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授的权杖
库罗·卡米诺一直远望前方,似乎对沿途的悲凉景象视而不见。他的从骑可没有这样沉默寡言,三名轻骑兵从离开营房后就一直感叹不休——“你们知道吗,我叔父也是一个农民——我是否告诉过你,父母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都过世了,我是叔父养大的?”一名矮个子的轻骑兵有些罗嗦地向同伴们说道,“谢天谢地,听说阿尔沃多佛阁下挡住了病菌的蔓延,今年沙思路亚的收成应该还不错。叔父若是看到自己的农田也变成这样一副景象,非伤心得和婶婶抱头痛哭不可……”
“咱们现在顾不到这些田地的主人了,”另一名高个子的轻骑兵打断了同伴的话,“我只希望下个月的军粮不要再迟迟不到。虽然上回只晚了三天,我倒不怕这三天里饿肚子,可那种焦急等待的心情——尤其当敌人就在你的身边——可真是不好受!”
“如果能够尽快打垮托利斯坦人,或许就可以回家吃婶婶亲手烤出来的面包……”先前讲话的轻骑兵轻轻叹了口气。
“别做梦了,”这次打断他话的,是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轻骑兵,看相貌似乎在三人中最为年长,“你只知道饿着肚子不能打仗,你可知道担心军粮会延误送到,仅这种谢拉刚才提到过的焦急等待的心情,就能让你在战场上轻易送了性命。”
名叫谢拉的高个子轻骑兵无奈地摇摇头:“我倒宁可在战场上送了性命,只要允许咱们上战场。堂堂的风骑兵现在被分拆到各个军团,被同僚们瞧不起也就罢了,竟然被分配给侦查骑兵的工作。想想布隆姆菲尔德先生还在的时候,咱们可是皇帝禁卫军中装备最精良、最具战斗力,也最受人尊敬的部队!”
听部下提到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名字,一直跨在马背上不言不动的卡米诺,肩膀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
“如果一切都并没有改变,如果布隆姆菲尔德先生还没有死,咱们的中队长或许已经当上风骑兵千骑长了,”年长的轻骑兵一带马缰,赶上走在最前面的卡米诺,“大人,听说邦德诺将军为您预留了禁卫军第二大队副队长的位置,您为什么还坚持要留在这里呢?”
卡米诺淡淡地回答道:“我只是一名普通的见习骑士,我没有指挥更大部队的能力。”
“有谁愿意离开风骑兵部队吗?”谢拉继续叹气,“如果不是皇帝陛下的严令,相信邦德诺将军也不会离开的。咱们曾经是一个整体,战场上无往而不胜的整体,今天却落到这样的下场……”
“你错了,谢拉,”年长的轻骑兵纠正他的同伴,“邦德诺将军是自愿离开的,佛克斯先生也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风骑兵保存下来——即便是用这种令人惋惜的方式保存下来……”
“孔拉德,”卡米诺叫着年长轻骑兵的名字,“你不要去想一些自己不该想的事情,更不要到处宣扬。”
“遵命,大人。”孔拉德耸了耸肩膀。矮个子轻骑兵趁机问道:“大人,听说您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布隆姆菲尔德先生了,是吗?听说还在沙思路亚围城战以前?”
“是的,我听说大人曾经参加过布隆姆菲尔德先生领导的雇佣兵团,”谢拉也问,“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哪一年?大人您为何总不肯对我们谈起呢?”
卡米诺微微侧过头,瞥了部下们一眼:“休息够了吧,咱们该放开马蹄了。中午之前必须赶到马尔德拉镇,从那里再转而向东,绕过利娅村,这样才能保证黄昏时回归大营。”
“遵命,大人,”孔拉德抢先回答,但他随即皱起了眉头,“大地在震动。”
正当三名轻骑兵侧耳倾听的时候,卡米诺一个纵跃,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他伏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地面:“北方……东南方向也有,是大部队。”“是敌人发动新的进攻了吗?”矮个子轻骑兵有些紧张地问道,“咱们马上回营报告吧!”
“卡姆泰瑟,”卡米诺爬起身,敏捷地跳上马背,“你立刻快马回营,向伊维特将军报告,请他提高警惕。”
“我?我一个人?大人您……”
“真是愚蠢,卡姆泰瑟,”谢拉撇了撇嘴,“不搞清楚敌人的数量和来历就跑回去,咱们连侦查骑兵都比不上!”
