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尘缘





  “了不得,伊凡,你真有个好妹子,这么为你出气!”仕原躲过妻子,见伊凡兄妹正乐呵呵的看热闹,故意没好气地嚷道:“雨淇,你少不得要是我们白家的人,我可是仕川的大哥,得罪了我,嘿嘿!” 
  雨淇听说,粉脸上立时飞起了两片红云,低声骂道:“呸,可是疯了,谁是你白家的人!” 
  仕原还待回嘴,被韵娘一把扯住:“还说!是不是要激起众愤才好哇?” 
  “真得嫂子好好管管才行,就一张嘴讨人嫌!”雨淇催马到韵娘傍边:“嫂子你最公正了,听听,白大哥怎么欺负我!嫂子,好嫂子!可要为我出气啊。” 
  “好妹妹别生他的气,他一向就是个疯人。”韵娘嘻嘻笑道“也不想想,得罪了妹妹,回头仕川还不要找他算账!” 
  “哎呀,韵娘你……”雨淇哪里肯依,追着韵娘就打“真真是一对,白家没一个好东西!” 
  仕原拍手大笑;“好骂!我们白家的确没一个好东西,雨淇,怕不怕呀,现在怕还来得及。” 
  不远处,江一春和天山二佬正乐呵呵地看着这几个嘻嘻哈哈的年轻人。自从六井岭一战后,白庄与天矶帮之间一直没有大规模的正面交锋,何魔险险救下两河左右分点后,竟又将它们都撤了,从此没了声息,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表面看来,气氛似乎缓和了,日子也太平得多,可江一春他们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何魔真正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有她在一日,天矶帮就不可能轻易收手。这段日子,白庄没敢闲着,白仕原夫妻、章氏兄妹、江一春、“铁叉神”孙元魄还有天山二佬吕通、邓玉莲夫妇等一行八人深入江南,一边联络江南的英雄志士,组建燕盟,一边追踪天矶帮撤去的分点下落——大家都相信何魔不可能这么白白放弃苦心经营的分点。正当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之时,忽然收到了白庄的飞鸽传书,让大家迅速回庄有急事相商。众人无奈,只留下“铁叉神”一人,其余七人日夜兼程赶返白燕庄,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 
  “我看咱们这么慢腾腾的走不是个办法,为躲刚刚那场雨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耽搁下去,天黑前赶不到前面的客栈,咱们可都得露宿山头了。”赶上仕原四人,江一春摸着胡须道。 
  “这还不容易,咱们来赛跑,看看谁的马快”韵娘快活的提议;“我的黑闪稳得第一!” 
  “黑闪?”仕原不屑一顾的撇撇嘴“光看看腿就比我们的矮一截!” 
  “你懂什么,黑闪可是大宛名驹”韵娘懒得理丈夫,向伊凡道“怎么样,我们比比,看是我的黑闪快,还是你的玉奴强?” 
  “比就比,前面转过一道山弯,就是天元坡,这路我走过一次,那儿有一片树林子,谁先到算谁赢。不过”伊凡一笑道:“输了不许哭鼻子啊,我可不会哄你。” 
  “去你的,你才哭鼻子呢!”说着韵娘一甩马鞭,飞一样地跑了。 
  “喂,等等我,还没开始呢,又耍赖!”伊凡笑着抱怨道,挥鞭就赶。 
  “伊凡,你们慢一点,唉,你瞧瞧,瞧瞧!”吕婆邓玉莲抱怨道:“只知道往前冲,出了事怎么办?” 
  “老太婆你也太多虑了,能出什么事”吕通不以为然。 
  “吕前辈还是小心点好,我们也跟上去吧。”仕原笑道。 
  快了,快了!伊凡已追上了韵娘,前面一片浓郁的树林子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看看被自己越甩越远的韵娘,伊凡嘴角掠过一丝笑意,还是等等她吧。他正准备放慢速度,可就在这时,隐隐有些声响传来,奇怪,什么声音?再仔细听听……好像……好像……求救声?……对,求救声,一个女子,前方! 
  伊凡不敢迟疑,催马向前冲去,那是一个女子在求救,前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求救声那么微弱,夹着难于言明的凄楚与绝望。 
  那是一大片桃林,不久前这儿的桃花一定开得很艳很艳,只可惜刚刚一阵急风雨已将这一片繁华催卷得七零八落了,几抹残红委委屈屈的挂在枝头,寂寞憔悴的样子,叶儿却正得其时,一簇一簇的碧绿,鲜活地占了满枝,恰应了“绿肥红瘦”四字,虽是春意阑珊但毕竟也生机蓬勃,真是好一片桃林! 
