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表雄风
走到向南的房门处一看,本来在半里外的火龙,仍然停在原地,却见几条人影疾驰而来,脚程疾如奔马,领头的一个正是早先所见那白衣派的主帅。他后面跟随着三个将领,全部戴盔披甲,气势威武。那主帅的头盔插着两根三尺长的雉尾,在风中摇颤不休。
这边那个身量娇小的女将迎上来,这个女将身份极高,见到那个统率数万大军的主帅,只轻轻颔首。那位主帅也向她点头为礼,后面的三名将领却以左手斜抱前胸,右手向上斜举,行的似是本国军礼。
两下交语之后,那个主帅便率了三将,转身驰走。秦重大为担忧,心想对方如果麾兵围搜,绝对无法逃走。
忧思怔忡间,忽听床上那女郎转身之声,暗吃一惊,疾忙纵到墙角那面屏风后。床上的女郎娇咳两声,立地灯光满室,原来三面房间的帘子都掀起来,每个房间进来一个婀娜的侍女,其中一个把桌上银灯挑亮。
仙人剑秦重藏身的那面木屏风,雕满了花卉草虫,通体玲珑,价值不菲。他这时哪有心情欣赏,微觉紧张地从缝隙中望出去。
只见另外两名侍女,走到床边,把帐子撩开。床上的女郎嘤咛一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声音十分甜美。
一个侍女答道:“现在是亥子之交!”
床中的女郎坐起来,道:“外面是什么事?”
侍女道:“刚才鲁大将军来过,但婢子等仍然不知是什么事!”
床上的女郎道:“请禁卫大将军上来!”
于是一个侍女袅娜出去,床上的女郎也走下床来,她身上披着一件宽大拖地的睡袍,此时面貌已完全露出来,但见她眉如远山染黛,眼似秋水流波,玉颊朱唇,使人心醉神驰,响往不已。
她赤着双足,走到梳妆台前,在大镜前顾盼一下,轻拢秀发。
秦重看得呆了,心想在这海外岛国,居然见此绝色,真是眼福不浅。听她的口气极大,连什么大将军都呼来挥去的神情,不是后妃,也定是公主身份。只不知那禁卫大将军竟是何人?居然能夜人她的卧室?
只一刻工夫,侍女在外娇声道:“禁卫大将军谒见……”
跟着门口出现一人,秦重忙忙瞧时,敢情是那个身材娇小,面具较好的女将军。
她一踏人室内,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迅速地环视房间一匝。然后娇声道:“小臣谒见公主——”
那位美丽异常的公主微微一笑,道:“进来……鲁将军说些什么?”
女将军走进房来,道:“鲁将军说他十分惭愧,有人侵人禁地,往来自如,杀死了一名左先锋和不少军士,但他连这个大胆的逆贼什么样子、究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他说如果无法擒住这个逆贼,回头便向皇上引咎辞职——”
那位公主啊了一声,凝眸忖思。
禁卫大将军乘机又迅速地瞥视房中四处,然后收回眼光,不再乱看。
秦重这刻以内家功夫,贴身墙角,双脚缩起来,因此那面屏风虽然底下有半尺高空隙,但外面的人却无法见他双脚。
只听那公主缓缓道:“这个叛贼难道不怕死么?纵然他不怕死,但这等事可大可小,可能诛连九族,收作贱奴……”
“也许此人真不怕死。”大将军娇声道,“可以确信的,这反贼必定没有父母妻儿,纵或尚有亲属戚党,但他一定守口如瓶,至死不肯吐露身世!”
公主点点头,露出恍然之色,道:“我倒要试试看他是不是真不怕死的人——”
秦重听到这里,剑眉一皱,忖道:“好极了,我竟被她戏弄了一番,敢情她已经发现我的踪迹,故以布下此局,这句话分明就是向我说的——”
却听那公主道:“你传令鲁将军,就说只许生擒,不许击毙。本公主届时要亲自审问!”
那女将军领旨而出,墙角里的仙人剑秦重暗暗舒口气,忖道:“原来她没有发现我,我不过是多疑罢了!”