卡米诺率领剩余的两名部下,策马奔上附近一座不高的山坡。山坡上并没有多少乔木,正当冬季,树叶也几乎全部落光了,很难找到隐蔽观察的上佳位置。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当向北极目远眺,望见敌人迎风招展的旗帜的时候,三个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夹杂在各种托利斯坦风格的繁琐家纹中间的,是几面湛蓝色的军旗,军旗正中,两道白亮的闪电交叉生辉。“是雷霆圣殿骑士团!”谢拉忍不住惊呼出声。
雷霆圣殿骑士团是教皇的直属部队,在托利斯坦的地位,一如赫尔墨新组建的黄金狮鹫骑士团在盖亚的地位,但战斗力之可怕,远非后者所能比拟。黄金狮鹫骑士团的主体是由魔法剑士和骑士职业者组成的,大都是第二等级,只有各中、小队军官是第三等级。而雷霆圣殿骑士团清一色由骑士组成,超过四成都是第三等级,其中更接近半数达到第三等级上位的水准,此外还有第四等级的圣殿骑士……
“果然名不虚传,”卡米诺低声赞叹了一句,然后招呼部下,“赶紧离开吧。”“大人!”孔拉德突然叫了起来,“东南方向也有!”
从东南方向马蹄杂沓、气势汹汹而来的,是另一支托利斯坦军精锐中的精锐,大陆上独一无二的蓝底描银圣三角军旗,证明了那是足以和雷霆圣殿骑士团比肩的教皇骑士团。想到连希格蒙德在生时都极为忌惮的德·姆雷·奥斯卡正是教皇骑士团的团长,卡米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四周地势,向南偏东方向一指:“那里,快从那里冲出去!”北面和东南面都有敌人杀来,西面三里外是高峻的山林,躲到山中或许可以免于一死,但却没有机会把情报及时传回大营,只有冒险依旧往南去了。
但他们才冲下山坡,就被敌人发现了踪迹。近百名托利斯坦骑士抛下他们的扈从,直往卡米诺等人的方向扑来。敌人喊叫着,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卡米诺猜测那一定是——“侦查骑兵?不能放他们回去,歼灭他们!”
“嘿,”谢拉笑道,“让你们欣赏一下风骑兵的速度!”
卡米诺对部下的过度自信感到颇不已为然。如果是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骑士将很难追赶上轻骑兵,但这里地形复杂,三个方向都有敌人大部队正在逐渐接近或者是绝路,自己只有一面可跑,轻骑兵的速度优势被迫要大打折扣。尤其是,这片领土是盖亚军半个月前刚占领的,对于地形的熟悉成都,绝对比不上托利斯坦人!
但愿卡姆泰瑟已经逃回去了……不,他逃回去并没有什么作用,雷霆圣殿骑士团和教皇骑士团齐集前线,这才是最为宝贵的情报,必须及时传回军团本部。卡米诺这样想着,双腿用力夹紧马腹,把臀部微微抬离马鞍,身体前倾,尽量减小风的阻力,奋力向南方奔去。
跑出大约七八里地,拐上了一条小路。身后的马蹄声已经渐渐远去了,身披全身铠甲的骑士,果然很难追上轻骑兵的步伐。卡米诺才刚暗中舒了口气,突然小路一拐,露出了前面排列整齐的一队骑士。
“咴~~”的一声,战马被紧勒缰绳,前蹄人立起来。“糟糕,他们是从哪里绕过来的?”谢拉惊恐地低声叫道。卡米诺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敌人——距离是百尺,看铠甲的样式和徽记,应该是雷霆圣殿骑士团,敌人共有七名,排成横列挡住去路,都是骑士,没带扈从。
此时再想回头另觅出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卡米诺握紧了手中的骑枪,低声对部下说:“只有冲了。不要在意对决的胜负,冲过去一个人就是胜利!”孔拉德会意地点点头,撇嘴笑道:“您放心,大人,风骑兵是最擅长进攻,也是最擅长逃跑的——只要对全局有利。”
卡米诺一扬骑枪,然后弯腰俯身,把右臂下压,使骑枪与身体几乎呈一直线。他双腿一叩马腹,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射去。敌人的反应相当迅速,立刻就有一名骑士越众而出,干净利落地扣上金属面罩,端起骑枪,迎面冲来。
卡米诺只用一半的精神关注眼前的骑士,另外一半精神,却放在因那名骑士离开横列而空出来的缺口上。五十尺、四十尺、三十尺……双方距离瞬间拉近,双方骑枪都朝向对方的盾牌,准备给予强力的一击。
但当距离缩短到二十尺的时候,卡米诺突然用右膝一磕马腹,受过训练的战马立刻向左一偏,冲向敌人端握的骑枪。这几乎是自杀性的动作,即便对方是身经百战的上位骑士,也不禁呆了一呆,动作因而产生出片刻的迟滞。