  然而再看,却有惨不忍睹的一幕:林边马道上一辆马车掀翻在地,满车的绫罗绸缎胡乱抛散,年过五旬的老者俯卧在泥里,满身都是血迹。他已死去有一会儿了,一只手还死死的抓着身前的一撮青草,显出努力挣扎过的样子。而桃林深处,三个黑衣打扮的大汉正企图对一女子强行无礼,一望而知,他们就是这一幕惨状的制造者。求救的是这个女子,面对着三个身强力壮的恶徒,她正拼死挣扎,但眼见得已力不从心,危难时刻,伊凡赶到了。 
  快马加鞭匆匆赶来的伊凡目睹了眼前的惨状,禁不住血气直冲心上,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容忍如此作恶!他不及细想,手腕一翻一柄青锋直刺下去,三个正得意忘形的家伙哪里料到这番变故,其中一人当场应声而亡,尚未来得及看清出剑之人就直赴阎王殿报到去了,另外两人倒也应变得快,当下舍下女子,滚到一边,各操家伙站起,再看看自己的兄弟,却是已死了。 
  “妈的!敢坏爷的好事,活得不耐烦了!” 
  “何必多说,杀了他为大哥报……” 
  然而他们马上看清了来者。一对剑眉,两点星目,冠玉一样的脸上此刻笼着逼人寒意,紧抿的嘴唇显出刚毅的轮廓,他挺立如剑,而手中的剑已亮白似严霜。两个恶徒举刀的手立刻软了下来,各自抱头鼠窜。他们并不糊涂,起码掂得准自己的份量,章伊凡到了,还报的什么仇,保得住自己的命已是造化! 
  伊凡懒得追赶,揩去剑上的血迹,把剑别回腰间,他定了定神,看到了正蜷在树下低泣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鬓发散乱,身上粉红的绸衫已被撕烂,幸好里边还有一件浅蓝无袖贴身小衣,但已不能完全裹住雪白莹润的肌肤,她低垂粉颈,双手抱膝,柔弱的身子微微地颤栗。伊凡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自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与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单独相对,此时此刻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他不敢犹豫,转身脱去自己的外衣,扔给了地上的女子。那女子窘的满面通红,忙将衣衫裹住身子缩到树后,失声痛哭起来,这下倒更让伊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韵娘赶到了。 
  “谢天谢地,你总算到了,韵娘,快去看看。” 
  “这是……”韵娘俏眼一扫,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一切,看到伊凡正不尴不尬的立在一边,她赶紧赶了上去。 
  “姑娘,没事了,没事了”韵娘替姑娘拢起一头披散下来的漆黑长发,柔声劝慰。 
  不一会儿,众人都赶过来了,江一春四下一望,看到掀翻的马车、老者的尸体和满地的血污,不禁拧起了眉头:“该死!谁干的?” 
  “还不是天矶帮,你看看”伊凡指了指倒在地上的一个:“还有两个,许是认得我,见着就跑!” 
  “便宜了那两条狗命!”看到韵娘身边那个低声哭泣的姑娘,雨淇咬牙切齿骂道。 
  “这个姑娘没事吧?” 
  “亏我早到一步” 
  “天矶帮的个个都是恶魔、败类,抢劫、杀人不说还要欺辱人家姑娘!”韵娘抬起头来,眼里冒起了火;“伊凡,你真应该赶上去把那两个家伙一并解决了。” 
  “当时我也没顾得上……” 
  伊凡话未说完,就见地上的姑娘已轻轻抬起头来:“多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那姑娘止住眼泪,又感激地望了伊凡一眼:“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她的声音真是好听,犹如一阵清风,直渗入众人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姑娘定定地望着伊凡,又转眼周围的人们,正要再说些什么时,忽然目光死死的停在了那个老者的尸体上,瞬间脸色惨白,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舅舅!——”她拼命地摇晃着死者,再喊了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众人慌了手脚,忙赶上去,江一春替她摸了摸脉,道:“不碍事,不碍事,刚受了惊吓,又急火攻心,休息一下也好……下面怎么办?” 
