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这时鬼母等人也到达房外,她亲自扶住西门渐,把解药塞入他口中,同时暗运上乘气功,攻入西门渐脉穴之内,助他咽下丹药。
石轩中一个人堵在房门当中,左掌运足玄门罡气,右手已掣出青冥剑。如今他真担忧鬼母会向他动手,只因时间无多,很快就是子时。假如鬼母动起手来,起码要打上一两千招。像她这种寰宇独一的强敌,应付时非全神贯注不可,那时别说还要解决剩下的五粒药丸该给谁服下的难题,就算想掏药出来抛给朱玲也办不到,何况还有玄阴教六名高手在场,根本就难以兼顾!
西门渐突然长长嘘口气,陡然睁眼厉声叫道:“闷死我了。”
鬼母一掌轻轻拍在他背后命门穴上,西门渐大咳数声,忽然咳出一口浓得已像固体的痰。之后神智顿时清醒,四望一眼,见到鬼母就在身边,不觉叫了一声“师父”。鬼母道:“你觉得怎样?”西门渐道:“只有点力乏!”
他一抬眼瞧见石轩中横剑当门而立,不禁怔一下,道:“他不是石轩中么?”
石轩中朗声应道:“不错,正是石某。”
鬼母道:“为师赶到这里,见你中毒已深,只好以朱玲的性命要胁石轩中去讨得解药来……”她微微一顿,又接着道:“你今既然无事,那就动身回山去吧——”
西门渐默然遥望着石轩中身后的朱玲,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白无常姜黄突然怪叫一声,道:“师父,咱们好不容易才碰上石轩中,难道就白白放过他?”
西门渐略一估量双方实力,立刻接口道:“师弟说得不错,咱们就算抓不住石轩中,也得带个把人回山。”
鬼母沉吟道:“这个……这个……”
石轩中怒气填膺,冷笑道:“今日若不是石某把西门渐你从琼瑶公主手中硬夺回来,恐怕此刻你师父仍然未能找到你!再说在今日一天之中,石某如要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可笑你刚刚得回性命,便居然说得出这等下流的主意,嘿、嘿,石某真不知你日后拿什么面目去见天下武林同道?”
他把西门渐狠狠地嘲骂一顿,只骂得西门渐那张丑脸上忽红忽白。
鬼母身为西门渐师父,当然忍受不住,冷冷道:“石轩中你还有什么话未曾骂出口,今宵反正已背了臭名,本教主如若不擒回叛徒,只怕反倒教天下同道误以为惧怕于你!”
她的话声一顿,向两旁侧顾道:“各位香主等会儿合力出手,不得让叛徒等三人漏网,他们如敢抗拒,格杀不论。”
罗历等四位香主与及姜斤姜黄兄弟齐齐躬身应一声“遵命。”
石轩中明知鬼母之意,一来当真命令手下之人出手,二来可以借此使自己心神分散。念头一转,已判断出今晚的局势,自己这一方非惨败不可。那鬼母只要尽力缠住自己,手下的六人则乘机一齐出手攻击朱玲等三人,虽说朱玲和胡猛武功目前都出乎敌人意料以外。但吕振羽却是最弱的一环。他一旦被害之后,对方六人全力对付朱玲和胡猛,局势不问可知!
如今既然进不能战,退不能逃,不论后果如何,已成无可如何之势,石轩中尚在寻思之际,身后的朱玲突然格格娇声大笑,道:“轩中啊,人生不过百岁,终是不免一死,与其含垢忍辱而偷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她突然停口,院子里人数虽然不少,但都寂然无声。似是她那番话和娇美的声音,尚在各人耳边萦回响荡。
朱玲缓缓掣出白虹剑,又接着道:“我们夫妇今晚决定战死此地,轩中啊,你可放心,他们总有一两个死在我白虹剑下。”
石轩中仰天长笑,声调悲壮,响彻全庵。笑罢朗声道:“玲妹说得极是,你今晚若然战死,我也不会偷生。玄阴教撤出此庵之后,敢信永无再霸踞江湖之日。”
鬼母黑鸠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整座院子的地面竟为之微微摇震。她厉声道:“这就是你们夫妇诀别的话么?本教主可要动手了!”
她的声调清劲圆润,也是响彻全庵,那四位香主和姜氏两鬼本来已被石轩中夫妇的对答镇慑住斗志,如今精神又因而一振,各各拔出兵器。
鬼母徐徐举起黑鸠杖,石轩中横剑上前两步,凝神待敌。
鬼母手中的黑鸠杖举起一半,突然停住,转目望着院门,厉声道:“是什么人?”
