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授的权杖
“你喝醉了,哥哥,”侯沃挡住弗莱的酒杯,“你也说了,跟着头儿不会死的。”弗莱推开兄弟的手,“我知道啊,我没有喝醉--头儿,作为佣兵,随时都可能死亡啊,随时都需要喝一杯,因为也许明天就见不到了。”
我向他笑笑,也举起陶杯:“好吧,如果明天还见得到,你再请我喝酒。”“没问题,”弗莱拍着自己的胸膛,“这一年来,赚得够多了。如果明天一切顺利,取得了这笔报酬,我和侯沃打算回家乡看看--大约有三年没有回去了吧……”
“我记得和你说过,”侯沃补充兄长的话,“我们的家乡在卡苏拉山中,距离这里也不过几天的路程。”“那就暂时分手喽,”原来斯威特一直在听我们谈话,他从兜帽里探出头来,“头儿,我也想回托利斯坦一趟,去完成晋级任务。”
“晋级?”我笑了,“那你就是元素魔法师喽,恭喜啊。”“等成功了再恭喜我吧,”斯威特得意地笑着,“我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回艾尔帕西亚,到‘我们胜利’中好好地喝上一杯。我请客,上品的勒度酒!”
“勒度酒?”弗莱看上去真的有些醉意了,“在哪里?”侯沃拉住他的胳臂,“在梦乡里!来吧,你不能再喝了,咱们该睡觉去了,明天还要战斗呢。”
我喝了一大口麦酒,微笑着望着他们离开火堆。这就是我的伙伴呀,自从“白夜之战”以后,我似乎很少与人搭伴超过三个月的时间,而这次竟然和他们共同战斗了将近一年!
一年了,时间过得飞快,在这一年中,多少宝贵的回忆留在记忆里,并且不时渗入我的梦中。我望着弗莱和侯沃慢慢远去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望望斯威特--那家伙又把脸重新缩回兜帽中去了,但却依旧未睡。
“头儿,”我听到斯威特含混的话语,“一年了……不管明天如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我点点头,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的,虽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我即将再也见不到斯威特了……
是的,我永远也见不到斯威特了!从回忆般的梦境中醒来,我慢慢掀开身上的毛毯,慢慢坐起身来。悲哀的回忆攫住了我的心胸,我感觉有泪水凝聚在眼角。
再也见不到斯威特了,但我还能再见到弗莱和侯沃吗?昨晚遭遇的夜袭,从兽人部队中发射出石块的,真的会是他们吗?不,世上没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虽说他们可以真的进入了莫古里亚。能够使用部分简单的地系魔法,那大概是他们一族的天赋能力吧,他们能够使用,一定还有他人能够使用。
我也许遇见了他们的族人,甚至是他们的亲戚,如果在战争中见到这些所谓的“龙人”,我能够狠下心来杀死他们吗?是的,我必须狠下心来,因为这是战争,在战争中,不能掺杂过多的人的感情。在战争中,永远只有同伴和敌人,即使是可厌的同伴,或者是可尊敬的敌人。
曙色从帐帘的缝隙中透射进来,已经凌晨了吧。我爬起身,快速穿好外衣,叠好毯子,然后洗了一把脸。走出帐外,警卫的士兵立刻走过来行礼:“大人,距离开拔还有半个小时,您要先巡视一下营帐吗?”
我抬眼看看天色,微微摇头:“差不多了,去把大家都叫起来,准备一下就该上路了。”“是的,尽快离开河畔吧,”我听到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咱们又没有船,我讨厌看到了敌人的踪迹,却无法追击。”
“即便不是在河边,”原来杉尼也已经起身了,他打着哈欠向我走近,“碰上那些会飞的家伙,你也根本无法追击呀。”乔“哈哈”大笑:“我倒不想和他们比试,是他们飞得快还是战马跑得快,但我很想比一下,是他们飞得长久,还是我的战马跑得长久。”
拔营整列,正好花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而正当我们准备开拔的时候,在空中盘旋的猎鹰突然清唳了一声。“有两个家伙飞过来了,”杉尼向天空吹了一声口哨,“只有两个,大概是使者吧。”
“是来下战书的吗?”乔大为兴奋,“告诉他们,离开河岸,到平地上去好好较量一番!”他的话才说完,我也已经看到两个黑点逆着阳光逐渐飞近。
因为逆光,因此看不清他们的相貌,但他们的外形--天哪,那并非万卡人描述过的托南人,那分明是俗称“龙人”的种族!那是弗莱和侯沃的族人吗?