  “当然是先将死者安葬,带她一起走”韵娘叫道;“总不能把她一人扔在这荒郊野岭啊。” 
  于是大伙儿一起动手把老者掩埋了。看看车是摔烂了的,根本不能再用,谁带着姑娘一起走呢?吕公吕婆和江老爷子年纪都大了,雨淇前不久受了伤至今未愈。 
  “我带她吧,都是女子,方便些”韵娘豪爽的说道。 
  “你?”仕原打量了韵娘一番,笑了。 
  “怎么了”韵娘恼了,“有何不可吗?什么意思嘛!” 
  “不不不”仕原乐得直摆手,“娘子误会了,只是,你的马能带人吗?” 
  韵娘是白庄的第一美人,长得花容月貌,却是身材娇小,她的黑闪是一匹小矮马,与她甚是相配,但若要再带一人,就显得有些滑稽,不大合适了。 
  韵娘立刻懂了仕原的意思,想想也是如此。只是虽说仕原是一番好心提醒,但那讨厌的口气倒像有三分取笑之意。于是韵娘也没了好气。 
  “那怎么办,难道由你带不成?” 
  “有何不可吗?”仕原双手抱胸,嘴角微挑,眯起眼挑战似地望着妻子。 
  “当然不行啦!”韵娘也学着仕原怪笑,“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把人家姑娘交给你,我不——放——心!” 
  “你们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仕原只剩苦笑摇头的份儿了。 
  雨淇忍住笑道:“两位也别争了,你们这一路上的口水官司还少吗。依我看这事再好办不过,这不放着现成的吗?”说着向她哥努了努嘴,慌得伊凡连忙摆手。 
  “嗨,是嘛伊凡,非你莫属了,一来嘛,你是个正人君子”吕公望了望仕原和韵娘,打趣道:“我们都放——心——,二来嘛,彩月儿也不在这儿,啊?哈哈……” 
  一向吹胡子瞪眼的老吕也凑起趣来,惹得大家都开怀大笑。 
  “哥,别推辞了”雨淇见一向潇洒大方的兄长这回无来由的尴尬模样,心中十二分好笑,走过去推他一把,低声道:“不会这么迂吧,人还是你救下的呢。”说完跨上马,对众人喊道:“我们已耽搁太久了,可没时间这么耗下去,想留在这儿过夜的就慢慢磨蹭吧”说完不由分说地扬长而去。 
  众人一笑,纷纷上马,仕原临去还不忘回过头朝伊凡扮了个鬼脸,可把伊凡气得苦。然而事到如今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把姑娘抱上马,直追上去。其实他心中也正纳闷得很,自己平日是何等的坦荡潇洒,何以今日竟这般腼腆拘束起来了呢。 
   

  正文 第十节 
  小客栈里烛灯初上,昏昏而睡的姑娘缓缓睁开了双眼。她早已换上了雨淇的一套衣裳,脸上的灰尘也被清水洗尽。虽然围在她周围的人们早已察觉她的美丽,但,就在她微睁秀目的一刹那,所有的人仍忍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 
  不必说那雪一般莹润的肌肤,也不必说那端正的鼻、粉红的唇,单是两抹青黛长眉下一双清明、灵动的眼睛,就足以摄去世人魂魄。谁配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啊,分明是一泓澄静的秋水,蕴满了朦胧的情与愁,那样的深那样的清又那样的冷,让所有看过一眼的人完全在无意间痴醉沉迷。有了这样一双眼晴,姑娘浑身透出一段挥不散的神韵,一时你会觉得她是那般的娇艳妩媚,若芙蓉承露顾盼生情,一时你又会觉得她实在超逸脱俗,仿佛青莲濯水空灵透彻,若非遗世的仙姬,这凡俗的人世间怎会有如此的尤物! 
  此刻的伊凡,心底如荡开了一池春水,他寻到了那个让自己久久不安的根源。是呀,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过,就不是一句“难于忘怀”可说得尽了。 
  众人都呆了半晌,还是雨淇先晃过神来,推了推身边仍然目不转睛的韵娘:“怎样,比下去了?” 
  韵娘唯有叹息了,她一向自负美丽,可如今见过这个女子,方才真正体会到何谓“光彩照人”!她小心翼翼的拉住姑娘的一双玉手,问道:“姑娘……嗯,姑娘如何称呼呀,今年几岁了?” 
  “林青婵,京城人氏,十七了。”她早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了头小声答道。 
  “青婵?好名字!不过依我看叫倾城倒更贴切些”仕原这回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京城人?怎到了南方来……” 
  众人围着姑娘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这个叫青婵的姑娘声音虽低,却一句是一句,口齿极清楚。不久大家就知道了她原来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个饱学之士,只可惜时乖命骞,一直不曾得意,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