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盛世





  云梦秋脸色发白,斜看肩头,昏眩良久,道:“我……我没事。” 
  轻风拂面,空气清新,天香香吁出一口大气,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忽螓首一偏,似笑非笑道:“傻小子,你干吗救我?” 
  看着她吹弹可破的面颊上浮出一层淡丽可爱的红晕,云梦秋脸上一热,嗫嚅道:“说不定刚才他想杀的人是我。咳,我这也不算是救你。” 
  天香香默默注视着他,神色越来越是温柔,忽地跃起,牵住他手,道:“走吧。” 
  云梦秋站起身来,奇道:“去哪里?” 
  天香香狠狠地踢了那蒙面老者几脚,转过头来笑道:“傻小子,跟着我走便了,难道我还舍得杀你吗?”俏脸微微一红,牵着他快步而行。 
  东拐西折的好一会儿,云梦秋见她不住瞧向道旁树身,心中奇怪,问道:“香香,你看什么?” 
  天香香嫣然一笑,道:“小云,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抓走你那个朋友的?” 
  “想呀!”云梦秋大喜,忙问:“是谁?” 
  天香香摇头道:“现在我还不清楚,不过待会就知道了。” 
  “为什么?”云梦秋大奇。 
  这时迎面遥遥出现一片树林,天香香不再答话,领着他快步奔过去。 
  ****** 
  林内一排站着七名白衣少年,尽皆身材健壮,面目英俊,见到天香香进来,立即躬身齐道:“参见大公主!” 
  天香香嗯了一声,放开云梦秋,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最前面一名白净面皮的少年颤声道:“启禀大公主,那个蒙面女子的轻功极高,咱们追了一阵,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正自暗暗纳闷的云梦秋听了,心中顿时明白,这七人定是先前奉天香香之令追踪抓走卓海的蒙面女子,却不想技差一筹,竟将人追丢了,回想天香香适才所言,心里大感失望。 
  天香香斜瞟了他一眼,目中微露羞窘之色,跺了跺脚,嗔道:“一件小事也办不好,全都是饭桶!” 
  一众少年见她颜色峻沉,吓得纷纷跪倒,伏身顿首道:“大公主请息怒。” 
  云梦秋见他们神态惊惧之极,显是怕得厉害,忍不住自后一拉天香香,低声道:“香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就别再发火了。” 
  “不要你管!” 
  天香香沉着脸拂开他手,道:“闭上嘴巴,站一边去!” 
  云梦秋神情一僵,讪讪放手,退开了几步。 
  天香香盯着跪伏地面的众少年,冷冰冰道:“你们身为我的‘诸天护法’,却连我的安危也护卫不了。如此废物,留在世上何用?” 
  一众少年骇得魂不附体,拼命叩头,齐道:“属下罪该万死,大公主开恩。” 
  天香香哼了一声,盯着先前搭话那个少年道:“秦三,咱们‘天魔教’的规矩你也清楚。你是我‘诸天护法’之首,现下办事不利,又护主无力,该当身受魔火附体之刑,念在你跟随我多年的份上,你自行了断吧!” 
  那少年脸色骤变煞白,竟是不敢有丝毫反抗,慢慢抬起右掌,便待往脑门拍下。 
  “住手!” 
  云梦秋本已决定冷眼旁观,再不多口,然而见到天香香轻描淡写间便要人性命,心里恚怒陡生,大声道:“香香,你怎么可以胡乱杀人?” 
  天香香这次正眼也不向他一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那秦三情知活命无望,闭紧双目,牙一咬,反掌向额头击下。 
  “啪”地一响。 
  跪在他身后的一个少年突然出手,将他手臂架开。 
  天香香凤目一寒,叱道:“杨升忠,你好大的胆子!” 
  “大公主请息怒!”那杨升忠垂下头道:“秦三哥服侍大公主多年,一直任劳任怨,忠心耿耿,今日偶有差池,还望大公主宽恕。” 
  他身旁又有一人叩下头去,道:“求大公主哀怜!”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了!” 
  天香香媚细而长的秀目里猝然爆出浓烈的杀气,与她雅丽无伦的容貌极不相衬,森然道:“我是‘天魔教’的大公主,说出的话谁敢不从?杨升忠、张浩,你们只不过是小小的‘诸天护法’,竟然公然犯上,违我令喻,可是想造反吗?” 
  “大公主言重了。” 
  杨升忠突然平地移开几尺,伸腿站起,冷笑道:“造反咱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可也不能束手待毙!” 