复又想道:“那个禁卫大将军武功必定十分高强,她一出去,我就减了九分危险!目下只有一办法,假如我被她们发现,只好辣手推花,击倒阻住我去路的宫女,顺势把那公主捉在手中,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教他们数万大军乖乖的让开一条道路,任我逃走!可是我逃到那里?风声一旦传出,这岛上发现了生面人,还能够不疑心么?咳,这办法也不济事,但必要时也只好如此了那位公主既不出去看,又不上床就寝,却命宫女替她梳头。
仙人剑秦重虽然身陷险地,但见到这样一个绝色佳人,临镜梳妆,不觉也呆呆凝视。
隔了一会,痴痴想道:“我以为当世之间,最美丽的女人是玄阴教教主鬼母座下一风三鬼中的白凤朱玲,但今日见到这位公主,方知世间还有一个可以和朱玲比美的人……”
那位公主又命人把禁卫大将军召来,问道:“鲁将军可曾发现叛贼踪迹么?”
女将军奏道:“还未曾接到他的报告,但从平静的形势看来,似乎未曾发现叛贼!”
公主哼了一声,道:“难道五万大军,还擒不住区区一叛贼?”
“启奏公主,鲁将军已命全部大军出动,结成一道厚达半里的人墙,以公主的行宫为中心,团团围住,除非他所料不确,叛贼已暗中从别的方向逃走,如在这个包围圈中,任那叛贼插上双翼,也无法飞出这道人墙……”
公主微微一晒,道:“若果真捉不到叛贼,这个将军不当也罢。”
禁卫大将军不敢做声。恭立房中。
公主忽又问道:“假如那叛贼自首,按律该减罪若干?”
女将军摇头道:“如若让他逃走!以后方出而自首,当可免去死罪。但在包围圈中的话,却不容他自首……”
公主道:“你告知鲁将军,就说我的旨意,那叛贼不论是否在包围圈,如若自行出来就缚,可以免去死刑……”
女将军闻言一愣,道:“公主你……?”
公主摆手道:“速去传旨,我相信那叛贼知道之后,必定自首,便可减少无谓伤亡——”
那位女将军唯唯而退,走到房门,公主忽又问道:“你可知那个逆贼何故擅闯禁地?还敢杀死捍卫国家的军人?”
女将军摇摇头道:“小臣不知……”说时,面上另外流露出疑惑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公主喃喃道:“那人如此大胆,难道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又难道是右翼王的奸细……”她挥挥手,女将军悄然而退。
她走到一个锦垫上坐下,面庞恰好向着屏风。但她没有向屏风投瞥一眼,仰首望着天花板,一面命房中三名宫女退出去。
房中只剩下这位娇艳如花的异国公主以及一个英俊的年轻剑客。
仙人剑秦重一直希望她赶快就寝,以便自己可以把脚放下来,休息一番。
他虽然听到公主说,自首可免去死罪。但他苦在是个异国人,纵然自首后可以免去死罪。但按照此国法律,这一生的贱奴却是当定。以他一个堂堂的剑客,却在胫骨上留下贱奴的记号,这耻辱真是比死还要难受。
是以他简直没有考虑过出来自首这个念头。他只希望公主就寝,然后他可以休息,再设法逃生。
却听公主哺哺自语道:“奇怪,他宁愿死也不肯出来自首?这是什么缘故?莫不成这世上真有不怕死的男儿?”
仙人剑秦重忖道:“我的好公主,你真是世人最爱大惊小怪的人……这种事和你一位公主身份的人有什么关系?你寻你的香梦,我走我的大路!快点上床睡觉吧,你长得这么美丽,假如我是个坏人,你今晚还能保存清白么?”他自慰地笑一下,又想道:“我到底是出身东海碧螺岛的人,对于女色之事,决不胡乱来……”
想是这么想,其实那对眼睛此刻却老是在公主美艳绝伦的脸庞上打转,再也移之不开。
歇了一刻,公主打个呵欠,姿态美妙之极。秦重看得目瞪口呆,体内热血沸腾激涌。
她曼妙轻盈地起身,走向房门,忽然停住步,轻轻击一下掌。
三名宫女一齐出现,公主道:“我的珠鞋,金钗和外衣……”
那三名宫女立刻迅速地移动,其中一个弯低身躯,到处张望找寻公主的珠鞋。一个宫女一直走向屏风左边,秦重闪眼一觑,暗中叫声苦,原来屏风左角挂着一件描金绣凤的鲜艳衣裳。
另一个宫女却笔直走向妆台,取那金钗。
秦重一面把双脚缩得高些,以免找寻珠鞋的宫女无意瞧见。
一面用锐利的眼光紧吊着走向屏风而来的宫女,假如她取衣之时,发现了自己,这种形势之下,他只好抢将出去,把公主擒在手中,然后要挟那五万大军自动让出一条道路!
