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上官兰微微一笑,道:“吕大哥快走,半个月时间只怕不够呢!”吕声长啸一声,疾然纵去。
  翌日凌晨,那无情公子张咸率着吕声、蒋青山两人,都骑着骏马,驰奔向石轩中隐居的地方。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四日之后,已赶到地头。
  那名闻天下,震动武林的一代大侠“剑神”石轩中,乃是住在湘鄂之间的一个小地方,名叫屏南。位在岳州东面百里左右。
  古代楚国的云梦大泽到如今已变成无数湖泊,分布在屏南的西面北面和东面,地势低而盛产米稻,乃是富庶的鱼米之乡。但到了屏南这边,地势已高,景象大不相同。
  无情公子张咸勒马遥望前路只见山脚下一座村庄,在夕阳下家家户户都冒出炊烟。
  他看了一会,目光移到孤立山坡上的一幢白色的较大的屋宇,陡然精神一振,把面上疲乏之色完全驱掉,凝目不语。
  独臂野豺吕声大声道:“公子,咱们去吧,这两天小人越想越担心,不知上官姑娘会不会因中了蛇毒而毙命,等不及救兵……”
  张咸嗯了一声,缓缓道:“想不到他们居然住在此地,看来当真有意退隐江湖之外……”他的话可不是回答吕声。
  他又看了一会,这才轻挥丝鞭,催马上前。不久工夫,已抵达山脚的村庄。
  村人听到蹄声,先是小孩子都跑出来,继而大人们也出来瞧看。
  独臂野豺吕声纵马上前,盯住一个庄稼人问道:“山坡上那幢屋,可是姓石的。”
  那庄稼人见他形丑凶恶,连忙摇头,一面退回屋内。独臂野豺吕声大大一愣,回头道:“公子,我们找错地方了……”
  无情公子张咸跳下马,拉住一个男孩子,和颜悦色地道:“这里可有一对姓石的夫妇?”说时从囊中取出一把铜钱,伸到他面前。
  那男孩子怯怯地点头道:“有……有……那个石大婶长得很好看,就像图画上的仙女……”
  无情公子张咸身体一震,哺哺道:“她很美,不错,她原本很美……”
  吕声在后面大声问道:“他们住在哪儿?”
  那男孩子一看他那狰狞的面目,骇了一跳,用小手指指山坡,口中说不出话。
  无情公子张咸手一松,数十铜钱都滚在地上。惘然地走回骏马鞍边,怔了一会,才认镫上马,转眼望着蒋青山、吕声等两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独个儿上去——”
  地哑星君蒋青山向他打个手势,张咸不去看他。蒋青山急得咿唔连声,推了吕声一把,作个手势。吕声道:“公子,蒋青山说最好由我们先去……”
  张成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别噜苏,你们在此地等我……”
  他纵马向山坡驰去,离那白屋尚有十丈远,道路陡然宽阔,而且补着齐整平坦的白石,马蹄踏在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座白屋分作两进,门前有一道六七尺高的围墙,都用白石补成。这道围墙从左边的山崖开始,横过屋前,再向右边延伸,一共大约有四丈长,便忽然中断,竟不曾屈折向屋后。这一来这道围墙仅仅拦围住屋前而不是围住屋子,而且右边中断之处,行人可以径自绕过而不须经过中间的门口,是以倒不知这道白石围墙还有什么用场?
  他在白石围墙外下马,步人门内,只见一片白石补的平场,约有三丈六七方圆,横互在围墙与白屋正门之间。
  张咸潇洒地向正门走去,刚刚走到白石平场中间,只见正门内走出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秀童子。同时侧门里也走出一个彪形大汉,这个大汉肩胸宽厚,手足长大,举步间甚为沉稳,分明练过武功。不过他身上衣服简陋异常,真如普通的庄稼人,加之赤着双足,一点也不起眼。
  无情公子张咸只瞥那大汉一眼,认为这个大汉虽然练过武功,却不足以重视,便注目在两个童子身上,一面走过去。
  一个童子走前两步,含笑道:“贵客来访朋友么?”
  无情公子张咸点点头,道:“不错,烦你通报白凤朱玲,说我张咸有事找她?”
