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大清道人立刻道:“不错,本门目下人才虽然不少,但只有师弟你一人办得到!”
那高大道人听了,放声大笑,震破了黑夜山中的岑寂。
太清道人又道:“天屏谷那边,愚兄自会多派人守护,那对头如果胆敢侵入隐仙谷中,愚兄虽不愿出手,但到时也没有法子袖手不理了。”
那高大道人稽首道:“既然如此,小弟便立刻搜索全山,把那厮活擒到师兄面前!”
太清道人叫道:“玄修,去把师叔昔年所用兵器,都取出来!”
玄修道人领命去了,片刻便回来,只见他胸前挂着一口长剑,右肩上托着一根粗大沉重的亮银棍,左手提着一支金光灿然的长枪。
那高大道人先把金枪接过,旋开螺丝,变成三截,套起来挂在腰间,然后取过长剑,斜背肩上。这时才单手取起那根亮银棍,突然一抛,那根亮银棍飞上半空,坠跌下来,恰好竖立在他面前,棍石相触,发出“当”的一声大响。
太清道人肃然道:“多劳师弟出马擒凶,愚兄敬候佳音。”说罢,退回楼内。
史思温看到这里,忙忙先一步走回静室之中。
一会工夫,太清道人触目回来,再谈起来,方知道那位须发如猬,身量高大的道人,法名太本,但因他形相惊人,性情粗暴,当时被人呼作灵官,冠以俗家之姓,大家都管叫他做白灵官,以后不论外人或本派弟子,都称他白灵官真人,法名反而无人知道。
他们已谈了不少时候,但凌红药还未出现。史思温一来不敢烦累太清真人过久,二来又疑心凌红药忽然不舍得交还朱剑,想想自己本来用不着这种兵器。纵然取回之后,也不一定鼓得起勇气送给上官兰,再说上官兰也未必肯要。这次来峨嵋讨剑,不过是因为在山中心绪不宁,无法静修下去,因此借个题目下山而已;其实并不十分坚决要得回此剑。
当下决计先行辞别,朱剑之事,慢慢再说。
太清真人本要留他,但史思温说约好朋友在山下三清宫会面,不便久留。大清真人便亲自送他下楼,临别时太清真人倒没有忘记朱剑之事,告诉他说等朱剑送来时,便着凌红药亲自送还给他。史思温由两名峨嵋派的道侣陪送出后山,他刚刚离开不久,玄修道人便匆匆走到掌门真人静室中,禀道:“凌师妹与弟子等来时,因坠后一步,忽然遇上那对头,竟把朱剑夺走。只因凌师妹羞愤难当,哭个不停,弟子问不出什么话,也不敢带她谒见真人。目下只知道那对头以黑布蒙面,身材中等,真是昆仑身法。功力甚是高强,二十招以内,便把凌师妹手中朱剑夺去,弟子问完之后,立即来向真人请罪!”
太清真人道:“好大胆的人,竟敢连续骚扰本山……可是红药的剑鞘呢?”
玄修怔了一下,道:“弟子倒没注意这一点,不过却不见她身带剑鞘!”
太清真人微一凝思,缓缓道:“内中恐怕另有原因,适才的护法警钟,竟没有见珠儿赶来,她乃是本山两大护法之一,想必离开天屏谷甚远。玄修可即以千里钟声,指名把她召来。”
玄修道人立刻出室下楼,奔到楼左另一座钟楼,只见楼顶一口巨钟,径长一丈二尺,简直就像座小房子一般。这口巨钟一鸣,峨嵋山脚也能够听到,数十年来未曾用过。
只听“当当”两下巨响,那清越已极的钟声,宛如长着翅膀的鸟儿,分向众山群峦飞去。
整座峨嵋山数以百计的寺观,都听到这两下钟鸡,睡着的人因而惊醒,未曾入梦的人们则因而停止了动作,向黑茫茫的夜空四处瞥视。
在那相思峰左侧一座幽谷中,淡淡月色洒在草地上,如烟如梦。
一位姑娘倚着一株大树;闭眼睡着。钟声冉冉飞入幽谷中,她喜地惊地惊醒,站起身来。但见她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天生一种娇媚之态,虽无情而似有情。
她轻轻噫了一声,举手掠鬓,把清露掸掉,然后直向隐仙谷走去,身法飘逸美妙,虽然极快,却毫不见出匆忙。
这位玉立婷婷的美女一出了幽谷,只见右方谷顶出现一人,长得方面大耳,气宇不凡,年在三旬上下,举止之间,具有一种威严气度。此人正是贵胄宗室,如今改名为金瑞的德贝勒。
他在入黑之后,曾走到那座相思峰顶,可是其时珠儿芳踪已沓,他徘徊良久,便信步走下峰顶,忽然发现幽谷中,珠儿姑娘倚树睡着,想是适才峰顶现身之后,便跑到这幽谷之中,细想心事,最后竟致沉沉睡着。
他远远窥看心上人的睡后娇姿,越看越爱,但又没有勇气上前把她唤醒说话,踌躇又踌躇,终于钟声忽鸣,四山俱闻。而珠儿在梦中惊醒,翩若惊鸿地向谷外飞去。
金瑞自个儿在心中长叹一声,想也不想,便远远跟随她的身形,直向隐仙谷走去。
在隐仙谷和天屏谷之间的一座岭上,凌红药伏在大石上,幽幽低泣。
那白灵宫真人和玄字辈三位高手,都站在旁边。白灵官不住用巨大的手掌抚摸自己的乱胡和乱髯,连连道:“小娃别哭,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啦!”
