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在伤口处。这药水似乎比那曾经插入伤口的箭头还要锋利,极大地刺激着达克拉的神经让他低声嘶吼,四肢挣扎不已,手指紧紧地捏着,几乎要把骨节捏断。如果不是口中含着布条,或许他已经把牙齿咬碎了吧。但据我观察,这药水的确有效,刚涂上去没多久,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直到米莉娅把他小腿和胸口的伤口都上了药,达克拉的酷刑才算到头。他看起来面色不好,神志开始变得不太清楚,或许已经昏了过去。
处理完一切,米莉娅转脸吩咐抬着担架的士卒说:“把他抬下去,找个通风的地方,敞开胸口,让烫伤部分露在外面,如果他发烧就告诉我。”
“他没事吧,小姐。”雷利对好友放心不下。
“腿上和胸口上是轻伤,但背心的伤很重,可能伤着了内脏。我们要做好准备……”米莉娅咬着嘴唇,小声回答。
我们的心沉了下去。
“弗莱德。”雷利忽然叫住了我们年轻的将领。
“把达克拉的阵地交给我。”雷利严肃的要求着。
“雷利……”
“我得为他做点什么,我不想让他醒来后发现那堵城墙还是敌人的。”雷利的眼中带着狂热的执着,他忽然低下头去,小声说,“就算他醒不了了,这胜利也应该是属于他的。”
“我明白了,雷利。”弗莱德放弃了劝说,“那面城墙是你的了……”
“为了达克拉。”雷利向着抬着达克拉的担架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在阵地前沿,达克拉的受伤让士兵们失去了指挥官。尽管还没有收到后退的命令,但他们已经开始退却,已经搭在城头的云梯被逐一地掀落,后续部队畏缩不前,已经攀上城头的士兵无人支援,在敌人的屠刀下越来越少。战士们的勇气似乎也和达克拉一同受了重伤,无法在战斗中发挥出全部的能力。
“进攻!”忽然,一个矮小壮实的身影取代达克拉来到战地前沿,向逐渐溃退的士兵们下达着命令。
“进攻,士兵们!你们的长官是在最前面受伤倒下的,你们怎么能后退!”雷利大声斥责着开始畏缩的战士,把勇气和力量重新灌注到他们的身体内。
“那是你们的城,那是你们长官的城。想想你们的长官是如何战斗的,不要后退,向前进。胜利属于达克拉!”雷利呼喊着,鼓舞着,一马当先冲到城下,和前方已经为数不多了的士兵们重新扶起云梯,为后面的将士铺设道路。
他成功了,在他身后,数千士兵高喊着“胜利属于达克拉”,又一次接近城墙。他们的奋战为自己的指挥官、也为他们自己赢得了荣誉。
城头的争夺更加激烈了,或许是这波去而复返的攻击浪潮来得太快,让城头的温斯顿战士们顿时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我得承认,他们已经十分的英勇,但数量上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十分被动。他们的和我们的鲜血如同红色的瀑布般挂在砖石的墙壁上,看上去没有丝毫差别,那是从人体里榨出的新鲜汁水,它们甚至还带着活人的体温和气息。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搏杀中,一片又一片带着死亡气息的红色体液泼洒出来,就像是神把人们的生命放在了榨汁机里。
达沃城的这面高大的城墙,就是一个大号的榨汁机,它吞噬躯体,压榨鲜血,将战斗双方难以计数的生命碾碎在自己怀中。
这巨大的达沃城榨汁机……
第八卷 惊变 第六十六章 魔骑兵
“为太子殿下,为古铁雷斯将军,勇气!光荣!胜利!”城墙上,守军的统帅卡莱尔始终奋战在最前沿,他和他的士兵们在这面城墙前让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勇气”,“光荣”,“胜利”,这些是我们对面的战士们执着追求着的荣誉。但在如此盛大的攻势面前,仅凭借心中的荣誉感,是无法取得最后的胜利的。
“勇气!光荣!胜利!”士兵们追随着他们的统帅,一次次瓦解着我们的攻势。可是,已经到了极限了。在雷利的带领下,德兰麦亚军几乎已经在城头控制住了一小块区域。尽管这区域还很狭小,并且被城头的守军不断挤压着,但他们渐渐站住了脚跟。如果温斯顿人还不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仅仅依靠城头的那些疲惫的将士,可再也阻止不了雷利前进的步伐了。在数量上处于绝对劣势的敌人,他们可能凭勇气站着死亡,但不可能仅仅凭荣耀打赢活下去。
还不到结束的时候。
“勇气!光荣!胜利!”在城墙内侧,更大的呼喊声传来,一批体力充沛的新军跃上城墙,在瞬间击溃了雷利的努力,将正在城头支撑的士兵们击落城下。跟随这喊声出现的,是一面如同天空般蔚蓝色的旗帜。在那绣着英武跃马的旗帜之下,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人安静地站在那里。他手中没有武器,可他擦亮了所有温斯顿人的武器。他没有参加战斗,可他点燃了所有温斯顿人的战志。我站在外城的城墙上,和他处在大体相当的水平线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站得比我高出许多。他就如同天空中太阳的光芒,照射着整个战场。
