上所有已知的酒都完全不同。这显然是一种水果酿造的酒,但我从未在圣狐高地之外的地方品尝过这种美味的水果。
“这种酒不能喝得太急。”依芙利娜悄悄对我说,“就算是最强壮的人也不能多喝。艾克丁叔叔年轻时曾经因为逞能一口气喝了四十几碗,结果一觉睡了整整四天,据说,许多人都以为他当时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他醒来得及时,人们可能已经把他火葬了呢。”
出于对酒的了解,我并不怀疑她的话,但我并不认为这种东西真的能把我怎么样。
“这酒是什么水果制作的?”这才是我感兴趣的问题。
“这是一种叫做蛇眠果的水果酿造的。那是种奇怪的水果,如果你直接吃它,哪怕只吃一两个,也会立刻睡着,很长时间都醒不过来,就算醒了也会在很长时间里觉得手脚酸软用不上力气。可是把它酿成酒之后,多喝一点反而没有大问题。因为吃了这种果子的人很会像冬天的蛇一样长睡不醒,所以才取了这样的名字。”
听了她的介绍,一直沉默不语的米莉娅立刻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这几天的病症的确极大的损害了她的健康,她现在看上去依旧十分虚弱,只是精神状态非常好。我几乎有些怀疑她的精神好得有些过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对制酒的原料表现出那么大的兴趣。
“你说的这种果子,哪里能找到?”米莉娅问。
“这里许多地方都有啊,而且很多,你经常能见到的。比如说……”
我并没有太大兴趣去听两位女士的交谈,更主要的是,这时候,在场地中央已经有人自发地发起了一场摔交比赛,这自然比水果的产地更能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力。现在正站在场地中央的胜利者,是一个光头的土著男子。他身上的肌肉就像是由模具铸造出来的一样,每一块都结实得像石头一样。他刚刚轻松地战胜了一个其他部落的勇士,现在正双手指天,大声向周围的人搦战。
“我来了!”这时候,一个上身赤裸,下身穿着重装步兵军裤的士兵站了出来。他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年纪,看上去虽然不如他要挑战的对手强壮,但赤裸的胸口和后背上都布满了伤痕,另有一番男子汉的气概。
“朗斯,如果你给重装步兵团抹黑,就不要再当中队长了,回去干你的小队长去。”在他身后,达克拉非但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大声为自己的部下加油鼓气。摔交,这本也是粗野奔放的士兵们最喜欢的消遣活动之一。而健硕的大块头达克拉正是这项强壮者的游戏最积极的拥护者。
看见上场的是个外族战士,原先的胜利者有些意外,而后变得格外欣喜。他粗犷地大叫着:“太好了,异族兄弟,看看,多强。”大步走上前来。片刻之后,两条壮汉搂抱在了一起。他们相互间猛烈地撞击,就像是两座山在碰撞,迸发出吓人的声响。竭尽全力的两个人都圆睁着双目,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对方撂倒。尽管圣狐高地气候温暖湿润,但冬末春初的夜晚仍有几分寒气,即便是已经习惯赤裸上身的主人们有的也在身上披上了一层兽皮或者是毛毯。可正在搏斗中的两个壮汉肯定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寒冷,因为他们都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大颗的汗珠从他们的身体上滑落,把他们脚下的泥土都染成了深褐色。
猛然间,那个土著大汉腰间一发力,似乎是想把朗斯举起来。朗斯奋力把身体向后仰,不想让对手得逞。没想到,他的对手远比看上去要狡猾得多,忽然反过来向前一推,用力把朗斯压倒在地上。
人群沸腾了。看到自己的勇士胜过了异族的战士,无论我们的感情多么亲密,那些土著居民都不会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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