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栖溯
活的这么痛苦,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也许……死了才是对冯亦的解脱。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失去冯亦一天的可能啊!
不是生离,而是死别,是永不见面的痛苦,是伤心的时候没有人陪伴,是快乐的时候没有人分享,是生命里,彼此再也不存在的痛苦。
也许,冯亦并不想死,也许,冯亦自己都还抱有一线希望能够活下来,若是如此,他又怎能擅自放弃他的生生死死?
“羽……”
所以他该选择继续让他活下来?然后看着他用这种难堪的方式继续存活吗?看着他的身体日复一日躺在床上,看着那些管子不断地在他身上开口扎洞,看着那身体四肢慢慢地腐烂退化,最终必须切除。那样的人,真的还能算是活着的人吗?真的看了都不觉得痛苦吗?
他无权决定冯亦的生生死死,难道就有权可以选择继续折磨冯亦?
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放,不放,放,不放,放,不放……
“羽……”
云萧觉得喉咙很干,干到他快吐不出一个字,好像有种东西卡在喉咙里,让他喊不出也说不出。
“羽……”
他看着冯亦,从颈上的伤口一寸寸地看着他每一处的伤痕,新的、旧的、好不了的、重新开口的……一道道的伤痕是那样的清晰、显眼,好像都在告诉自己,他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难受,有多么的备受折磨,有多么的希望他……不要再继续下去………
“羽……羽……羽……”
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滑下两行泪,放在手里的力量怎样也无法发出,念在嘴里的术法怎样也无法继续下去,只在这最后一刻,云萧还是哭了。
“……够了……我放手就是……我放手……我放……”
任由那泪水一滴滴地滑下脸颊,让蓝色的色素渐渐从身上褪去,云萧掩着脸默默站着哭泣,哽咽的声音几乎是让人痛彻心碎。
再也无法看着那些伤口加倍的开在冯亦身上,再也不想看到冯亦再受到那样惨忍的对待,他不想去想像冯亦知道实情后那难受的表情,害怕去思考冯亦会不会在心里怨恨他,心碎那种痛,不忍再继续折磨下去,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却是没想到这放弃的冲击竟是这样地苦,苦到他几乎泣不成声。
“云萧……”走到了他的身边,白咰唤了一声后轻轻地握住他的肩。不用任何的言语,只需要紧紧地握住他,因为他明白,现在的他,最多也只能给予云萧这样的安慰。
“放手”,那是何其不易学会的两个字,而今云萧却真真切切地懂了,人生七情六欲里,他头一次发现,原来“放手”两字,竟是这么的难。
这就是你最后想给云萧的东西吗?这就是那一夜你坚持不肯接受我的提议的原因吗?
望向床上的冯亦,白咰忍不住悲哀地想起了那一夜。
那是一个夜晚,一个只有他和冯亦彻夜长谈的夜晚。
明明知道结果,明明已经告知了结论,可冯亦却依旧选择了这一条路,只因为他说了,他想要教会云萧一件事,一件除了他以外没人可以让云萧懂的事。
那个时候,冯亦没有告诉白咰他想要教会云萧什么,可现在,白咰却懂了,懂得冯亦想要给云萧最后的东西是什么。
只是……你何其忍心,竟让你所最重视的人学得那么痛?你何其残忍,用这样毫无挽留的方式,让他去学会这人生中最没有对错解答的一件事?你又何其不负责任,把这最后的烂摊子丢给了我?
