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栖溯
?br /> 霞冰轻笑,“别胡说,今晚你才是主角哪!上去吧!”轻轻推了弦月一下,催促着弦月上台。
啥?现在就要换她啦?弦月吐舌,虽然有点抱怨,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场。
所谓的传统舞,是存在、刻画在每一个雪妖的出生记忆里的,不用学习,不用教导,是一种打从出生便牢记舞步的本能。
它跟雪女的群聚舞不一样,雪女的群聚舞主要在表现出一种向心的感觉,所以所有的动作、停摆全都要非常的一致,人数越多,那种感觉也会越强烈。
但传统舞却是相反的,传统舞要表现的是一种“感恩”。
一个雪女对族群接纳的感恩、一个雪女对族人奉献的感谢、一个雪女对未来寄托的感怀,每个人对于感恩的感受都不同,传统舞便是雪女用来表达自己的感谢所用,而既然是内心情感的呈现,人越少,所能呈现的意境取向,自然也越是贴近表演者想表达的意思。
由于这种不同的观点,便使得传统舞的舞步跟群聚舞有很大的落差,传统舞,是有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的。
右手一划向外延伸,左手置右,撑袖后滑,随着那右手上扬,欠身一低,手腕上翻,一个向外拉后,那袖摆就这样滑过左手腕,滑过身边,呈现一个波浪般微荡,却在即将扫地而停之时翩然一翻,回身一转,带过袖袍飞舞而上,又在空中要到顶端之时,手腕连翻,让人毫无喘息。
不停、不顿、顺滑、流畅,这就是雪女传统舞的要髓,它完全没有任何的空置时间可言,也不会有让舞者休息的时间,一气呵成到尾,不用任何的辅助工具,纯粹只有身体的律动,稍一有所闪失,整支舞蹈相当于报销。
这种传统舞在其他人眼中是非常难跳的,因为必须在快要停顿的下一瞬间,将整个舞步带往下一个律动,再加上整首舞曲还不算短,看的人都快喘不过气来,更别论跳的人得要有多高超的本领了。
但事实上,众所不知,这传统舞在雪女眼里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只有她们知道,当她们在跳这支舞的时候,她们周遭的时间波流会跟附近的人有一点点的时间差在,这个时间差刚好让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承接整个舞步,看的人或许没有察觉,但跳的人却是再清楚不过。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但似乎也只有雪妖这一支妖怪在跳此舞时才会有这种现象发生,同样的舞步在其他物种身上却是无法有如此的作用,这种特别使得这支传统舞多了许多的佳话,有道是“物以稀为贵”,既然会跳的只有雪妖,能跳的只有雪妖,跳的好看的只有雪妖,跳得出那种精髓的还是只有雪妖,那也莫怪这支舞被列为当代十大代表性的舞姿之一。
只是这传统舞本就是源于雪女,虽说雪姬跳起来也是有那番韵味在,但总觉得好似落了些什么,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少了哪些感觉。
眼见弦月又一翻身而转,随身打出的衣摆微微飘起,正欲成一圆弧之时,不知是站不稳还是踩到了衣角,她竟有点踉跄了半步,向前倾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大伙无不同时发出了个吸气声。
一只手柔柔的伸了过来,巧妙的将弦月的身体给撑住。
“回身。”
一个声音轻轻的在耳边响起,弦月回正。
“再转。”
又是一声下令,弦月这才稳住了脚步。
来人拉过她的长袖帮她把舞步衔续下去,弦月这才看清楚帮自己一把的人原来是霞冰。
“娘!”弦月有点讶异,低低的叫了一声。
“别分神,继续。”霞冰淡淡的说了一声,承着那份舞蹈,竟和弦月共舞起来。
弦月睁大著眼有点感动,挥过的手势把整个舞配合得是滴水不漏。
或许,这就是差别!云萧盯着婆娑起舞的两人,也不免暗自分析起来。
霞冰是雪女,弦月是雪姬,雪女喜静,雪姬多情。
雪姬跳舞,总带有一份满满的热血感,一个挥袖或者多翻几圈,一个旋转或者多了几度,她们会在不自觉间让整支舞蹈流于较为轻快的模式。
可雪女不一样,身为纯妖,她们本就较为冷血心肠,或者延展或者旋转,她们的每个舞步都非常“冷淡”。
没有半点的留恋眷恋,没有半点的多余,雪女的舞蹈本来就不该有太多缀饰,虽然雪姬也是雪妖的一支,但这种要义恐怕是雪姬怎样也无法掌控的。
