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授的权杖
“有这种事?”我的兴致突然又高了起来,“说得详细一点?”
“详细的状况我也不明白,剩下那些文字对我来说,要凭一己之力理解它们太勉强了——老师如果在这里的话就好了。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从那些魔法图案中找出答案。”
就这样,又是漫长的无聊时间过去了。眼看已近中午时分,我正在和希尔维拉、奥莉亚丝玩新流行的纸牌游戏,布拉德突然站起身来。
“真是麻烦的事情……”
“怎样?”我放下牌,急忙问道。
“恐怕真的要去请教老师,才有可能解决这里的问题——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布拉德解释,“不过石板上的古文字中有些互相矛盾的地方,我就没有什么可拜托的人了,那不属于魔法的领域。”
他叹口气——这家伙最近怎么老是叹气——向我一躬身:“我也许要在这地方呆上好几天工夫,殿下你请……”
“好吧,好吧,我不给你添乱了,”我笑着重新拾起牌,“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打完这一局,我就回王宫去。这样吧,既然你还要逗留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多叫几个佣人来服侍你。”
回到王宫,意外地遇到了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咦,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说什么呀,我又不是讨债的……”
原来这个雇佣兵,最近干了一票大买卖,手下都告假去衣锦还乡了,他反正没有家乡可回,又暂时不想去雇佣兵的大本营艾尔帕西亚,就到盖亚来找我喝酒。
“可惜,你晚了半天,否则我就领你去布拉德家里喝好酒。”我拉着他的手,走进王宫。
“好酒吗?为了让我喝到好酒,而被你糟蹋掉一半,酒的主人会伤心得哭泣吧。”这家伙,平时不大讲话,为什么偏偏见到我却妙语如珠,以臭我为最大的快乐?
随便他怎么说,我还是搬出了王宫里最好的酒来招待他。两个人整整喝了一个下午,我向他诉说了在紫森林中碰到契彭的事情。
“契彭也是人吧,不到三十岁就拥有了晋级龙骑士的实力——你如果努力一点,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仅仅停留在魔法剑士的等级上吧。”“喂,不要为了臭我就不顾事实和公理呀,你想想三十岁以下就达到任何职业第三级的,全世界才有几个人?”
“那你是承认自己的天赋太低喽?”他斜着眼睛望我,“何况公理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的天赋啊,只是中间偏上吧,”我突然想到了对方的弱点,故意一本正经地反击,“可是总比年纪比我大,却连职业也没有的某些人要高一点点吧。”
希格蒙德这种久经战场的雇佣兵,其心智肯定要比本身相貌坚强许多倍,这种揭人痛脚的话说出来,换了一个人怕会当场翻脸吧,可他只是嘻嘻笑着,象在看一个明知不是对手却口头充英雄的敌人一样望着我:“是啊,是啊,我年纪一大把,却毫无能力——就请王子殿下指点一下我的武艺如何?”
开玩笑,和这家伙对打,别说本身实力的差距,光比战斗经验,一场赌一枚银币,就有一万枚金币也不够输的!“好,好,你和我的侍卫较量吧,我在边上指点你就好了。”
“嘿,”希格蒙德摇头,转变了话题,“其实说到职业嘛,我已经有了呀。疾风行者你听说过吗?”
“咦?真是个奇怪一如你本人的名字呢。”
当天晚上,我们两人喝到半醉,希格蒙德突然提出要出城去看看夜景:“你不是喜欢夜晚吗?——说起来,赫尔墨的气候真是不错,每年晴多雨少。我还是喜欢晴天,无论万里无云的白昼,还是星光满天的夜晚……”
“稍微干燥了一点,”我回答他,“种地人可不会有你这种闲适的志趣,他们经常盼望和乞求多降点雨水呢。”
“这与你们贵族无关吧,不管干旱洪涝,不是照收同样高的地税吗?”
这话多少有点让我生气。我不否认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拜托,不要在我面前提‘你们贵族’这种字眼!”