白咰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着云萧的肩膀轻轻拍,不止是要给他安慰,也是给自己一种力量。
今夜是冷夜,没有月,没有星,梅雨季节小雨纷飞,细细小小的绵雨敲打在树枝上,满树的花瓣就这样随风飘扬散落于地。
长达一个月的急救与挣扎,终在这一晚,划下了句点。
第九集 第八章 送别
曾经听人说过,人在死亡之时,最后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据说有人说过,在给人送行时,千万不能哭,否则那个人,会走的不安心。
因为他跟冯亦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因为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兄弟,所以最后这一程,就由他来送他,最后这一段路,云萧说,由他,亲自来让他走。
“冯亦,我……要把这些管子都割了喔……”
“冯亦,我现在要切的是药物管,我……动手了……”
“冯亦,我现在要割的是供水的,你听到了吗?小心,不要被弄湿了……”
“冯亦,我现在要把能量层给割了,我会轻轻的、很轻、很轻……”
“冯亦,我再来要割传递的,你可能会让感觉慢慢失去,但别慌,我在这……”
“冯亦,白大哥说这条是帮你暂缓伤势的,我割了后,你的伤口……会不会疼呢……”
“白大哥说这一层管体温,如果我割了,冯亦……你怕不怕冷呢?我……我去帮你……
拿条被子盖上可好……“
“别哭……”白咰走到云萧跟前轻拍他的肩膀,听着他这样一句话一句话的说着,他真的,心有不忍。
“哭?我没哭,没有啊!不能哭的,不能……”云萧摇着头说着。
他似乎没发现到从他脸颊上正不断地滑下的泪水正沿着两旁滴落,落在地上,形成一圈一圈的小水圈,叫人看得难受万分。
白咰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云萧这个样子,他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听着云萧继续地那样说着,看着他一步步继续折磨自己。
云萧执起地上的管子,那一条条的管子就像是冯亦的血管一样,维持他每一分的生命,而当自己每挑起那一条条的管子割掉时,冯亦的命就少掉一分,一寸一寸,随着管线的破裂让该有的维持物质往地面散落开。
看着散落满地的物质,云萧顿时有种错觉,他觉得他好像在杀害冯亦,一刀接着一刀,生生地活剐着他最重要的朋友。
“冯亦,这是最后一条了,白大哥说这层管的……是呼吸……”语到此,云萧的手却开始颤抖起来。
这一刀下去,从此以后他俩将生死两隔,这一刀下去,从此以后他俩将不再相见,没有奇迹,没有挽回的可能,这一刀,狠狠的一刀,要断的,是他挚友的一条命。
云萧突然觉得手很沈,好似有千斤的重量在他手上,让他抬不起手来,曾经几时,他竟是要……亲手断送冯亦的生命呢?
“还是让我来吧!云萧。”白咰不忍地说,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匕首接续,可云萧却拒绝了。
他咬着唇摇摇头,将匕首紧紧地握在手中,“冯亦……我……我动手了喔……”
他颤颤地拿起了刀,持起了那条管,管子在手上,刀子在管上,于是手举起,一刀,断。
没有惊天动地,没有天地变色,他划断的这一刀,什么都没变,唯独空气里,多传来了“呼斯呼斯”的抽气声。
没有了术法的维持,断香的效力开始发挥流转,冯亦的呼吸便是越来越薄弱、越来越薄弱。
时间,缓缓地流逝过,脚底边,管子的呼呼声不断地传来,云萧听着那声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冯亦。
他看着冯亦身上的伤口一层层的又翻出鲜血来,看着冯亦身上管子周围的肌肉滴出鲜血,看着冯亦的胸膛起伏慢慢变慢,看着冯亦的脸色由白转紫,渐渐变黑、变黑、变黑…
…
这人,就要死了哪!
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就要死死死死死死……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一排排的大字,然后云萧,后悔了。
“不……”他冲了上前,顺手就抓起地上的管子,竟是想把那条管子再重新接上去。
“不要你死,不要……”云萧眼睛泛红地说着,手上拿着管子拚命地想把它从介面接上。
他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让冯亦这样走,就算再痛他也不该放弃,就算再苦也不该这样对待冯亦,那是命啊!是冯亦的一条命啊!他怎能放手,怎么可以这样……
“强制再生术、回复术、还化术……”
头发,刷地变蓝,一个一个的咒语随着型态改变念开施展,云萧疯狂地把他所知道的救命法术全都往冯亦身上丢,可每施展一个,脑海中就出现一个“一百”的数字,每一个数字一出现,每一次的咒语就终告失败。
完全无效、完全无效!!
