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郑敖自个儿向道观走去,暮色苍茫中,突然感到十分孤独!
踏入道观时,只见四下静悄悄的,竟没有道人来打扰他。
第一座神殿中供着许多的神像,颇觉热闹。长明灯的灯火十分黯淡,满殿俱是香烛的气味。
他随意在右侧一排神像旁边坐下,喘口大气。忽的感到自己有点无聊,为什么不回到房间去休息呢?想是这样想,但人却懒懒的,始终没有起身,就在原处瞑目运功调息。
过了好久,耳中不时听到道人走出来,又走了进去的声音,可是他连眼皮也不睁。
又过了一阵,他突然睁大双眼,凝注着神殿门外。这时外面业已一片黑暗,只见一道人影,轻捷无声地走入大殿。
他一瞥之下,可就认出来人正是那患上大麻疯的仙人剑秦重。
只见他头脸仍然用一条青巾蒙住,在这等迟暮之际,宛如鬼魂一般。
他正是被他那种特别轻的步声惊动,那种步声一听便知是身怀武功之士,所以他才会睁大双眼。
此时他连忙把眼睛闭上,只剩下一条细缝,静静瞧着。只因人的眼睛能够反射光线,对方如是平常之人,就是睁大眼睛也不要紧,可是那仙人剑秦重非同小可,若是不闭上眼睛,定然会让他发现。
只见仙人剑秦重悄然向内走进去,转瞬间便自消失。
郑敖不觉大为骇异,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秦重为何会回来?
过了一阵,秦重仍然没有出来。他实在按捺不住,便站起身躯,先整理一下背上的白虹剑及袖内飞剑,然后才向内走进去。
在那个偏院之内,一排几间房都没有灯火。他蹑足过去,侧耳倾听了一阵,好像全无动静。
最右边的房间便是秦重的,郑敖谨慎地缓缓走过去,只见房门虚掩,房内也没有声息。他想了一下,奋起雄威,一径推门而入。
房内阒无人迹,再细看时,连那个属于秦重的小包袱也不见了。
郑敖不觉感到要失笑,敢情那秦重回来之故,乃是取回包袱,和这几个人永远分手。并不是有什么报复之念。
当下退出此房,突然间一怔,呆呆站住在门外。
原来他忽然想到那仙人剑秦重若果是有意回来报复,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一来那秦重剑法功力极为高强,本来就不容易对付,二来朱玲、史思温、胡猛等三人因查验有否传染上大麻疯,正在互相苦拼。秦重到达时,恰好他们已拼得筋疲力尽,那时秦重大可不费吹灰之力,一人一剑,全部杀死……
这念头使他怔了一下,随即举步沿着这排房间走去,第二个房间就是他住的,推门一看,竟然又是一怔。
房内并非有人,只呈现一片凌乱之象,郑敖目光一扫,已看清楚房内的床桌椅子等都被人打个稀烂,原本摆在床上的包袱已经抖搂在地上,几件衣服被人踩得又破又脏。
他立刻迅速地到隔壁房间瞧看,一连三间都没有一点事情,各人的包袱都端放在床上,同时也没有发现秦重的踪迹。
他站在偏院院门处,怔怔寻思道:“那厮为何独独恨我?说起来应该最恨史思温才对啊?难道是他也感到我对他的极度仇恨,所以回来取包袱之后,见我们都不在,只好把我房间内桌床等都捣个稀烂以泄愤?”
刚刚想到这里,突然举手在自己头上凿个栗子,着急地想道:“郑敖啊,你真是个呆鸟,那厮见我们都不在,定然悄悄赶到观后僻地,刚好见到他们三人都筋疲力尽,于是取出利剑,刷刷刷一人给了一剑。目下我赶到那边去,只好替他们收葬尸体啦!”
他发起急来,双足一顿,就破空飞起,一径飞越过观中屋顶,直向后面扑去。
奔了数丈,忽见前面人影一晃。郑敖吃一惊,小心追踪上去,敢情那条人影就是秦重。
只见他手中拿着长剑,碰到有些树枝碍路,就一剑挥去。这等走法,怪不得慢得让他追上。
郑敖耐心地跟在后面,走了一阵,只见他突然疾奔而去,却不是往刚才斗剑的地方走。
他大感讶异,方自踌躇要不要跟上去,蓦地想到也许他已经把朱玲等人杀死,这一急非同小可,连忙向刚才那块旷地奔去。
转眼间已到达,耳中隐隐听到说话之声,但却不知到底如何,纵人旷场之后,举目一瞥,只见朱玲、史思温及胡猛三人并排走过来,看上去倒像是刚要离开之状。
郑敖大大透口气,道:“秦重没有来过么?”