这算是跟血统有关吗?云萧拿起杯子正欲再啜上一口水,却在此时觉得胃一阵翻搅,一种锥心的疼痛瞬间袭卷而上。
“匡啷”一声,清脆声响起,云萧手上的杯子撞击到桌面发出了响亮的声音,所有人将目光全集中到了两人的桌上。
云萧忍不住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这种突来的疼痛无预警的在身体里肆虐,他脸色发白的垂下头,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他竟看到,弦月身后的霞冰却在此时扬起了一个微笑,眼见身旁的冯亦正欲站起后又一个不稳的跌回椅上,一阵冰冷由头浇到脚,他的预感,冷的……让人发抖。
第四集 第四章 无情无义相思泪
雪女的血液是无色的,透明的,没有腥味的,对自身一族的妖怪无害,就跟水一样,可饮可用,但对“人类”而言,那却是一种剧毒,是一种打死都不该喝的毒药。
云萧的酒杯让弦月停下了舞步,猛一回头,发现云萧抓着胸口痛苦的模样,她毫不考虑的直奔过去,原以为是云萧自身的问题,谁知当她来到云萧面前时,一旁的冯亦竟也脸色发白的直冒冷汗。
在这个时刻,原本还正窃窃私语的雪女们鸦雀无声,团团上前将他们给包围住,月光下的一片死白,也是一种杀意。
“这……这……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弦月焦急的蹲在两人身边,一面急,一面不解,对于这种突然的转变完全无法反应过来。
雪女们相看了一眼,缓缓的让出一条路,从路的尽头现身的人,如果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也会让人觉得全身一震。
“娘……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弦月发着抖,颤着问,有种答案在她脑里,有种怀疑让她不敢去猜。
“云萧……你……振作点……”冯亦扶着云萧,脸色铁青的叫着,有一股绞痛在胸口翻腾,但是顾不得自己的疼,他只能急急忙忙的到云萧身边检视,如果连身为B段术师的他都挡不了这股毒劲,那云萧又会是怎样呢?
紧紧的抓住冯亦的衣服,汗水一滴一滴的从额上冒下,咬着牙完全无法言语,就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云萧的狼狈根本连说都不用说。
弦月望着云萧、冯亦的模样,望着雪女不语的模样,“不会吧!娘,是……是你做的吗?”她睁大着眼,一个字一个字挣扎的问出口,在心里拼命的说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娘亲没有理由这么做。
明明是这样的,明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面对她的猜测,娘亲……却是一个字也不否认!
刚刚的温情已不在霞冰的脸上占有半点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一股清傲,就像在告知所有人,就是她做的──而且做的问心无愧。
弦月发抖,有点不稳的倒退了两步,“娘,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顺了半口气,她急着想跑过去问清楚,但脚才刚往前一步,却被云萧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给叫住。
只看到云萧奋力的半推半拉着冯亦,忍着痛苦急叫,“弦月!别……她……会杀了你……”挤尽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唤出口的警告,成功的阻止了弦月的前进。
这句说词的确吓人,弦月有点呆呆的愣住,不免停下了脚步,“云萧,你在胡说些……”不敢相信的喃喃低语,回过头,她是她的母亲耶!她怎么可能会想杀自己?怎么可能……一句质疑正想冲出口,但却在回头对上那双冰眸后,令她无言。
那眼神,太冰,太冷,没有半丝的留恋,没有一点的不舍,竟让弦月当场起了个冷颤。
“似乎,还是有人知道……”这一次,霞冰开口说话,缓缓的把话说出口,冷冷的看向云萧,太过清晰的话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这话的意思岂不就是……
“……难不成,你真想……杀了我?”弦月呆立着眨了眨眼,寒气一口气冲到头顶,她无法从这种震撼中回神过来,发着抖的声音让她差点晕厥,她不敢相信,她的母亲……竟然想杀她?