两名兽人逐渐飞近,我看到他们高举双手,以表示并无恶意。近了,越来越近了,已经可以看清楚他们的相貌了,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有些晕眩,一种又似欢欣又似惆怅的奇特感情涌上心头--那分明就是他们,分明就是弗莱和侯沃兄弟。
两个“龙人”慢慢飞近,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头儿!”我听到弗莱大声叫道,“又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下来吗?”我感觉自己有些漠然地点了点头。
兄弟两个在距离我们大约五丈远处落下地来,收拢他们的翅膀,大步向我走来。“喂,头儿,”弗莱似乎注意到了我脸上不寻常的神情,“不欢迎我们吗?你见了我们似乎并不高兴?”
我微微摇头:“不,我只是想起了斯威特……”“他怎么了?”侯沃问道。我的心中涌上一丝酸楚:“死了。”
两人走到我的面前,停住了脚步。“战争中到处都是死亡,”侯沃皱着眉头问我,“我只想知道,他死得是否英勇?”
“是的,非常英勇。”
“他死得是否有价值?”
“非常……非常有价值……”
“愿真神眷顾他,”弗莱轻叹一声,“作为一名佣兵,死的有价值,那可不容易啊。”
我点点头,向他们介绍乔和杉尼:“我现在的副手,这是邦德诺,这是佛克斯--这两位是我以前的同伴,弗莱和侯沃兄弟。”
乔似乎略存戒心地微微点头致意,佛克斯却用艾尔帕西亚传统的礼节,行了一礼。弗莱和侯沃还礼:“见到你们很高兴。”然后问我:“头儿,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单独和你说。”
“不需要隐瞒他们两位,”我摆摆手,示意其余士兵暂且退后,并叫一名士兵搬过条毛毯来,然后指指杉尼的腰间,“难得老友相逢,借我一些吧。”
杉尼微笑着解下腰间的皮袋。
把毛毯铺在地上,我们席地而坐,杉尼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弗莱才喝了一口,就大声称赞:“啊,‘暴烈’的招牌希息拉,很久都没有喝到啦--库班拉拉,那只老蜥蜴,他还好吗?”
“生意大不如前,”杉尼微笑着和弗莱兄弟干杯,“不过身体还算不错吧--半年前是如此。”“那只老蜥蜴是不会死的,”弗莱笑道,“天晓得他活了多少岁,我才到艾尔帕西亚的时候,他就是那个样子,离开的时候,他也一点都没变……”
侯沃打断兄长的话,严肃地对我说道:“头儿,我们这次来……”我抢先问道:“你们现在是在托南族里吗?”侯沃点点头:“可以这样说。托南是莫古里亚最大的有翼人部族,我们现在投靠一个小部族,算是我们的远亲吧,而这个部族向来归托南人领导。”
“嗯,”我点点头,“你们想必是托南族长梭克艾蒙的使节。”弗莱拍着大腿:“头儿,你还是那样敏锐!咱们开门见山吧,梭克艾蒙大人希望你离开莫古里亚,要什么条件他都可以答应。”
侯沃不满地瞥了兄长一眼,为他如此直白地道出来意而觉得有些尴尬。“头儿,我们都知道规矩,接受了委托是不能轻易破坏的,”他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我想你也不在乎金钱财物--那么友情如何?按规矩,如果发现敌对方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只要交付违约金,是可以中途退出委托的。当然,违约金,梭克艾蒙大人愿意支付。”
“在说些什么?!”乔大声叫了起来,“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并非……”杉尼打断了他的话,对侯沃说道:“我想两位误会了。布隆姆菲尔德先生是我们的首领,这支三千人的部队由他统一指挥……”他一指整齐排列在身后的风骑兵们:“你们见过如此规模和数量、装备如此统一的雇佣兵团吗?不,这不是雇佣兵团,这是盖亚的正规军队。”
弗莱愣住了:“头儿,你改行当兵了吗?”“不算吧,”我为他的懵懂感觉有点好笑,“事实上,我是因为与盖亚皇帝的友情,才暂时帮助他统率这支部队的。”
侯沃耸耸肩膀:“我想起来了,你曾经和我们提到过那个什么金·斯霍……”“是金·斯沃陛下!”乔纠正他的发音。“是啊,”侯沃笑笑,“记得当初他是一位王子,现在变成国王了是吗?”“是皇帝陛下!”乔继续纠正。
“实在抱歉,”侯沃友好地向他笑笑,“在各种兽人语中都没有‘皇帝’这个概念,而只有‘国王’,我对于人类的语言……也已经好多年没有运用了。”
“那么也就是说,”弗莱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你不肯离开莫古里亚,是吗?咱们必须要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是吗?人类已经毁坏了我们的故乡,现在我们逃到莫古里亚来了,却仍难逃这种厄运,并且将由头儿你来帮助完成这场厄运,是吗?!”