朱玲道:“没有呀,你瞧见他了?”
郑敖立即把刚才的情形说出,最后道:“令人想不透,一是他为何特别恨我?二是他本来要到这边来,为何忽然改变了方向?”
朱玲想了一阵,道:“关于第二个问题,往好处想,他可能回心转意要到我们面前自尽,以表示他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可是到底英雄气概及不上生命可贵,所以改变心意……”
史思温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谁不怕死呢!”
郑敖此时又发觉他们一点筋疲力尽的迹象也没有?
这一点令他十分迷惑,冲口道:“你们没有动过手么?”
朱玲道:“我们自己人,怎么动手呢?刚才我和胡大叔联手对付思温,可是大家都不出辣手,所以打来打去,都没有用处。”
当下一块儿回到道观,为了床椅等均被毁坏,又少了一人,郑敖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把道土们说服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翌日,他们再度上路,他们计算过此去庐山,快的话不须两日路程,就算慢慢走,最多三日或四日就可到达。可是端午节还有五日之久,所以他们根本不须太急。
朱玲决定要等到端午节那天的早晨才到达庐山脚下,那样也许可以碰见石轩中,就算没有碰上,但那时即使遇到鬼母他们也可不怕,因为其时大家都得赶上山去,以免超逾时限。
此一决定大家都甚为赞成,不过这五日的时间却大可虑,必须寻觅万全之策,务必不让鬼母冷纲、碧螺岛主于叔初或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等人碰上,虽说目下由于史思温功力大进,实力已非昔比,但若然对方人多势众,加之预布陷阱,则形势大是可虑。
本来他们如若突然分散,各自潜踪匿迹,则敌人们绝难找到,可是分散之后,若然其中有人不幸被强敌们发现,那时人单势孤,非惨遭毒手不可,是以他们最后同意不可分散,宁可目标较大。
中午时分到了城内,朱玲忽然说她觉得很不舒服,史思温立刻提议找个客店歇歇。
郑敖皱眉道:“不可,不可,我们目下急于隐蔽行踪,如若投宿客店,则强敌们的搜索圈又可大为缩小!”
史思温道:“然则奈何?”
郑敖道:“我们先在冷僻的巷子里停一阵,也许朱玲在车厢休息一会能够转好,如若实在不行,我们设法找寻人家投宿,哪怕是破房陋屋,也比客店为佳!”
朱玲道:“那就这样吧,郑大叔你赶快停一停,我好难受……”
于是他们在一条冷巷内停住车子,郑敖命胡猛取了钉锤之类,假作修理车子,他自己则走出巷外,不知隐匿在那个角落内。
史思温也走到大街上,游目四顾,依然向左边走去,折入另一条街,突然间走入一间屋内。
那屋子布置得颇为干净,左边院子花木扶疏,景致颇佳。
一个身穿长衫、蓄着胡子的中年人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桌后,见他进来,摆手请他坐下。
史思温坐在桌子旁边一张椅上,那中年人细瞧他一眼,突然道:“阁下气色极佳,眼内神光充足,今日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史思温道:“先生眼力奇佳,足见医术高明,兄弟敬佩之至!”
那大夫道:“不敢,不敢,阁下可是有所召唤?尊寓在什么地方?”
史思温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才道:“兄弟有几个疑难问题,特来请先生指教!”
那大夫眼睛瞧着桌上的银子,心中暗想不知此人有什么问题,出手就这么多的银子,可见得这些问题不易回答。当时便想回绝,可是那锭银子发出诱人的光芒,使他开不得口。
史思温道:“兄弟只想请教先生关于大麻疯的几个问题……”
此言一出,那大夫连连摇手道:“对不起,大麻疯又名天刑症,至今天下群医束手,实在无法相助!”