这还不算,他仍然分出一点精神,留意那个横过屏风去向妆台的宫女,防她无意发现。
他一心数用,倒是应付裕如。眼见那取衣宫女,一直走到屏风左角,伸手取衣。
她只要踏前一步,便可以瞧见屏风后面,但她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仙人剑秦重这时双目眨也不眨,紧紧盯着这个宫女的一切细微动作。
摹地里右边耳际传来一声轻笑,相隔得那么近,以致这位胆力过人,机智之甚的年轻剑客,一时也为之愣住。
他还未来及转眼去瞧右耳边发笑之人,胁下突然微疼,登时四肢俱软,一声滚倒地上。胸中也轰的一声,天旋地转,人便昏迷过去。
隔了不知多久,他微微呻吟一声,睁开眼睛,但觉眼前一片幽幽暗暗。
他定一定神,爬起身来,发觉全身毫无羁束,试一活动筋骨,居然一如平常。
转眼四看,只见自己处身在一个幽暗的角落,四面俱是嶙峋山石。
角落外面,却是一片广场,但暗不见天日,而且一股潮湿的味道,使人登时知道乃是处身在一个极为宽广庞大的石窟之中。
他一点也不寂寞,因为广场中不少人在走动。这些人都赤裸着上半身,露出黝黑的皮肤,显示出他们惯常在烈日之下工作。
这些人大部分身体强健,肌肉坟突,但此刻都露出十分疲惫之色,蹒跚地走动往来。
秦重大惊失色,忖道:“这些人都是贱奴,看他们小腿上的烙痕便知。我处身此地,无疑也变成了贱奴……”
他定神一想,未曾昏迷以前的事,都涌上心头。
“我一定让那个女将军早先窥破,或者简直就是那位公主早已察觉,故意引我注意那宫女取衣时,乘机纵来点住我穴道……可怕啊,那点我穴道的人,身手之高强,最少也不在我之下,是那位公主呢?抑是那个禁卫女将军?”
他极力推想,也想不出自己已昏迷了多久?一个时辰?一日?抑是十日?
这些都不要紧,事已如此,只好认命。心想他们倒有点人情味,趁自己失去知觉之时,烙上贱奴铁印,故此可以减少一点痛苦。
低头提起裤脚一看,不觉又惊得呆住,原来他一双腿上,光光滑滑,哪有什么烙痕。
“真是奇怪到了家啦!”他怔怔寻思道,“我已被人家换上长裤,还以为已被烙上铁印,殊不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好了,我不能再想下去,这个国度一切事都稀奇古怪,再想下去,非疯狂不可……”
他索性什么都不想,静静望着外面走来走去的人,发现这些人走过右边之后,不久便转回来,手中多了一卷铺盖似的东西,抗在肩头。
这个推测可没有错,因为不久以后,便有三四个人在他可以瞧见的地方,打开手中的东西,铺在地上,然后躺将下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这些贱奴们一定由左边一道门户进来,然后到右边领一个铺盖,便各自睡觉。看来这些贱奴日间一定做过什么苦工,是以显得十分疲乏——”
他自顾一下,又迅速地忖道:“我身上毫无束缚,只要查出此地形势,立刻便可以逃走……”
当下摄神定虑,行功运气,哪知一运真气,立刻觉得丹田发胀,气促心跳。
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得他无力地坐到地上,歇了片刻,这才深深叹一口气,想道:“完了,我苦练了十七八年的功夫,竟然断送在这个鬼国中。刚才的现象,分明是被内家好手的独门功夫,破去我的真气,只剩下本身的力量,内家真力已无法运用……天啊,目下我只比普通没练过武功的人强些,一个人顶多可以对付几个普通人,这有什么用处?我那强仇大敌,在中土号称剑神,天下已罕有敌手,我还能和他争雄逐胜么?”
他的确十分悲伤,要知他自幼便得碧螺岛主于叔初宠爱,因此养成极为倔强的性格。剑神石轩中当年把他的长剑震出掌中的仇恨,刻骨铭心,不论如何艰苦危难,他都非报不可。几年来他一直为此而努力,所经历的一切,在他都有如无痕的奇景,只有一个心念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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