“住手,云萧!没用的。”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云萧,不想看到云萧这样疯狂的样子,白咰手快地拉开他,抓紧他的手臂不让云萧再有施展的机会。
“不会没用!不会没用!我还有很多方法没有用出来,还有很多……”云萧挣扎着叫,他还有上百个方法没用,一次失败算什么失败?这么多个方法里,总是有成功的,总是有,有的……
“够了!是不是连最后你都打算让冯亦走得这么痛苦?是不是连最后你都舍不得不折磨他一下才让他走?”白咰大吼,有些失控地摇晃着云萧。
人哪!何苦做到如此的地步,折磨别人,也折磨自己。
听到了白咰的说法,云萧忽地停止了挣扎,神色里充满着哀伤与痛苦。
“放开我。”哑着声音,云萧颤抖着身体说出了这三个字。
白咰一顿,下一秒静静地松开手。
身上的束缚解了开,云萧开始往前走,边走,身体还不断地哆嗦着。
他跌跌撞撞来到床边后便一个站不稳地蹲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沈默了半晌后,云萧才颤颤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冯亦垂在床边的手。
他握着冯亦的手,心,真的好痛。
感受到冯亦越来越冰冷的体温,感受到冯亦越来越微弱的心跳,感受到冯亦怎样也挽不回的性命,然后再也忍不住,云萧将额头靠到了那双手上,垂着脸,紧紧地闭上眼,任由那两行的泪水滴滴滑落,洒在地上。
止也止不住。
“云萧,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好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白咰叹口气地将云萧带往床上坐好。
今夜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长达一个多月的句点要划下是何其不易,可终究还是划下了,只是结论不免也叫人痛心而已。
冯亦死了,白咰不是不难过,他也一样有哀伤在,只是生离死别这种事情他已经经历的太多太多,所以他终究还是有着那一份理智在。
“云萧。”白咰握着云萧冰凉的手,“睡一下吧!这样下去你也会受不了的,好吗?”
白咰哄着眼前的人试着说服他休息,只是云萧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化过,他的神情近乎麻木,眼睛看着前方没有焦点,空空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白咰有点担心,他比较希望云萧现在能痛快大声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么安静,安静的……有些恐怖。
白咰看看云萧,云萧还是那样一点反应都不给他,他偏头叹气。
“这样吧!你若不想睡,那我去拿点吃的东西给你好不好?你也好久没吃过东西了。”
轻拍着云萧的手,白咰安慰地说着。
他还是去拿点东西过来,顺便让云萧一个人静一静好了,毕竟这种事情他除了劝说以外怎样也帮不上忙。
看着云萧不点头也不摇头,白咰无奈地垮下肩,深吸了口气起身,就要向门外走了出去,只是人才刚到门口,手才刚接触到门把,背后却传来了云萧嘶哑的嗓声。
“白大哥,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呢……”云萧坐在床上,张开自己的手有些傻愣愣地看着。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那人陪在身边守着自己,他只要张开手,就能得到最诚挚的友情,可而今呢?他张开手,手里却只剩下满满的空心,什么都没有。
云萧突然觉得很可笑,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兜兜回回一大圈,结果什么都没变。
他明明就跟自己说过了,不该让冯亦跟着自己走。
他明明就有预感了,一层翻过一层的数字,逼近的死亡,是那样慢慢接近中。
他明明就可以预防的,但却一直一直不断地不断地在忽略它。
明明……就是他该要死了,可死的人……却变成了是冯亦。
突然之间有种错觉出来,他……是否拿冯亦来抵命了呢?
很玄妙的想法,可是却相当有说服力。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
他竟是拿冯亦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呢!
“呵呵……好像是我……杀了冯亦的呢……”
他在床上偏过头,想到自己一条一条切掉的管子,想到冯亦就是那样没了呼吸死在他的手上,想到冯亦冰冰凉凉怎样也回温不了的手,莫名里,就有些讪讪地笑了出口,那么诡异的笑,那么不对时间的笑声,让人有点头皮发了麻。
没有想到云萧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白咰回过头,看到云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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