史思温道:“这一点兄弟也知道,兄弟今日只想请问这大麻疯在通常的情形说来,传染之后,要多久才能发作?”
大夫沉思顷刻,道:“这可说不定,有快有迟,不能一概而论!”
史思温道:“请问假如不幸传染上了,三四日之内,会不会发作出来?”
大夫道:“不行,不行,三四日的时间太短了!”
“那么在你们眼中,三四日以内的病人能否看得出异状?”
大夫微笑道:“以我所知,此症通常都潜伏许久,而且就算面现红云,仍未能立刻断定就是大麻疯。也许起华陀扁鹊于地下,他们或能在三四日以内诊断出来——”
史思温眼睛一眨,道:“我听一位饱学之士说过,假如患上大麻疯,则只要使那人精疲力尽,然后饮以冷水,就可把麻疯发了出来,是也不是?”
大夫沉吟道:“这法子好奇怪,我祖传数代均是专攻医学,从未听过这等方法!啊,让我想一想……”
史思温紧张地等候着,过了一阵,那大夫道:“我记得那好像是江湖秘传之法,大凡中了任何毒物,只要这么一下,毒力就会加速发作。”
史思温嗯了一声,只听那大夫道:“不过我敢保证,那大麻疯决不能用此法使之发作。”
史思温微笑起身,道:“谢谢你,兄弟已经够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出去。
走到街上,先打听一下本城的客店有多少家,分布在什么地方等,然后开始一家一家地找寻。
不久就发现其中一家店门上刻有记号,于是走了进去,略一探询,就找到那走方郎中。
第四十九章 名师高徒
史思温笑嘻嘻地进去,向那走方郎中道:“你的法子真灵,那秦重果真患了大麻疯!”
那走方郎中透口大气,道:“这就行了,不知你们把那人如何处置?”
史思温坦然道:“把他斩为数截,放把火烧掉啦!”
史思温说这话时,双眼盯住那走方郎中,只见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接着面色一沉,冷冷道:“这可是你所希望的?”
走方郎中为之一愣,道:“这话怎说?”
史思温道:“难道还要我解释?秦重既然已死,又化作飞灰,这样纵使有什么毛病,也没证据啦!”
走方郎中皱皱眉头,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怀疑我了?”
史思温冷笑道:“你自家想一想,可曾露出什么破绽?”
走方郎中见他说得十分认真,全然不似是套他的口气,不觉凝眸沉思。
史思温恨得用力一跺脚,只见地上的方砖碎裂了七八块之多,整个房子也微微摇晃起来。
走方郎中骇得面色灰白,瞪视着地上那一片碎裂了的方砖,话都说不出来。
史思温恨声道:“罢了,罢了,我虽是平生戒杀,但你这厮为了一点银子,竟不惜害死人命,这种人留在世上何用?”
走方郎中双膝直抖,这时他才知道对方敢情本不知情,竟是来诈出真相;心想这一回苦头可吃大了,凭他顿足间就把多少方砖踩碎的功力,自己可受不住他一根指头。
史思温一向和颜悦色,样子看上去十分淳朴忠厚,此刻板起脸孔,那种威势教人瞧了当真害怕。他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那走方郎中,沉声道:“给我老老实实的说出姓名和原来的身份与及阴谋的内幕!”
走方郎中正要后退,却被史思温一手搭在他肩上,登时如同上了一道钢箍,进退不得。史思温那对威光四射的眼睛笔直地瞪着他,使他感到好像无地逃避。
他呐呐道:“小可冯尚杰,原本也是武林中人,近数年以跌打医术糊口……”
史思温道:“这些都不重要,你老老实实地把阴谋内幕说出,我饶你一死!”
冯尚杰眼中顿时射出光彩,急急道:“小可乃是受托行事,并非为了贪图史爷你老的金银。至于托我之人姓名不便说出,反正是你老认识,而且在一块儿的人。”
史思温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冯尚杰道:“是男的!”
史思温道:“那就行了。我回去也不拆穿是你泄漏;但如果你自己走口的话,可就不干我事!”他转身走出客店,匆匆忙忙回到那条冷巷中。
朱玲在车厢里悄声问道:“怎样啦?好像有所发现呢?”
史思温一惊,道:“难道弟子面上已露出神色了么?”
朱玲道:“当然,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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