卡米诺就正在等待这片刻的迟滞——此刻敌人的骑枪正对自己的胸膛,而自己的骑枪亦如是——他猛然把骑枪朝前一送,脱手向敌人胸口掷去。敌人本能地把自己的骑枪一歪,打落卡米诺这并无威力的一击。这时候,两匹马的距离拉到了最近,几乎呈左右并排之势,战斗双方的膝盖都几乎要撞到一起了。
卡米诺掷出骑枪以后,用最快的速度一抖手腕,握住早就挂在腕上的钉锤——这是他向希格蒙德学来的,但才刚入门,希格蒙德就离开了人世,五年来,他完全靠自己不懈的摸索和磨炼,来提高对这种短小打击兵器的运用。实在太快了,也实在太近了,卡米诺来不及举起钉锤,只好弯曲肘部,把所有力量都凝固在手腕上,狠狠地向敌人肋侧铠甲最薄弱处打去。
仅靠小臂和手腕的力量,伤害力是相当小的,但这一钉锤准确地击打在衔接全身铠甲肋下接缝处的皮条上,力量透过皮条和内衬的链甲,直接透入敌方骑士体内。那骑士摇晃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吼声:“卑鄙!”
两马错蹬,卡米诺向敌人横排空缺出来的位置疾冲过去。几名骑士很快包围过来,补住了缺口,但此时卡米诺和他们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尺,利用冲锋之势追求一击得手的骑枪,已经毫无用处了。
看准一个似乎较弱的敌人,卡米诺挥起钉锤,狠狠打在他的头盔侧面。那名骑士摇晃了一下,反应停滞了大概有两秒钟。就利用这短短的两秒钟,卡米诺藉着敌人的身体作掩蔽,钉锤又打中了另一名骑士坐骑的面门。
战马悲嘶一声,踉跄着向旁退去。卡米诺趁机催马一个纵跃,从两名骑士之间的狭小缝隙里穿了过去。才刚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他突感右臂一阵无力,似乎是一名骑士丢弃骑枪,拔出单手长剑,趁错蹬时砍中了他的肩膀。卡米诺再也无法使用钉锤了,他挣扎着从马鞍上解下手弩,以膝盖张开弩弦,用左手飞快地上好了一支铁矢。
身后传来谢拉的惨叫。卡米诺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骑士正把双手巨剑从谢拉的体内拔出来,高个子轻骑兵象口麻袋似的,从马背上狠狠砸落到地面。另外一名骑士似乎刚用骑枪把孔拉德刺倒在地,骄傲地用枪尖指着俘虏的脖子。
另外五名骑士,一起纵马向卡米诺追了过来。卡米诺瞄准其中一人的面孔——那小子大概怕视线受到阻碍,并没有拉上金属面罩——沉着地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那名骑士仰天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卡米诺又连发三矢——已经有了防备的敌人,左躲右支,使他再未能奏功中的——左手往弩匣里一摸,已经空无一物了。
“如果是在五年前,我一定有整整一匣二十支铁矢,足够把这四个小子都射落马下……”卡米诺不禁苦笑起来。现在的轻骑兵,已经没有其前身风骑兵的风光了,旧有的装备日渐老化、损坏,却很难得到新的补充。就这四支铁矢,还是卡米诺掏出自己本就不多的津贴,请赫尔墨的工匠做来防身的。
但不管怎样说,自己已经冲破了敌人的包围,现在只需要放马疾驰,还有十几里路就可以得到本方军队的接应,那些铠甲沉重的骑士,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卡米诺正这样想着,突然胯下战马一个趔趄,几乎把他摔倒在地。
低头望去,战马左前蹄上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卡米诺正在暗暗叫苦,身后的托利斯坦骑士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已经催马追了过来。一柄重剑挟着劲风向他脑后劈到,卡米诺急忙侧身挥起左臂上捆绑的盾牌敲击在剑锋侧面,勉强将其打歪。
然而这个敌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卡米诺虽然逃过了头豁脑裂之厄,却再也稳不住重心,一个跟斗从马鞍上侧栽了下来。敌人非常得意地勒住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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