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石轩中心想敢情此地之人,个个都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倒不知这样做法是什么意思。
灯光陡然昏暗,那白衣女童走到石轩中椅边,伸手轻拍椅背,那椅子喀嚓一声,倏然从椅背中伸出两支细如指头的钢条,恰好把石轩中拦腰抱住。
石轩中正想把左手抽出来,那白衣女童冷声喝道:“别动!”
石轩中果真听话,乖乖静坐不动。
那白衣女童用最冷的语声道:“这两根椅臂之上,附满极为尖细的毒针,你目下不动,尚可无事,如若妄自移动,毒针刺入皮肤之内,立生剧痛,直到气绝为止。”
石轩中道:“在下不动就是,但在下自念并无一丝一毫开罪谷主及各位之处,不知何故要遭遇这等可怕的待遇?”
那白衣女童道:“此地名为‘枉死城’,擅自闯入之人,极少不被骇死或自行倒毙阵中。你既然能够不死,而且到达这中枢禁地。总算你胆力过人,福大命大——”
石轩中也仿效她的口气,冷冷道:“在下虽是颇有运气,但目下似乎难以逃命!”
那老妪突然道:“此人天分颇佳,大具本谷之人的气质。小苹你得加紧用力,这是谷主的意思,如果你不多用点功,哼哼,外面那些女人就是你的下场!”
那白衣少女打个寒噤,石轩中望她一眼,心中浮起一阵怜惜之感。但他为人聪明绝顶,衡情度势,知道决不能安慰她,只能落井投石。当下冷漠地淡淡道:“小苹姑娘也像那些丑女的下场,只怕以后再无人看你一眼!”
小苹又打个寒噤,幸而灯光昏暗,鬼气森森,遮掩住她面色变化。
那白衣女童接着道:“此地规矩,入城之人,如若不蒙谷主开恩,准予加入恒春谷效力,则有死无生,免泄机密。目下谷主已认为你资质不错,心性尚可予以造就,你且再凭运气,过这最后一关!”
她的话声宛如幽冥鬼语,令人心寒。加以四周光线昏暗,气氛阴森。石轩中虽是一代之雄,这刻也感到有点悚然。
白衣女童转身走开,片刻间便自回来,摆了两个盛满液体的杯子在桌上。她道:“这里面一杯是世上罕见的毒药,一杯是变形液,服下之后,可以改变任何人的形貌身体!”
石轩中面色变了一下,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觉得十分恶心。
像这等无理残酷的陋规,那白衣女童说出口时,似乎有点沾沾自喜,这是最令石轩中发生反感的地方。同时他也就看出在这座屋子之内的四个人,只有那白衣少女小苹尚有人性,其余像那谷主、老妪等人,都已经灭绝人性,心中毫无一丝一毫爱护同类的观念,更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白衣女童见他面色变动,似是甚感得意,接着又道:“现在看你的运气,随意取一杯服下!”
石轩中心想若不是业已知道那冷峻老人就是恒春谷谷主,也就是毒叟朱向冷的话,这刻就立刻出手,把这些与世有害无益的人除掉。目下既然知道他就是毒叟朱向冷,如若贸然出手,把他击毙,那雪莲恐怕更加无法找到。
于是说道:“我不喝也不行,是不是?”
白衣女童道:“当然啦,你如若不依从本谷规矩,不但不能生还,而且在死去以前,所受的痛苦可要比死掉还惨——”
石轩中道:“在下甚感不解的是这两个杯子内所盛的都不是好东西,在下随便饮服那一杯,也没有运气可言!莫非那变形液服下之后,虽是改变了形貌身体,但却能苟生于世么?”
那白衣女童冷冷道:“如果你服下的是变形液,那就变成本谷之奴——”
石轩中接口道:“就像外面的丑女们一样?”
白衣女童道: “他们都是女子,无甚用处。你虽是改变形体,也像她们一般丑陋难看,但生活却要比他们好得多。”
石轩中冷笑一下,道:“哦,这就是我的运气么?”
白衣女童道:“那也不是,假如你服的是毒药,就是你的运气!”
石轩中道:“姑娘话中之意,可是说我选中毒药的话,可以迅速死去,毫无痛苦,所以算是运气?”
白衣女童道:“不对,那杯毒药毒性奇怪,只要谷主发出命令,就会马上发作。但如果你小心翼翼不做错事,则一如常人,没有丝毫不适之感!”