希格蒙德笑一笑:“好吧,不提。不过恐怕,你这辈子也难逃这种归类了……”
说着话,我们已经并骑走出了王城南门。本来这样的深夜,是不会放人出城的,好在我的夜游行径,守门官兵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臣不敢拦挡殿下,不过请殿下尽快回城,以免招致不好的风评。”
想不到这种地方也有所谓的“忠臣”,我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风评吗?”走出一段距离,希格蒙德突然说道,“不好的风评对于你来说,不是已经累积到成千上万了吗?”
我不说话,只望着他——难道连这家伙,也想装模作样地搞什么“劝谏”吗?
“我知道你讨厌那些贵族,更讨厌那些形式化的所谓礼仪。但是,既然身为王子和王位继承人,总该多少装装样子吧。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有准备废黜你而改立第二王子克拉文的谣传呢。”
又是这种烦心的话题。这话题最烦心的地方,其实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路,没能作出最后的抉择:“你以为我那么想得到国王的位置吗?”
希格蒙德冷冷一笑:“你在自己欺骗自己。对,你并不在乎国王的称号和权力,可是你会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平庸的贵族吗?你在内心深处构造自己华丽的未来,不会仅仅是指待在亲王府里倚红偎翠吧。”
我无言。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会对我有这样的看法。他所说的,究竟是对的呢?还是错的呢?为什么连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远远的,我们望见一点明亮的篝火。向着那篝火走去,原来是一群乡下人,正围着一位吟游诗人,在听他歌唱。那诗人弹着琴,娴熟的技巧换来是悠扬的乐声,还有他略显沙哑的歌声——
……你玉兰花瓣般美丽芬芳的面庞,闪烁着黎明晶莹的露珠,
那是我的热泪,亲爱的,怎忍心看你长眠于泥土。
回忆中,你纤细的腰肢在月光下回旋,
就是北方森林中最轻盈的精灵,也不象你这般使我心醉,
你的笑靥斟满生命之美酒,你的眼波流溢快乐的清泉,
回忆中一切都这样美好,难道一切都将永远成为回忆……
那是八百年前大诗人海维赛德描绘世界创造的史诗《生命之光》,这一段正说明一切美丽都将按神的旨意最终走向灭亡。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诗句中的深意,我只是反复品味这一句歌:“回忆中,你纤细的腰肢在月光下回旋,就是北方森林中最轻盈的精灵,也不象你这般使我心醉,你的笑靥斟满生命之美酒,你的眼波流溢快乐的清泉……”
我突然想到了她,我美丽聪明的露西娅。
“在想你的情人吗?”希格蒙德这家伙还真是敏感——或者,因为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表面化了呢?
“对了,希格,”我赶紧岔开话题,“你没有所爱的人吗?……我是指,女人。”
“还没有。我当然不象你,见一个爱一个。”
“其实呢,没有心爱女性在怀的男人,心理上是不完整的。”我决定打破这虽然幽雅静谧,却略嫌沉闷和伤感的氛围。
“也许吧,”那家伙这次竟然没发现我是在说笑,“可是不完整又怎样?完整了又有什么用?”
我突然想起他一直在追寻的那个传说了:“有线索吗?你的‘心之光’?”
“就那些,都告诉过你了。安德鲁斯的魔法杖……传说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也许追寻虚无缥缈注定是我的命运吧。”
“有个建议。”
“什么?”
“去找一个美女,把她抱在怀里的一刹那,说不定你会领悟到‘心之光’呢。”
希格蒙德终于发现我是在说笑了,于是他也“嘿嘿”地笑:“有好的人选吗?介绍我一个?”
“对了,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塔比奥拉侯爵千金。她不但是人间绝色,而且武艺也非常棒,应该已经达到骑士以上的水平了吧。”
“对,我听说过,”希格蒙德回答,“对于她的武艺,想必不会是讹传,至于她的美貌嘛……”
“我见过的,我敢保证,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就因为你见过啊,”才明白那家伙是又想臭我了,“我实在难以高看你的审美能力。哈哈。”
“混蛋……我身边那些,难道你认为都不是美女吗?”