  他放声叫道:“秦三哥,张九弟,还跪着作甚?人家已经表明了要清除异己,赶尽杀绝,快些过来吧!” 
  跪在他旁边的张浩迟疑了一下,突然抽身退到他身侧。 
  云梦秋只看得目定口呆,莫名其妙之极,偷眼见天香香身上隐隐散发出一层邪厉戾气,一颗心不觉剧烈跳动起来,心中闪过一缕不祥的预兆。 
  只听那秦三哥急道:“唉,唉,杨五弟,张九弟,你们干么?我自罪有应得,与你们却并不相干。快快回来,向大公主请罪……” 
  “我有什么罪!” 
  杨升忠大声道:“‘天魔教’北楼、西楼本是一家,大公主为何单单对我西楼兄弟凭地刻薄?平日里稍一犯错,重罚立至,前些日子的姚二哥,七弟和六弟,尽皆无缘无故地被她所杀,今日又轮到了咱们。秦三哥,这么多年来,咱们‘西楼’兄弟为了大公主尽心竭力,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些什么?嘿嘿,我可不想无辜受过,死的不明不白!” 
  “放肆!” 
  那秦三哥猛地站起,满脸通红,怒道:“杨兄弟,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天魔教’中人。大公主万乘之尊,岂容你如此亵渎?不错,你我是‘西楼’弟子,但身为属下的,怎能冒犯主子?我乃‘诸天护法’之首,你我虽然私交甚笃,但大义当前,杨五弟,你可别怪我无情!”大踏步向二人逼去。 
  “噼噼啪啪!” 
  场内忽有人不住拍手,跟着只听天香香格格笑道:“演得好!演得妙!演得呱呱叫!秦三,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真不知道你竟有做戏的天才哩。” 
  那秦三一怔回头,道:“大公主……?” 
  “怎么,我有说错吗?”天香香巧笑倩兮道:“一直以来,你们这几个‘西楼’弟子都暗怀异心,名义上是我的‘诸天护法’,实则却是西楼的三位伯伯派来监视我的行动。以为我不知道么,今日杨升忠、张浩二人突如其来的公然犯上,其实是受你秦三的教唆,他们这么一闹,形势自必大乱,你这秦三哥嘛,嘿嘿,便可逃得一条性命了。不过……” 
  她突然一扬右臂,冷冷道:“不过,想骗我可没那么容易!” 
  这一击出奇不意,宛如云烟遮月,长虹经空,快得无法言喻。“嗤嗤嗤”一阵疾响过后,那秦三蓦地闷哼了一声,仰头便倒,身上赫然插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绿油油的微细钢针。 
  一旁凝神旁观事态发展的云梦秋差点叫出声来,他作梦也未料到天香香竟然如此恶毒凶残,斜看着她那秀艳逼人的侧面,猝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厌憎,悄悄向左侧长草丛中退去。 
  “黄锋尾后针!”杨升忠注视着地下死状奇惨的秦三,惨然道:“秦三哥忠心不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大公主,你好狠的心!” 
  天香香仰首望天,漠无表情,似是不屑搭理。 
  这时跪在她面前的四名少年翻身站起,戟指大骂道:“杨升忠、张浩,你们这两个叛教逆徒,敢莫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大公主无礼!快快跪下,伸颈受死!”掠上前去,团团将二人围住。 
  杨升忠环目一扫,微微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公主,你肆意滥杀教中兄弟,是何道理?‘西楼’郑二长老处须交待不过;你‘北楼’薛大长老处也难言以蔽!” 
  天香香披唇道:“你们这种无名小卒,蝼蚁一般的人儿,我喜欢杀便杀,五位伯伯又岂会在意?嘿,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听了这几句话,云梦秋毛发森然,全身寒意大胜,再不愿稍作停留,偷偷潜入草丛里去。 
  天香香毫无察觉,小手一挥,下令道:“把他们宰了。” 
  “慢……慢着!”张浩脸如浆纸,大叫:“大公主,小的虽然是‘西楼’弟子,可自跟随了大公主以后,便已存下誓死效忠之心……” 
  “张九弟,大丈夫死则死矣,又有何惧!”杨升忠大声截口,傲然道:“凭地让他们‘北楼’小看了咱们‘西楼’弟子!” 