石轩中哦一声,道:“我明白了,假如选中那杯毒药,也就是说,谷主开恩准予在下留于谷中效力!好吧,在下碰一碰运气就是!”
他一伸手取起左边的一杯,但见杯内液汁颜色有如琥珀。
他把杯子送到唇边,但却不立即饮下,举目徐徐扫过那恒春谷谷主毒叟朱向冷,他身后的老妪和那白衣女童。
只见这二人面上一片冰冷淡漠,神色之间,看不出一点征兆。
他正要转头向白衣少女小苹望去,突然听到那老妪阴森森的声音道:“小苹,你如敢泄漏机密,这番休想得到宽恕!”
那白衣少女颤栗一下,低低应道:“小苹知道啦!”
石轩中一听,便打消看她神色之意,突然把杯子放在桌上。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为何不饮?”
石轩中淡淡道:“姑娘别急,在下迟早都得饮下其中一杯。”
口中说时,心里却忖道:“那毒叟朱向冷和那老妪都不催促,可知他们都是以看一个人在生死最后关头之前那种神态为乐!哼!
由此可见他们心肠残酷到何等地步,就凭这一点,已是死有余辜了!”
白衣女童大概也因谷主和老妪都没有表示,便默然不语。
石轩中道:“在下的运气也许不够,因此在转眼之间,可能就成为隔世之人。是以想趁目下还未饮下任何一杯之前,请谷主解开心中的谜团如何?”
白衣女童冷冷道:“你跟我说就行啦,怎敢亵渎谷主?”
石轩中道:“姑娘有所不知,只因在下一生都极少感到害怕。
就算生死之事,也十分淡然处之。要知一个人有生则有死,纵然此时不死,迟早也总是这条路,故此不须害怕。只是世人都不明此理,因而时时惊惧害怕,甚至为了想活得长久一点,许多事都不敢做,尤其是不敢杀人,其实一个人的性命,在老天看来,也不过像是一只蚂蚁而已!”
坐在太师椅中的谷主轻轻颔首,道:“这话颇有道理,但离题太远一点!”
石轩中道:“那也不然,在下这番表白,一方面固然是说明在下不在乎生死的理由,另一方面也说明谷主虽然这等对待在下,在下亦无怨恨之心。”他停了一下,自家也为了这些随口而出的“违心之论”而感到惊异。
他接着道:“在下取杯而饮之前,想请问谷主一句,那就是在在下以前,是否也有人碰上这等遭遇?”
那谷主道:“当然有过,但不多就是!”
石轩中道:“在下刚才想过,不知以前那些人之中,有没有武功高绝之士?”
谷主冷冷一笑,道:“纵然武功不俗,但想生出老夫的枉死城,除非是再世为人!”
石轩中立刻把话引到自己当真想问的问题,道:“敢问谷主,天下武林之中,想必也有一些奇人异士,能够抵受谷主杯中之药,不知那时谷主如何对付?”
“问得好!这个问题,老夫倒没有认真考虑过,只因老夫认为此事不可能发生,所以不去细想!”
石轩中道:“谷主的话实在令人感到莫测高深!”
那谷主道:“很简单,假如有那等武功高强之士,误入我枉死城甚至恒春谷中,势必作困兽之斗,岂肯乖乖坐下以碰运气?”
石轩中道:“在下当真愚笨得可以,居然连这一点也没有想到。”
他歇一下,接着又问道:“假如当真碰上能够忍受谷主这等药物的奇人异士,不知谷主何以自处?”
谷主迅速寻思一下,道:“本谷主自少精研此道,至今已有四五十年之久,近来越发精进。目下摆在桌上的两杯奇药,其中的变形药较易忍受,只要在武林中称得上一流高手,就可以运功逼住,再找寻僻静之处,慢慢排出体外!”
石轩中插嘴道:“在下武功虽是有限,但听了谷主的话,也知道服药之人无法办到。只因那服药之人纵是一流高手,但服药之后,谷主只须设法不让他安静运功,对方仍无法逃得此劫!”
谷主道:“你果真聪明不过,事实正是如此!”他向桌上望了一眼,又道:“至于那杯毒药,则威力较强,就算是当今一流高手,也无法抵受,除非已练到火水不侵的金刚身或可无事!”