我沉默不语。侯沃用肘部拱了一下自己兄长的胳臂,示意他少说话,然后对我笑笑:“我了解,战争有时是无法避免的,战斗,甚至与朋友间的战斗,也是一样。那么,我只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可能,请你离开莫古里亚呢?需要什么条件?”
“很简单,”乔叫了起来,“等我们进入苏里满,砍下暴君褒曼尼尔的头,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大概就可以离开这块贫瘠的土地了。”“莫古里亚并不贫瘠!”弗莱怒目相对,“这是一片富饶的、美丽的土地!”
我抬起手,制止两人的争吵,然后慢慢地对侯沃说:“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离开,甚至结束这场战争。但我先需要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再商议解决之道--你们两个,进入莫古里亚以后,生活得还好吗?”
说实话,夹在两种友情之间的我,确实有些踌躇,而且昨天与那个兽人小部族的遭遇,也使我心头蒙上一层阴影。战场上血流成河,我不会产生丝毫的哀伤和怜悯,但战争所引起的战场外的死亡和荒废,却偶尔会刺痛我的心。我曾经是一名雇佣兵,我的任务只有战斗,无法对大局施加影响。但现在我是斯沃的朋友,是风骑兵的主将,我的活动天地更为广阔,我能否制止或起码削弱战争所带来的悲剧呢?
如果可以通过谈判,尽快地结束战争,如果可以划定一条合理的边界,使盖亚和莫古里亚之间,甚至人类世界和兽人王国之间保持较长时间的和平,那将有多少家庭避免悲剧,而弗莱兄弟的悲剧更不会再现--玛多伊娜平原上的战争不时在脑海中闪回,对于他们村庄的毁灭,不知为何,我一直抱有一份内疚之情。
“是的,”我听到侯沃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是一片和平的土地,只在白域和黑域的边界上,偶尔发生一些小的冲突。说实话,进入莫古里亚以后,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参加战争了。我以狩猎为生,而弗莱哥哥,他学会了打铁。”
弗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还只是学徒,再要两三年才可能出师。不过现在侯沃所用的箭簇,都是我打造的--是的,我们会放飞石,但一些小鸟禁不起石头,一打就烂了。”
“你们临走的时候也说到过,”我问侯沃,“褒曼尼尔是一个暴君。在他的统治下,你们的生活真的很安祥吗?”“谁去理睬那个家伙!”弗莱大声说道,“他躲在苏里满城里,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们的族长很关照,梭克艾蒙大人也很仁慈,并且智慧。我们只要听他们的就可以啦。”
“可以不管褒曼尼尔吗?”我摇摇头,这个家伙还真是幼稚,“是谁发动了对盖亚的战争?是谁把你们和你们的种族卷进战争的漩涡的?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国王,咱们也许不必要在战场上重会。”
弗莱被我的反问当头一棒,挠挠头,愣住了。乔拍着大腿,满脸都是叫好的神情。“我想知道,你们的族长,还有托南族的梭克艾蒙,他们对这场战争如何看法?”我问侯沃,“他希望战争继续延续下去吗?”
侯沃摇摇头:“不,除了褒曼尼尔,没有人愿意打仗。但是没有办法,盖亚人打到莫古里亚国内来了呀,我们必须奋起反击。”“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我摇摇头:“你损害了我,我必须反击,然后你再反击,战争由此而爆发--不,时至今日,说这些也没用了。但既然并不希望战争延续,是否有办法可以结束战争呢?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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