院中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向院门望去,只见门口蓦然出现一位年约三旬左右的尼姑。这尼姑的相貌清秀端丽,但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庄严的气派。
朱玲首先欢呼一声道:“师父你出关了!”
鬼母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侠尼檀月的传人,我记得你的法号好像是清音,是不是?”
清音大师轻轻转动左手的佛珠,右手当胸问讯,道:“教主日理万机,居然还记得多年以前见过一面的方外人,实在难得!”
她的话声清如鸾凤,悦耳之极,众人都听得十分入神。
清音大师又接着道:“贫尼久闻当今之世,要以玄阴教教主和石大侠武功最是高强,想不到两位今晚竟然驾临敝庵,并且要作殊死之斗。”
鬼母冷冷道:“你突然现身出来,敢是仗着玉龙令符,想管一管闲事?”
清音大师肃容道:“贫尼已是方外之人,岂敢管人间之事?”
鬼母的确不把她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本教主念你乃是与世不争的出家人,也不为难于你,可即速退出此院。”
清音大师道:“贫尼虽然不管人间事,但此处乃佛门善地,岂可玷染血……”她忽然举步向黑无常姜斤走去,接着道:“贫尼见识浅陋,从未见过这位施主手中的兵器,施主可否借与贫尼瞧瞧?”她也不等对方同意,径自伸手去取,姜斤怒斥一声,疾然抡戟向她当头砸下。
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价
姜斤手中的画戟重达五十余斤,抡动之际劲风撼人心弦。
清音大师欻然错开一步,口中道:“施主这一招毫无名堂,不属玄阴十三式中的招数——”
黑无常姜斤大喝道:“那你就试一试我这一招。”喝声中画戟斜砸下去,脚下似左实右,教人无法捉摸动向。
清音大师微微一笑,蓦地一伸手,竟已抓住戟柄。黑无常姜斤大大一怔,不明白对方如何能把手伸了进来,一怔之际,手中画戟已被清音大师夺去。
鬼母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已尽得侠尼檀月的心法,昔年本教主亲自到此庵来时,你推三阻四,不肯出手,今晚方始略露麟爪,果然名不虚传……来,来,且接本教主十杖!”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道:“贫尼早已断尽名利之念,更无争强斗胜之心,无论教主如何责怪,贫尼决不轻动无名之火。目下只要求教主移驾敝庵之外,方始动手。其次较量武功的话,亦须有个局外人做公证,贫尼虽然不才,却愿毛遂自荐。”
鬼母乃是当今武林一代之雄,自是聪明绝顶。闻言已知清音大师有意偏帮石轩中,等如说如果鬼母公平地与石轩中较量,不论胜败,清音大师都袖手旁观。但如果想仗着人多势众,一涌而上,则她便要出手。以她刚才一伸手便夺取了黑无常姜斤手中画戟的功力推测,再不济事也可以与鬼母打上一阵工夫。那时石轩中自然也不客气,定必出全力先翦除玄阴教数位香主。
形势已摆得十分明白,任她鬼母心性桀骜,目空一切,却也不得不为手下诸人而略作打算。
幸而清音大师的话说得谦虚,鬼母大可借此收帆落台。她冷冷道:“今晚本教主尚有要事待理,反正石轩中你既已重出江湖,不愁日后没有机会再作较量。再说以本教主的身份,岂能乘人之危……”
她的话声一顿,阴森森地凝瞥清音大师一眼,又接着道:“不论清音女尼你愿不愿意,过一些日子本教主自当亲来领教你的玉龙令符,走吧!”
她说话之际,手下七人俱已暗作准备,听她命令一下,立即齐齐向庵外纵去。人数虽是不少,但去势不但极为神速,而且不闻半点声息。
转眼间院子里已少了玄阴教诸魔踪迹,朱玲大大透口气,道:“若不是师父及时出关相助,这一劫势难逃过——”
清音大师笑一笑,道:“佛家最重因果,你刚才为我一度解危,贫尼即须还报。”
石轩中仍然愁眉苦脸,转身走入禅房之内,长长叹一口气。
朱玲看看他的神色,大大紧张起来,问道:“你没有解药么?”
他摇摇头,道:“药不是没有,但这里有七个人,我却只有六粒解药!”
