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只是片刻工夫,远远传来一阵清晰的话声,却是鬼母的声音。
她道:“蒙面那厮你胆敢将本教主爱徒杀害,不久自有报应,记着……”
蒙面人冷哂一声,石轩中剑眉一轩,也自提气运功,怒声道:“鬼母你这话好没道理,蒙面兄适才已当你之面说明站在石某这一边,你只要在碧鸡山上赢得石某,什么仇不能报。而你这一番话,是不是要在中秋以前,向蒙面兄寻仇?”
他也用传声之法向远处的鬼母质问倾听鬼母回答。
忽然从另一方响起一个苍老而清越的口音道:“老僧灵山尊者,乃是方外之人,并且未曾介入你们双方相争的漩涡中,因此不自量力,说一句公道话:玄阴教教主既已和石大侠,有了生死之约,则凡是与石大侠在一起之人,均应在生死之约以后,方可另行了结怨仇。今宵之事,老僧可以做你们双方的见证人。不知玄阴教主及石大侠是否嫌老和尚多事?”
这灵山尊者的语声不但清晰异常,而且刚健劲拔,显而易见他这位号称密宗第一高手,的确是功力不凡,武林罕见。
鬼母遥遥传声道:“好吧,老和尚你想凑热闹,届时无妨也移驾碧鸡山一行——”
石轩中提气朗朗道:“石某先此敬谢灵山大师公允之言。”
之后,周围都寂静下来。过了片刻,石轩中轻嗟一声,道:“不知这位灵山尊者可会显现法身,让石某一见?”
荣总管笑道:“他一定已经回城去了,但你如要见他,何难之有,咱们一道转回去,就可以和尊者晤面细谈。”
石轩中道:“今晚已没有时间,只能请总管转达石轩中心仪之意!”
蒙面人道:“适才鬼母传声说话,听她的功力,似乎深不可测,当真出乎兄弟意料之外!”
石轩中肃然道: “秦兄真是心细如发,竟也瞧出鬼母的破绽了!她刚才虽曾与石某交手,但竟是隐藏起真正的功力,可是却在传声之际,泄露出她近数年修为的进境。石某深信她必是故意要兄弟轻估她的实力,然后在某一可乘的机会时,猝然发动全力,教兄弟失算而败于她黑鸠杖下!”
那蒙面人默然不语,荣总管道:“虽然如此,但鬼母除非秘密练成难以测度的杀手,不然的话,想击败石兄手中之剑,势难办到!”
石轩中道:“总管如此推爱,石某实在不敢当得!”
荣总管又道:“石兄刚才称呼这位蒙面兄为秦兄,敢情石兄果真已知道秦兄的身份。兄弟但愿有幸成为除了石兄以外,第一个结识秦兄的人。”
那蒙面人犹疑了一下,随即徐徐举手把蒙面青巾除下来。
青巾一撤,登时又出现一个玉树临风、俊俏异常的美男子。
荣总管眼前为之一亮,忍不住嗟叹一声,道:“想不到秦兄清俊如此,堪与石兄媲美。我荣顺自以为见识过天下俊物,谁知仍是井底之蛙而已!”
那姓秦的美少年道:“总管过于夸赞,倒教兄弟感到难为情啦!”
石轩中道:“秦兄既然现出庐山真面目,石某斗胆代为向荣总管介绍……”他转面望着荣总管,接着道:“秦兄单名重,外号仙人剑。一身剑术原本出自东海碧螺岛,但近数年来远渡重洋,得获中土武林从未见过的浮沙剑术,是以今宵偶一出手,便已震动武林!”
荣总管从未听过海外浮沙门这一派,只落得个瞠目无语。
石轩中又问道: “秦兄既已返回中土,尊夫人想必也在附近了?”
仙人剑秦重微笑道:“兄弟这次回到中土,并非安己纳福,所以拙荆没有同行!”
他说得神态虽然极为自然,可是石轩中却忽然感到有点不对,总觉得他眸眉梢之间,隐隐有一种狡毒不可相信的味道。
荣总管讶道:“听两位的口气,好像此刻只是第一次倾谈呢!”
秦重道:“总管说得不错,兄弟正要请问石兄如何看破兄弟的本来面目?”
石轩中坦然道:“只因普天之下,唯有石某得知秦兄去学得浮沙门至高无上的剑术,是以一见秦兄的剑法,就猜了出来!”
他跟着向荣总管补充一句,道:“宇内只有浮沙门剑术可以克制石某的师门剑法!”