凌红药三番四次,抬起头来,但终于没说出来,只急得白灵官老道人摸头顿足,唉声叹气,却没有法子。
这凌家兄妹自幼在峨嵋山中长大,一个是太清道人的关门爱徒,一个是苦庵一脉的高手阴无垢的徒弟。阴无垢先得苦庵一脉真传,后来又得到峨嵋三老中赤阳子倾囊传授,身兼佛道两家降魔大法之长,如今已是宇内有数的高手之一。金瑞所恋的珠儿姑娘,便是她的女儿。珠儿如今列人峨嵋派两大护法之一,其母更可想而知。
凌家兄妹小时便常常到长青谷,找那野人般的师叔白灵宫玩耍。白灵官人虽粗暴,但天真犹在,最喜和他们兄妹混闹,感情极好,是以此刻凌红药一味哭泣,他便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
敢情这凌红药姑娘跟随着史思温和玄修道人,走过几座山头之后,见他们脚下越奔越快,明知自己纵用全力追去,也无法赶上,便索性放慢脚步。
群峦叠峰之中,她自个儿踏着月色走着,心中忽然触发起一阵飘渺朦胧的思绪。
四顾无人,同时又因史思温身上带着“龙环”,他仍在十里以内,故此连兽嗥猿啼之声也听不到。
她走了数丈,眼角仿佛见到人影一闪,立地停住步,忖道:“要是他突然出现,那就好了……唉,他为何要到本山扰乱?虽然他的武功真不错,能够在哥哥剑下从容走开,但要是掌门真人或是珠姊姊等出手,那就凶多吉少了。”
这时她并没有奇怪自己为何生出这等袒护敌人的念头,因为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她最隐秘的深心处,常常会因一个英俊少年的容貌而引起飘渺恍惚的思绪,而她一直没有想过这种情形对是不对?
左方一丛树影之后,当真走出一人,身量中等,肩阔腰细。面上蒙着一条黑巾,只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珠。
这个蒙面人一直走到凌红药眼前,凌红药轻轻道:“啊,我晓得一定会碰上你的……”
她没有一点惊讶畏缩之态,那蒙面人脚步微窒,就站定在五尺以外,先哼了一声,才道:
“把朱剑给我——”
凌红药无端被一阵失望而轻微痛苦所淹没,她一直秘密地以为有一日她见到他时,四面没有人的话,他会十分和善地与她说话,然后她便劝他立刻离开峨嵋。
但他不但冷冰冰的,而且觊觎自己手上的朱剑,竟是个无情小人的本色。
她遏抑着自己的失望,温柔地道:“这朱剑是玉亭观主之物,昔年我不合取回山来,等会儿还是要交给他的——”
蒙面人冷冷道:“我知道,你虽没有吞没之心,但那玄修道人却心有诡谋,我不相信他,这剑我取了亲自送给上官姑娘去!”
她怔一下,急急问道:“你和玉亭观主是朋友么?”
他摇摇头,道:“刚才我就在你们旁边,玉亭观主说的话以及后来那玄修道人的表情心思,我都听见和看见!”
凌红药移前数步,只差两尺碰在那蒙面人身上。她道:“我情愿相信你的话,因为玉亭观主的为人使我十分钦佩……可是玉亭观主和玄修师兄的武功不比寻常,你在旁边他们还能发觉不出来么?”