  那童子微微一笑,道:“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张成双眉微剔,冷冷道:“她就是石轩中的妻子,你也许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说出第一句时,心头被一阵说不出来的痛苦所侵袭,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后面那童子脆声笑道:“大哥,这两年我已看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到这里胡说八道,好像很是个脚色似的,其实都是些可怜虫……”
  前面那童子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忍笑道:“你别胡扯了……我说张先生你找错地方了,石轩中大侠不住在此地,不过……”
  张咸面寒如冰,他差一点儿便出手惩戒这两个不识进退的童子。
  “不过什么?”他冷冷说,双目阴骛地注视着那两个小童。
  那童子毫无惧色,笑道:“你好像很凶呢,我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张咸道:“我无情公子张咸平生未曾被人如此无礼对待过,想不到今日反而被两个小辈作弄,嘿……嘿……”
  那童子皱眉想一下,道:“无情公子……噫,这外号我好像听过……”
  这时那庄稼汉子已走过来,站在一旁。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无情公子张咸。 
 

 
 
 



第二十五章 有恩必报
 
  这汉子不但身躯四肢都甚粗大,面目也极为浑厚,带出几分愣头愣脑的样子。
  张咸烦躁地道:“朱玲究竟住在何处?你们再不说的话……”他下面本是想说“我可要走了”这句话,但话到口边,忽然想到这两个童子不知是什么人,岂能因他们的无礼而生气不管上官兰之事?故此突然咽住。
  那两个童子仍然笑嘻嘻的,其中一个道:“石大侠和石夫人虽不住在此地,但我们常常会见到他们,张公子你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
  张咸冷笑一声,摇摇头道:“本公子不认识你们,怎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童子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姓欧阳,单名秋。这个是我的师弟梁文。这样好了,你回去写具名帖,同时把事情写在帖上,用封套封好,我们兄弟替你把名帖送到就是。”
  张咸冷漠地摇摇头,举步向大门走去,上了台阶,欧阳秋和梁文两个童子一齐拦住他去路。梁文不客气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看看她在不在屋内!” 随手推去,梁文出掌一挡,身体连晃几下,终于退开数步。
  旁边那壮汉大踏步走到大门门边,就在门口当中一站,面向着张咸。
  欧阳秋见梁文劲力远不及人家,乖乖闪开一边。张咸走到大门口,见那汉子拦住去路,懒得说话,一掌拨去。
  彼此相距尚有数尺,张咸这一掌可碰不到对方,仅是用掌力把对方拨开之意。
  那大汉一片浑愣的样子,竟不晓得躲避或招架。张咸心中一动,把掌力撤回四成,免得这一掌把对方内脏震成重伤。
  掌力到处,击在那浑愣大汉身上,只见他衣服飘扬起来,但身躯却纹风不动。
  张咸微微一怔,心想这大汉虽然外形浑愣,但敢情练有一身极佳的横练功夫?立时变化掌势,潜运内力,虚虚戮出一指。
  指风急锐地向对方小腹“气海穴”上点去,那大汉居然视若无睹,理都不理。指力过处,那大汉依然稳立门口当中,毫无损伤。
  张咸心头一凛,敢情这浑愣大汉身上的横练功夫极为上乘,远在普通常见的铁布衫金钟罩之类的硬功之上。凡是具有这等横练功夫的人,浑身穴道都已封闭,只有一处死穴怕人袭击,而且等闲的内家掌力也无法伤他。故此碰上这种人,动起手来大为吃亏,因为他的死穴必在最隐秘之处,在他则易为防护,在敌则难以发现。
  那浑愣大汉面上微现怒容,缓缓道:“你马上回去!”说得十分生硬,带着南方人的口音。
  无情公子张咸迟疑一下,蓦然欺身扑近,一招“弯弓射雕”,掌斫指拂,无一不是人身大穴。
  那浑愣大汉暴叱一声,宛如平地霹雳,喝声中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张咸见那根本不理自己的招数,这时已发了一半,却硬收回来,脚下斜踩七星连环步,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对方右肋攻去。