石轩中一直异常注意他的动作,因此那谷主提及变形液及另一杯毒药之时,曾经两次瞥视桌上杯子,他都尽收眼底。当然他不会顺着他的目光向桌上看,只默默记住那谷主两次投视在桌上时其中微细的差别,因而知道那谷主说及“变形液”时是看哪一个杯子,而提及毒药时又看哪个杯子。
不过他为人谨慎细心,虽是暗暗察觉这唯一可供参考的迹象,却又考虑到如果是那谷主故意引他人彀,岂不糟糕?是以他总想再发现一些线索。
此外,他又从谷主话中,得知恒春谷竟是在别处地方,因此目下饮药之事,已成为不可避免之事!不然就算把谷主等人全部杀死,却叫他如何找得到“恒春谷”?纵然找到地方,又如何找得到“雪莲”?要知那雪莲并非体积巨大之物,任何人在屋子里收藏起一包雪莲,他石轩中未必就能够找到。何况对方乃是老奸巨滑的毒叟朱向冷,想来一定有极为隐秘的地方收藏这等珍贵灵药。
由于这种情势,石轩中必须设法混入恒春谷中,探摸多少线索,方能下手。
屋中几对眼睛都冷冷地注视着这位俊美绝伦的大剑客。
石轩中想了一下,突然道:“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请谷主指教!”
谷主面上毫无表情,冷冷道:“问吧!”
石轩中道:“在下这次误闯此地,因武功有限,不敢违抗谷主之命,只好随意选择其中一杯!但在未曾取杯而饮之前,请问谷主,你老有心要致我死命?抑是有意收留在恒春谷中为谷主效力?”
那谷主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你的资质禀赋,老夫平生未见。像这种美质良材,武林中人谁不想收为门下,传承衣钵?尤其是你的见解,极合本门路子,是以自然希望你不要选中那杯变形液!”
石轩中颔首道:“既是这样,在下就不动那杯变形液就是!”
他一伸手,把另一个杯子取起来,杯中液体的颜色,却是碧绿之色。
那白衣少女小苹似是最不能隐藏感情之人,此时惊奇地噫了—声。
石轩中察觉这一点,更有把握,举杯一饮而尽。但觉气味芬芳,丝毫也不感到难以咽下。
他饮下那杯绿液之后,便瞑目坐在椅上。
他一闭上眼睛,那老妪和白衣女童便都流露出诧异之色,老妪忍不住轻轻道:“谷主,这厮怎会知道哪杯‘碧实浆’不是变形液?”
谷主想了一下,倏然仰天冷声笑道:“此子聪明绝顶,分明已从老夫眼光之中,查出何者是碧实浆,何者是变形液!但他又怕老夫有诈,是以再问老夫究竟对他存心如何!假如老夫模棱两可,或者有意要他变形易体,则他便把老夫眼中泄露的线索,反过来行事。假如老夫有意收录于他,则可证明老夫并无诡诈使他上当之意,便可径取碧实浆服下!而且,最后关头之际,小苹惊噫一声,更足以证明他的判断无差!钟灵,老夫说得可对?”
石轩中面上流露出钦佩的神色,道:“谷主当真是料事如神,在下能不敬服?”
谷主抬目向外望去,道:“阿铜,已准备好了么?”
门外一个老妪现身出来,恭敬地答道:“一切业已遵命办妥!”
谷主站起身,只见他又瘦又高,足足比普通的人要高一个头以上。
石轩中也跟着起身,眼光迅速掠过白衣少女小苹面上,却正好及时瞧出她面上掠过一丝厌恶恐怖的神色。
他心中一动,暗想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毒叟朱向冷分明有意将手下之人,设法训练得冷酷残忍。但目下不知是什么事,居然使得那小苹会掩饰不住内心的厌恶和恐怖之感?
这么一想,登时好奇之心大起,默不作声,跟着谷主毒叟朱向冷朝外面走去。
白衣女童小莲拉一拉那老妪衣服,道:“铁嬷,这一回是哪一个?”
老妪道:“是第二十号,我看她身体最好,这回可有得看的了!”
众人步出门外,只见右面过几间的一座石屋内,射出辉煌明亮的灯光。
那谷主毒叟朱向冷当先向那有灯光的石屋走去,其余的人都在后面跟着。
石屋之中,有个丑女蹲在墙根,她面上充满了惊怖之色,望着前面地上的一个大木箱。
她脚下的细铁链另一端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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