荣总管道:“然则于岛主也不知秦兄越洋学剑之事么?”
仙人剑秦重颔首道:“总管猜得不错,兄弟自从昔年败于石兄剑下,便浪迹江湖,誓言必待胜过石兄之后,方始返回碧螺岛。”
他停顿一下,跟着便继续道:“我知总管一定讶异何以独独石兄知我学剑之事,其中内情,无妨一并奉告。那就是当日石兄二次上碧鸡山时,败于鬼母杖下,因而跳落悬崖,其时兄弟就在悬崖之下,亲见石兄以玄门罡气功夫,劈出两掌,缓住下降之势、然后斜斜飘落崖边突出的老树上。兄弟就在那时,和石兄第二次见面,其时承石兄告以西海之中有座大洲,名为青丘,该处有一门剑术,中土从来未曾得见,于是兄弟便历犯险阻前赴西海丘洲,侥幸学回这门剑法!”
荣总管道:“原来两位其中有此一段渊源,无怪石兄认得出故人!”
他寻思地沉吟一下,又道:“以兄弟愚见看来,鬼母与石兄订下的中秋碧鸡山之约,内中不无可疑之处,否则她焉敢与石轩中下这么大的赌注?”
石轩中道:“是啊,她一定别有诡谋,而她最大的目的,不但要杀死石某个人,兼且要把武林所有正派侠义之士,凡是敢和她敌对的,全部在中秋之会上,一网打尽。假使我们能够查出她准备用什么手段,那就最好不过!”
仙人剑秦重哼了一声,道:“兄弟不敢自命是正派之土,但假使鬼母乃是使用武功以外的手段阴谋获胜,则实在教兄弟死不甘心!”
荣总管点头道:“秦兄这话极有道理,兄弟补上一句,那就是凭我们几个人,如果迷糊得让鬼母在事前做了手脚,引得天下英雄入彀,我们就算幸而不死。却也有何面目独活于世?”
他这一番话说得豪情冲霄,自负已极,正正切合石轩中心意。
石轩中忍不住朗声长笑道:“真是快人快语,石某心折!”
笑声中两人四目交投,但觉衷心契合,两个人都泛起深切的共鸣。
荣总管缓缓道:“好在瑶台大会之后,尚有多余时间,兄弟誓必尽倾全力,暗予侦查,相信终有所获,得以奉闻两位。”
石轩中望一望天色,突然大吃一惊,道:“已经过了子时么?”
仙人剑秦重道:“子时只过了一半,石兄可是急于返回襄阳菩提庵?”
石轩中道:“不错,石某这就立刻要动身,小徒性命就系于我能否及时赶到!”
荣总管热心地道:“那么石兄快走吧——”
石轩中道:“石某此次来到京师,引起不少风波;但最大的收获,还是能够和两位订交,当真是生平大大快事。石某走后,京师之内有一件事还须烦劳总管帮忙。”
荣总管豪迈地道:“什么事?快点说……”口气之中,显得比石轩中还要着急耽误了时间。
石轩中道:“石某来京师求取一种解药,蒙正阳门大街庆顺丝绸庄的店东申旭慨允,但他深讳以前曾是武林中人之事,当时也不知石某来历。其后却为琼瑶公主率手下人侵扰,申老前辈虽是机智绝伦,及时突围逃走;但琼瑶公主手下有所折损,必不甘心,尤其是总管手下的二神,必会前往生事。”
荣总管听到这里,惊异得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须知荣总管领袖大内群雄,身负清廷宫禁安全大任,自是智力过人,精明能干。因此石轩中虽然不曾直说,但他马上猜到手下二神十八友中,领头的二神竟是琼瑶公主的奸细。
石轩中道:“石某所求于总管的,就是设法让申旭前辈能够安居乐业,不为武林风波困扰,那就感激不尽!”
荣总管道:“些须小事,何劳挂齿。兄弟一定办得到!同时我也请石兄在嫂夫人跟前包涵一二,异日再图良晤!”
石轩中心知他的意思,就是请自己别把入宫见到“艳儿”那段往事告诉朱玲,当下肃然道:“石某谨遵总管吩咐,其实倒是总管多虑!”
他们说到后来,话意隐晦,仙人剑秦重听得莫明其妙。这时见两人话已说完,连忙插嘴道:“石兄此返襄阳,或许会恼恨兄弟所为,但还请石兄包涵一二,暂时勿把兄弟来历传出江湖,还有荣总管也是仅知兄弟来历的一位,可否亦代为守秘?”