  那浑愣大汉虎躯微塌,倏然一肘撞出。这一招又快又巧,张咸真想不到这大汉身手如此灵活,自知不能硬碰,其疾如风般退回原来位置。
  只见那浑愣大汉的招数也是才发便收,摹地一连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雄,世上罕见。
  张咸无法不退,浑愣大汉越打越有劲,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张咸与他虽已相隔寻丈,仍然感到对方拳力勇猛难当,不敢硬封。这一退足足退了两丈七八,那大汉方始煞住拳势。
  张咸一顿脚,回头便走。出了那道白石围墙的大门,耳中尚自听到两个童子的笑声。
  他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鲜血。要知张咸武功本来极高,放眼当今武林,能够和他一拼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但今日他连手也不能还,并非那浑愣大汉的武功比他高出太多,却是他内伤未痊,只能用以前的一半功力应战,故此不敢硬封对方的拳头。换了别人,身上负了像他那样的内伤,根本就无法运集真力,与人动手了。张咸的性情骄傲无比,吃了这种问亏,气得他直想吐血,甚至一头撞死。
  到了山脚村庄之内,独臂野豺吕声和地哑星君蒋青山迎上来。
  吕声问道:“公子见到朱玲姑娘没有?小人等在山下遥望,只能见到公子走入门内,以后便看不见了……”
  张咸面色极坏,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原来那道围墙竟是有此作用!”他回头遥望山坡上那幢白屋一眼,腾身上马,当先出了村庄。
  蒋青山等两人默然跟在后面,只见无情公子张咸策马向荒野中走去。暮色渐合,四下景物已是一片迷茫,他们越向前走,越见荒凉。
  吕声用丝鞭轻拂一下蒋青山,作个询问的表情。蒋青山摇摇头,催马上前,傍着公子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程,夜色已笼罩大地,但他们却又走出荒野,四周都是田园,远处有些村庄闪动着微弱的灯光。
  蒋青山忽然向左边指指,张咸随意一瞧,只见数丈之外,现出一道高高的围墙。
  他们久走江湖,一望而知乃是寺庙的山墙。张咸这时心中稍为平静,便策马过去,绕到前面一瞧,敢情是座相当大的尼庵。
  张咸一言不发,策马顺着山墙走去,绕到庵后,忽见数丈外有间空屋,便走过去,下马人屋。蒋青山在前面点燃千里火,但见此屋甚为干净,想是庵中尼姑不时打扫之故。这时张咸才第一次开口说话,道:“就在这里歇一晚——”
  蒋青山和吕声遵命行事,一个去解马鞍安顿马匹,一个敲开尼庵的门,借到一床被褥和一张木床回来。同时又弄了一根红烛,点着后放在窗框上。
  张咸等他们安排好之后,便跌坐木床之上,道:“刚才我想了许久,最好的办法莫如自疗伤势,等我痊好之后,纵然不能把消息传给朱玲,凭我自己也能够救出上官兰……”
  吕声讶然问道:“她不肯出来相见么?”
  无情公子张咸想起那浑愣大汉几拳便被迫退老远的耻辱,心头愤火直冒,不愿回答,只摇摇头。
  蒋青山过来比几个手势,张咸道:“不,我决定施展‘偷天换日’大法,自疗伤势!”
  吕声失色道:“公子此言可是当真?前几日你不是说过,这一门功夫极为危险,尤其不是童子身的人,施展起来,魔相重重,最易走火入魔的么?那天你已决意不肯轻易涉险,今晚为何又要施展?”
  张咸叹口气,想了一阵,突然十分冷漠地道:“生死之事,我能够等闲视之,但却不能受辱忍气。这‘偷天换日’大法,乃是武林中一门不传之秘,只须一个晚上,便能完全治好内伤,恢复原有功力。虽是极险,却值得一试……”
  蒋青山连连摇头摆手,表示反对之意。但张咸意志十分坚定,不理会他。
  他吩咐蒋青山和吕声两人道:“我运功入定之后,你们不可离开此屋,外面有什么响动,不必理会。我运功之后,纵然有种种怪相,但只要不跌落床下,便不妨事。不过在我恢复知觉之前,你们不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切记,切记——”
  吕声极焦忧地道:“公子,你自信能够安然闯过这一关么?”
  张咸忽然收敛起他平日那种冷漠无情的态度,微笑道:“你们跟随我多年,一向忠心耿耿,我不便蒙骗你们,今晚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实在没有把握。假如我不幸身亡的话,你们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的尸身埋葬就行了,只是我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