  说着双掌互搓,一层淡淡的紫气从他耳、鼻、口中袅袅冒出,迎风一晃,四下扩散,清瘦的面孔也开始徐徐变形,陡地扭曲在了一起。 
  “摧魂裂骨紫金掌!”天香香娇笑道:“杨升忠,原来你偷偷练成了本教的紫金毒掌,难怪敢如此张狂!” 
  “不错。”杨升忠嘿嘿笑道:“想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谁自量有本事取我性命,那便来吧!” 
  “波”地一响。 
  一只手掌突然重重拍在他背上,张浩的声音道:“杀你又有何困难?” 
  杨升忠晃了几晃,吃力转过身来,无法置信地瞪着他,道:“你……你……你……”哇地喷出一口浓血,倒地而死。 
  张浩大声道:“叛教逆徒,人人得而诛之!” 
  他一个翻身掠到天香香面前,双膝落地,稽首道:“小的谨以我教‘天魔圣祖’之名发誓,张浩誓死效忠大公主,若有贰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天香香伸出小手,拍向他肩膀,轻笑道:“你做的很好。” 
  张浩受宠若惊,忙道:“大公主夸奖。小的方才被猪油蒙了心,糊涂透顶,竟然亵渎大公主,还请大公主原宥。” 
  “那也没什么!” 
  天香香又在他肩上一拍,笑咪咪地道:“张浩,刚才你说对我绝无贰心,可是真的吗?” 
  “是,是,是。”张浩连忙道:“小的从今往后,定然全心全意效忠大公主……” 
  一句话未完,臂膀处忽然传来一阵酸痛,体内血液陡沸,全身刹时有似处在了烈火岩焰之中。 
  张浩大骇,抬目上视,只见天香香脸含甜笑,手指间拈着一根黝黑发亮,细细长长的尖刺。他大叫道:“黑煞夺命铁心针!大公主……”身体突然起了一阵急剧的痉抽。 
  意识消失前,隐隐约约地听见天香香正在吃吃娇笑。“你既有誓死效忠之心,我如不成全你,岂不可惜……” 
 
 
 
  
 第五章 武林三怪
 
  长大以来,云梦秋还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心情。 
  他本对天香香甚有好感,然见她性情乖张,奇幻难测,且杀人于谈笑之间,又不由感到说不出的厌憎,眼见她命令杀死杨、张二人,年虽幼小,貌虽绝美,竟狠辣至此,再不愿稍作停留,蹑手蹑足的走入草丛,潜行鼠遁一会,见离树林已远,于是直起腰来,大踏步行走。 
  天空中艳阳高悬,四下和风劲吹,放目眺望,只见山川秀奇,景色醉人,云梦秋吸入一口花草绿树的清香,胸中不禁一畅。 
  又行多时,翻过一座高冈,云梦秋突然一怔。 
  远方农舍星布,梯田重叠,遥遥可见三俩农夫正耕作辛劳,山歌微闻,炊烟隐见,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城外东村。 
  见到此等景像,云梦秋立时想起了邵府一家的离奇惨死,跟着便想到了卓海,心情不觉一阵酸楚。半日来所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一一在脑海里闪现,复杂难解,乱如丝麻,好在他性情豁达,凡事拿得起,放得下,既知自己无法参透其中关键,也便抛开不去忖想。 
  这时日上中天,已是正午时分,云梦秋奔波了半日,从南门而至东郊,早已饥肠漉漉,他怀中尽有银两,却不愿下去东村。目光所及,见北面山坡上有一大片玉米地,于是奔入田里,摘了四根棒子,用衣衫兜着,远远走开,寻一条小溪,掏出火摺子,捡了些枯枝干柴,燃了个火堆,慢慢烧烤了来吃。 
  填饱肚子,灭了火堆,掬些溪水喝了几口,一抬头,只见对面半山腰上,绿树翠叶间隐隐露出一角飞檐,却是一座庙宇。 
  “药王庙?”云梦秋怔了一怔,暗想:“昨夜勒四爷被害之处不正是此庙么?唔,不如瞧瞧去,说不定还残留着些蛛丝马迹!” 
  当下站起身来,觅路入庙。 
  庙宇残败破落,大殿上遍地瓦砾,一根柱石斜斜顷搭地上,满目凄凉。云梦秋大是失望,前前后后搜寻一阵,重回殿上,看见药王像上尘土遍布,于是上前拭擦干净,跪地默祷道:“药王爷爷,请你保佑小海平平安安,逢凶化吉!”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履声响,三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行来。 
  ****** 
  云梦秋吃了一惊,赶忙站起。 
  这“药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