这个人的名字就是一个传说,一个属于军人的传说。
“勇气!光荣!胜利!”原本那些仅凭着骨头里天生的骄傲勉强战斗的敌人,在看见这面旗帜之后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神妙的魔力,以更加勇猛的姿态战斗起来。在援军的配合下,一架架云梯掉落尘埃,无论雷利如何努力,士兵们如何奋勇,他们都已不能做得比刚才更进一步了。在这场无关机智与计谋、仅凭气势和勇力的战斗中,雷利触摸到了自己的底线,而在这两者之间,就是雷利与这战场上天生的王者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城门洞开,几列无声的骑手缓慢地踱出了城门。如果对手是别人,那么他无疑是愚蠢的,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洞开城门就如同送死一般。可是现在,没有人有勇气敢于抢夺这个胜机,因为在他们面前的是重装骑兵,温斯顿的“破阵铁骑”。
他们开始移动,由慢到快,在经过略显迟钝的加速之后,他们变成了一列移动中的收割机器。凡是他们刀光指向的地方,就是一片模糊的血肉。尽管对于骑兵来说,两堵城墙之间的空间似乎有些狭小,但这对于我们的对手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是群优秀的马上舞者,只要有一点空间,他们就可以做出凶残的破阵之舞。
内城城头上,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的温斯顿士兵们并没有趁着这难得的时机好好休息。他们雀跃着高声呼呵,用自己兴奋的喊声弥补着这些马上勇士的沉默。那是他们的骄傲啊,他们的名字令人畏惧,他们的身影让人退缩。
“撤退,防御阵型,骑兵准备。”弗莱德下令,然后我们走下城墙。有人吹响了撤退的号声。德兰麦亚的士兵们在彻底丧失勇气之前离开了战场,他们曾经离“胜利”这个美好的词汇那么近,可它始终是清晨缭绕的山岚雾影,虽然就在身边,却始终无法把它抓在手中。
罗迪克在外城的内侧排起防御阵型,长枪手、重装步兵前后排了十几层。尽管敌人只有几百人,可对付这样的敌人我们不能冒险,一点也不能。
我们的敌人没有冲向我们,他们肃清了城下的攻城部队之后,在内城城门前排开了整齐的队列,骄傲地迎着我们站立。他们所处的位置让我们难受:在他们静立不动的时候,最好的攻击方式是使用弓弩,可他们的身后是高大的城墙,城上温斯顿弓箭手的射程比平地上的我们要远得多;倘若我们毫不顾及地全力攻城,面对我们的步兵,重装骑兵强大的攻击力必然会显露无余;而如果我们以整齐的防御阵行缓慢向前靠拢……就这样靠近敌城?那和送死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他们就这么站着,什么都没做,可我觉得他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站在士兵们的身边,我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畏惧,却可以感受到他们心中的不安。那些从没见过这些骑士如何战斗的新兵大概已经可以感受到对面那群敌人可怕的压迫感了;而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与这些沉默的勇者正面接触过的老兵们或许已经在动摇了。和他们对恃的时间越长,这种动摇就越明显,对于我们士气的伤害也就越大。
“该我们上了。”弗莱德在我身边轻声说道,他转身牵过自己的战马。一只手阻止了他,那是我的手。
“你不能去,你不能冒这个险。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去,唯有你不行。”我说。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我不希望他这么做。那是些危险的敌人,而他是全军的统帅。倘若他出现了意外,我们的准备、我们的计划就毫无意义了。他是无可代替的领袖,有他在,我们是一支军队,而如果他不在了,我们就只不过是些在战场上等待屠刀降临的靶子而已。
“必须得我去,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弗莱德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心很潮湿。
“是他们杀了队长,杰夫,是他们。我可以不恨我的敌人,因为这是战争。可我不能不恨他们……”他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的。他的眼睛里有怒火,也有泪水。
我明白,我无法劝阻他。其实,从我认识他那天起,就没有人能够劝阻他,不是么?