石轩中和荣总管同声道: “这一点自然办得到,秦兄放心好了。”
三人揖别之后,石轩中立时施展脚程,直向南方奔去。
他未曾赶路之前,仅仅是心中焦灼而已,这时独自奔驰,有旁的事情分散心思,可就想到爱徒史思温的危机!
假如他在明日晚上子时以前赶不回襄阳菩提庵,史思温的一条小命,就此断送。他跟史思温名分上是师徒,其实情逾骨肉,有如长兄之爱幼弟,是以一念及此,登时焦急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插翅飞回襄阳。
他迅如奔雷掣电般奔驰到天亮时分,忽然感到体力有点不支,不禁大为吃惊。
要知他由菩提庵来京师之时,也是这样奔驰不息,到了京师之后,不但一直没有休息,还碰上不少硬对头,每度出手,都得用出真功夫,是以真力耗损不少。这也就是说,除了没有设法恢复奔驰的疲劳以外,还耗费了不少真元。但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他急急赶回之时,灵台之间,情绪波动甚剧,而他施展这等极上乘的轻功,最怕心有杂念。这一来他气机不纯,耗损体力之多,简直难以计算。若是换了别人,这刻恐怕已经劳瘁得跌倒地上了。
这时石轩中猛一警觉这等危机,不禁骇了一惊,额上不知不觉沁出点点冷汗。
在他四周围树木草尖上的露珠在拂晓重寒中都结成白色的霜,普通人在这等天气之中,无不感到冻寒难忍。因此石轩中额上的冷汗,若是教别人瞧见,准得大大惊诧不置。
他长叹一声,纵目四望,只见大路左侧里许处有座村落,当下向那村庄奔去。
里许来地瞬息便到,只见村口路畔立着一块矮矮的石碑,上面刻着“曲塘村界”四个字。他知道目下已处身在豫晋边界,离襄阳尚有千里之遥。不禁摇摇头,步人曲塘村内。
村内家家户户均有炊烟升起,年轻力壮的男子都下田做活,村内只剩下些妇孺老幼。他发觉村子右后侧的房屋甚是高峨,凌驾其余的屋舍之上,心想那儿必是本村首户无疑,于是迅速走过去,果然见到有一幢高大宽阔的宅院,宅门漆朱,气派不小。
大门这时已经打开,一个长工装束的汉子正在打扫,石轩中突然心念一转,忖道:“我又不是要投宿整宵,只不过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阵,便即上路。何须找到这等地方?万一此宅主人缠谈不休,岂不耽误了时间?”
正在想时,那长工抬头瞧他,因见他衣着大方,相貌不凡,以为他是来访的客人,连忙丢开手中竹帚,堆笑相迎。
石轩中转身就走,不久就在靠近村口处一间农舍,向一个少妇借到地方,便准备暂时休息一会。
本来他在堂屋之中闭目调息也就可以了,但是目前的情势并不仅只憩息一下就可以,还须以惊人的功力,在短短时间之内,将一身疲劳恢复过来,以便有足够的精力,在一日之内奔驰千里。
因此他决定以绝大决心,施展师门坐功心法。不过这一坐时间虽短,却受不得一丝一毫的侵扰。而在堂屋内,对正门口,不免会有人出入,若是被不知之人碰碰或在他耳边叫喊,便会有走火人魔之险。
他走人堂屋之后,心中颠来倒去地想了一阵,发觉除非冒上一会险,才能继续以绝高速度赶路,不然的话,在此休息也不过是白费时间。
于是他取出一锭银子,转面望着那少妇道:“这一点点小意思请大嫂收下,我还有个苦衷,要请大嫂帮忙——”
说话之时,忽然发觉这个少妇相貌不俗,虽然居住在乡村之中,但双手双脚的皮肤,毫不粗糙。
她讶异地瞧瞧他手中的银子,随即泛起笑容,露出一口齐整洁白的牙齿,更添几分风姿。
“哟,相公你只要歇一下的话,哪须这等破费?”
石轩中暗暗一怔,心想这少妇口齿伶俐,举止之间,毫无村妇之态。最要紧的一点,便是她的口音竟然有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可知她绝对不是本地的人。
他觉得有点不妥,可是时间无多,再出去另寻地方,只怕更为费时失事。心念连转,便微笑道:“我有个不情之求,那就是想借个房间……”
少妇面色微变,不过看上去诧异多于惊慌。事实上这少妇断章取义,以为石轩中要个房间乃是与她……
她摇摇头,道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