蒙面人自负地仰天冷笑一声,道:“我自有潜踪匿迹之法,即使是你们掌门人或是石轩中大侠,我也能够逼到他们身边。”
她道:“就算你有这等本领,但本门的守山神猿比人还要宝贵,你却把它们击毙,这件事一定闹得掌门真人也亲自出手,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山吧!”
“把朱剑给我!”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
凌红药虽瞧不见他的面貌,但从他的声音和动作中,可以想到只有一片冰冷,当下又使她觉得一阵失望。
她退了半步,道:“为了你自己着想,快点离开这里吧——”
蒙面人冷然道:“你给是不给?”
她摇摇头,这时连她自己也感觉到自己这副模样,极为可怜。
蒙面人歇了一下,才道:“好吧,既然你不肯给,我就下手了!”
说罢左手一晃,右手径来夺剑。
凌红药不知不觉使个身法,左右不定地摇晃一下,却突然后退数尺。
蒙面人哈哈一笑,身形凌空飞起,然后盘旋下来。仍然是左手一晃,右手抢剑。临到切近,蓦然化右手为反抡之势。
这一下变化得极为神妙,凌红药不防他会向身上攻击,要闪已来不及,但觉劲风扑面,对方这一掌已堪堪掴在面上。
那蒙面人眼利如隼,铁掌已到了她玉面上时,忽见对方居然闭上眼睛。心头大大一震,忙把掌上真力撤回,只听清脆一响,已把凌红药打了一记耳光。
他跟着一翻腕,身形尚未落地,便已夺了那柄道家玄门降魔利器“朱剑”,墓地一翻身,已斜斜飘开大半丈之远。
却见凌红药掩住面庞,尖声叫道:“你打我……你敢打我!”
蒙面人双足一顿,斜掠开去,一面朗声应道:“我念你是个女流,不是我的敌手,才手下留情,否则我该杀死你才对!”
她大大忿怒起来,尖声叫道:“岳小雷你回来,你用暗算手段,算什么英雄?你敢回来与我大战三百合么?岳小雷……”
那蒙面人在树影中略一踌躇,突后长笑一声,放开脚程,疾如飞鸟般投向远处的黑暗中。
他的笑声极之冷峭骄傲,等如已回答了她的叫喊挑战,表示不屑与她交手。凌红药顿足怒了许久,但岳小雷已走远,还把她从不告人的一个绮梦带走……最后,她伤心地哭泣起来,观中传来护法警钟,她也没有理会。不久,白灵官真人便来到她身边。她好几次想把真实情形告诉这位师叔,可是她又深深相信这位师叔无人可以抵敌,而且性情极为粗暴,便又心软起来,不忍说出。
白灵宫问道:“那厮是不是昆仑派的?”
凌红药点点,道:“不错,正是昆仑派的……”其实直到她师叔一问,她才想起他纵起扑来夺剑打她的身法,正是昆仑派的家数。
白灵宫真人恨恨跺跺脚道:“好小子,就算他昆仑派心法神妙,秘艺高明,也不该在峨嵋山中乱闯,玄风,你搜北面。玄雷,南面归你。玄火,你向西走。但大家听我号令移动,总在十里之内,才可互通声气。”
他声如洪钟,威风凛凛,一声令下,四人分头跃开,转瞬间便没人黑暗中。
凌红药还伏在石上,这时她已停止了哭泣,惘然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片刻间一条人影从五丈以外疾跃过来,落在她面前,竟又是那个面蒙黑巾的岳小雷。
他冷笑一声,道:“我就在咫尺之间,但他们却走了。”
凌红药恨恨站起来,道:“你这是自投罗网,我只要叫一声,你便是瓮中之鳖一般——”
岳小雷把面上黑巾解下来,在淡淡的月色下,露出他使美的脸庞,虎目中不时闪动着仇恨之光。
他冷冷道:“大丈夫岂须藏头露尾,你看我不但现身,而且把本来面目都露出来,现你叫人来吧,我可不屑与你动手!”
她大怒道:“你莫以为我打不过你?”
岳小雷消声笑道:“那么你的朱剑为何这么容易便被我夺过来?”
他倒不肯提及打她一巴掌之事,口中又冷笑一声,道:“那么你竟是存心相让我么?”
凌红药气得直跺脚,但既不能说是让他,更不能说出自己适才因某种心情才忘了动手的真情,只好干生气。
岳小雷昂然道:“叫吧,把那几个不见经传,只会在山中称雄的老杂毛叫来,看我如何对付他们?”
凌红药见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说白灵官真人是不见经传,只会在山中称雄的人,满腔忿懑,反而平息不少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