我松开手,牵过另一匹马。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我跟着你。”
“不行,你要留下,你还带着伤……”
我翻身上马,用缰绳把裹着绷带几乎没有知觉的左手捆绑好。
“你说的对,我的朋友,是他们杀了队长……”我含着泪。他的话语触动了我心中那块永远难以抚平的创伤,让我想起了那个令人尊敬的背影。我的心中涌起一阵思念,随之而来的是对对面那些无声骑士鲜血的饥渴。就是他们,带走了让我尊敬一生的人,而现在,我有一个机会亲手为他复仇。如果仍然不成,或许我可以和卡尔森同死在一把刀下吧,那个指引我生命的军人。
我以此为荣。
一队五百人的轻骑兵迈出阵列,弗莱德、红焰、普瓦洛、埃里奥特和我都在这支队伍中。我们沿着自己的阵前来回横向移动了一遍,然后以整齐的队列重新停止,与对面那群安静的骑士遥遥相望,摆出挑战的姿态。这些骑兵是红焰的骄傲,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坚强战士。他们的骑术或许还不是那么精湛,武艺也没有那么高强,但这都是在和我们面前那些无声的怪物相比的。除了现在的敌人,我相信这支部队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强于自己的对手。
我们似乎正是在向那些我们不可能取胜的敌人挑战。
我们身后,惴惴不安的士兵们稍微鼓起了勇气。一开始,他们小声的嘀咕,为他们的领袖担忧。但当看到我们的骑手以不输给对手的英姿奔驰时,他们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欢呼声音。与怯懦地等待战败相比,他们宁愿相信年轻的统帅可以赢得这场骑兵对决。
弗莱德慢慢踱至空地中央,抽出战刀“墨影”高高举向城楼那面蓝色旗帜下高贵的身影,冷笑着做了一个挥砍的手势,然后又缓缓回到队列前方,静候对方的反应。
温斯顿人被激怒了,他们的队列在骚动,这些注重荣誉的勇士们无法容忍尊敬的统帅被如此侮辱,尤其是当对手摆明了要来一场公平的战斗时。如果我是路易斯太子,即便明知道这场军队之间的“决斗”有所图谋,大概也不会拒绝。他是这支军队的灵魂,倘若他对对自己这种公然的侮辱视不做任何反应,原本几乎达到顶峰士气也会开始低落吧。而在数量上不占优势的守军而言,士气和地形或许是他们目前仅有的比我们优胜的地方。
在那面湛蓝的跃马旗帜下,金发的统帅走到城墙边,向城下等待命令的军官示意:接受挑战。
偌大的广场上,热血与尘土一同飞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两队骑士向各自的右侧移动,来到城墙两侧距离最远的地方,在得到足够的冲刺距离之后相互间举起的枪矛。
我就这样看着他们,试图把他们当作在战场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敌人,缓解着敌人的强大给我的心中带来的重压。可这根本不可能,仅仅是看着他们我都觉得自己的双眸在灼烧,面对如此恐怖对手,你几乎永远不可能做好准备。
但我并不畏惧。
因为卡尔森与我们同在,因为弗莱德正在我身边。
好吧,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也一定会离去。今天是挥剑复仇之日,我血为证。
他们动了,虽然一开始的时候比较缓慢,但渐渐快了起来。敌人无声地将长矛平举,对准了我们的胸膛。
我们没有动,我们在等。
我们甚至没有摆出防御的架势。不知这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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