朱玲大大宽心,道:“有就好办,不够再打算,快要到子时了呢!”
石轩中又叹口气,道:“玲妹,你叫我怎办?这里七个人都是侠义中人,谁也不能不救。你看,除了思温和郑敖之外,像罗章、金瑞是衡山和昆仑的,那三个一是峨嵋,一是少林,一是武当等派中弟子,我们不救哪一个?”
白凤朱玲听了心想如果这事换了是别人都好办,唯独这位石哥哥乃是大仁大义之人,虽然有心要他别理什么武当、少林等派的人,可是就是说不出口。 胡猛巨掌一摊,道:“快点把药喂给郑大哥和思温——”他为人浑浑噩噩,心中只有亲疏之分,并不多想别的,是以石轩中无法怪他,只皱一皱眉头,道:“不行,叫谁死好呢?”
朱玲着急道:“难道你就因一个人之故,要其余六个都跟着死么?”
石轩中大大一怔,道:“那怎么可以,一个就够惨的了,何忍七人同罹浩劫?”
朱玲道:“你把药通通交给胡大叔,由得他去,谁得不到算他倒霉!”
石轩中摇首道:“这法子不行,胡兄势必先救自己人。”
朱玲眼珠一转,道:“那么拈阄好了,一切听天由命如何?”
石轩中毫无办法,只好默然不语。朱玲连忙在房中取了纸笔,片刻工夫已弄七张小纸条,都写上姓名。突然抬头问道:“轩中,师父呢?”
“她在房门看了一阵,便回到后面去了。”
朱玲点点头,道:“师父她是佛门中人,心肠慈悲,必是不忍看到这种无可奈何的惨剧,故此走了!现在阄已做好,你随意在我手中逐张取出来,凡被取出的人都可得到解药,最后留在我掌中的一个,只好自认运气太坏,不得怨怪别人。”
石轩中迟疑一下,道:“只好这样吧,拈阄的事情胡兄代我。”
他自个儿走出房门之外,背负着双手,仰眼瞧着黯黑的夜空。
只听朱玲朗声道:“这一个是孤木道长,他真好运气。”
隔了一阵,朱玲道: “大叔你看清楚已喂入他口中么?”胡猛沉浊的声音答道:“喂进去啦,他自己不会吐出来吧?”
“不会,不会……现在第二个是超力禅师……”隔了一会,她又道:“第三个是金瑞……第四个是罗章……”石轩中突然转身入房,心情极为沉重地监视住朱玲的举动,因为这第五人关系重大,假如拈出的是凌铁谷,则郑敖和史思温两人之中,势必牺牲其一,因此朱玲可能耍弄手脚!
朱玲见石轩中进来,便明白他监视之意,暗暗叹口气,道:“胡大叔快点取出纸团吧!”
胡猛闭上眼睛,用两只手指在朱玲掌中夹出一枚纸团。之后才睁开眼睛,把纸团拆开,递给朱玲观看。
朱玲看了默不作声,石轩中心头一震,缓步走过去,伸头一瞧,只见纸条上写着“凌铁谷”三个字。
他轻轻叹口气,道:“胡兄即速把药喂那边的年轻人——”
胡猛宏声道:“不行啦,这里只有两粒药,若是给他吃了,郑大哥和思温怎办?”
角落里突然升起两响叹息之声,石轩中回头一望,原来是武当的孤木道长及少林的超力和尚。
他们两人本来被迷的程度较之别人要轻得多,是以服药之后,早已清醒,因此石轩中朱玲等人所作所为,他们完全听见和看见。
不过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为何要拈阄之举,敢情解药少了一粒。而石轩中大公无私,一视同仁,眼下却当真剩下两个与石轩中特有渊源之人,而这两人之中必须牺牲其一。
他们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种情形,虽是坐在角落的椅上,却瞧见了朱玲面上凄惨之色,登时心中泛起说不尽的感激和惭愧,于是不约而同地叹气出声。
石轩中却宽慰地笑了一下,道:“两位已经清醒了?身上觉得怎样?”
超力和尚合十道:“多谢石大侠贤伉俪及这位胡施主相救之恩,贱躯已恢复如常。石大侠这种作为,不但使贫僧感激难宣,而且惭愧无地……”
孤木道长接口道:“贫道也是这样,假如可以用贫道蚁命换回—粒解药,贫道誓必踊跃以赴!”
他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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