霞冰不语的看着她,不否认也不承认,但谁都知道,默认比起点头或摇头还更有杀伤力。
声音,是无声。
“为什么?”弦月哑着声音,红着眼眶,崩溃了,仅仅一瞬间,有种东西在她体内崩溃了。长久以来一直不断支撑自己的信念居然是这么脆弱,身子站不稳的跌坐在地,卡在喉咙里的声音不解的低叫了出口,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母亲会想要杀她?
“因为你是初代,因为你可以回流雪女,所以,要杀。”事已至此,就无再隐瞒的必要,霞冰冷着脸把话说出口,毫不留情,没有余地。
就为了这个理由?就因为她是初代?就因为她可以找到她们的踪迹?弦月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白着脸,紧握着手,这就是母亲要杀自己的理由吗?
“我……我是你女儿,不是吗?”噙着泪水的脸抬头凝望,弦月不明白,她是她的女儿啊!这种理由会是杀她的理由吗?这种理由足以成就杀她的理由吗?
霞冰拉过的发丝细白柔长,淡淡的把话说出口,“那,又如何?”是她的女儿,那又如何?在这里的每一个雪女,谁不是踩着自己子孙的鲜血活到今天?谁不是一举杀光所有和自己有关的初、隔代,千百年前,她踩着自己女儿、孙女的鲜血而过,一举而灭天下初、隔代,当时死在自己手上的亲生骨肉一共五个,而今,只是多了一个而已。
弦月怔然,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万万没想到,她满腹殷切的思念,换来的却是一句──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为何不在我一出生时便掐死我?为何还要认我?”她愤恨,既然要杀她,为何不在她出生时就掐死她?既然不要她,为什么要在昨日与她相认?既然不想留她,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让她……抱有期待?
“……意外……”意外没有出生就掐死她,意外昨日与她的相会,因为种种的意外,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鸿门宴,这,不需要多所猜测,不是吗?
意外!好个意外!弦月哽咽,“你……十八年啊!难道你就从没有一丝丝的想我吗?”她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思着她,念着她。
拜托,不要这么无情,不要这么残酷,不要……打破她仅存的一点幻想。
“……我是想你,不过是日日夜夜想你死而已……”没有一点点的动摇,没有一点点的同情,霞冰残忍的说出口,不管也不顾,这句话可以伤人多深。
我是想你,不过是日日夜夜想你死而已……
一句话,几个字,字字扎痛她的心。
没有希望、没有冀望,没了,什么都没了。碎了,所有的满心希望碎了一地。
泪,流下了,假的,一切的一切竟全都是假的!
今朝的相认,今朝的拥抱,今朝的欢迎,带她游遍白玉山,为她携手点伴打理,亲自上台献舞,两人共舞的那份欢愉,她是这么的感动,她是这么的期待,以为她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归所,以为……结果竟然全都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竟全都只是个假象!
弦月弦月,你的名字叫弦月,因为……你在弦月之时出生,在我们的期待下出生,这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帮你取的名喔!
父亲!你骗我!骗我!她根本就不要我,她根本就……一点都不期待我!
她这一生到底是在做什么?想着、念着、盼着,再多的苦,再多的痛,因为一个“要见母亲”的信念,她全都忍着吞下了。
在雪姬里被人谩笑、被人踢打、被人当作替死鬼,她全都咬着牙撑过来了。
只是,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今日这样的结果?就是为了这一句要她去死而已吗?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狠……”她哭,声泪俱下的哭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全化做一滴滴泪水,落下,消逝。
这比雪姬的嘲笑还要痛苦,比长老的那一巴掌还要难堪,比那一日撕心的痛楚还要难受,那是她长久以来的支撑,长久以来的支持。
谁会预料,陪着她走过一路辛酸的原来只是一个谎言,当长久的期待是这种打击时,要她情何以堪?要她如何自处?
雪女无情无血泪,众妖尚有孺慕情,雪女冰霜冷若鬼,跟雪女相认,我怕……吃不消的多半是弦月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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