“啊哈,真正具有高度审美眼光的人,不会像你这样穿着如此没有品味吧。”
悠扬的歌声就在耳边,关于美女艾琳娜的死亡那一段第三次被重复。“回忆中一切都这样美好,难道一切都将永远成为回忆……”突然,希格蒙德跟随歌者,轻轻哼了起来。
“不会是对死亡感触良多,所以不肯寻找心爱的女性吧?”我嘲笑他。
他淡淡一笑:“好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送?什么意思?”
“我正好就此离开,趁着这美丽的夜色,去东方山脉附近办一点事情。”
“喂,咱们见面还只有半天啊,”我有点舍不得让他离开,“你不是说要大醉三天的吗?”
“我现在的心境呢,”他望着我,“非常的恬静。这种心境恐怕以后很难再找到吧……不,刻意地去寻找,本身已经落了下乘了。趁着这种心境,我想正好一个人上路。”
“总得回旅馆取行李吧。”
“我四海为家,没有行李。”说完话,他催动坐骑,漫步向南方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知道无法挽留。不,他说的对,这种氛围不是可以经常遇到的,我倒也正想一个人静一静呢。
听着吟游诗人的歌声,我早就分辨出,那是著名的阿尼·帕沙,是老达克男爵公子潘的好朋友。本来应该上去打个招呼的,可是现在的心境,只想就这样立马于旷野中,静静地倾听——
唯一的主体就是“我”,于是“我”从光明中诞生,
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唯一创造万物的真神。
拉尔夫啊,你是生命的源泉,你是生命的本身,
从龙之沙漠到魔族的领地,从北方的日出到南方的黄昏……
不知道什么时候,歌声结束了,而我依旧驻立在原地,让深夜的寒风缓缓掠过面庞。神创造了这个伟大的世界,伟大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何其渺小,作为渺小的一员,也许纵情高歌,声色犬马,虚度一生,反倒是最划算的吧。
宫廷里的人们,都把我看作傻瓜,也许真要是一个傻瓜,反而来得惬意一些。那样父王也不会喜爱我,大臣们可以明正言顺地废黜我,克拉文即位以后,将一如既往地亲近我,而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潜在的威胁?!我突然心头一凛,是啊,即使拱手让出王位,我仍然会是下任国王和他属下那些“忠臣”们的潜在威胁。唉,我竟陷在一种怎样的处境中啊,有时候甚至会想,不如和阿尼·帕沙他们一样,放弃一切去做一名吟游诗人,会自由和开心得多呢。
“喂,傻王子,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
低下头,那正是阿尼·帕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马前。
我现在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开玩笑:“对你未来的国王尊敬一点好吗?”
“哈,未来的国王,”阿尼笑了,“半个盖亚国都赞成废黜你而改立第二王子为储君,你有没有机会当上未来的国王还很危险呢。”
“那请对未来的亲王尊敬一点。”
“先不管你是不是有命当亲王。我们吟游诗人无拘无束,游历天下,把贵族所不具备的知识和美德传播到人民中间。我们是真正这块大陆上的无冕之王,为什么要尊敬不劳而食的无耻贵族呢?”
“算了,对你的朋友尊敬一点吧。”我叹口气,跨下了坐骑。
“这话还象个样子,”阿尼问我,“傻王子竟然会叹气,倒真是奇事一桩。我听说傻子是最无忧无虑的。”
“唉,这正证明我的大脑充满智慧呀——所以烦恼也多,要能和你一样成为吟游诗人,才会快乐吧。”
“你在开玩笑吧?就你那蹩脚的文采和乌鸦嗓子,还想当吟游诗人?”
“喂,给我保留一点自尊好不好?”我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
“说什么?自尊这个精灵,是不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自己跑开的呀,只有当你本身丧失了自信的时候,他才会消失呢。”阿尼拉我就地坐下,轻轻拨动他的琴弦。
“果然,吟游诗人多是哲学家——对了,阿尼,从哪里来?下个月我可能要去沙思路亚,参加潘的继任仪式,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他停止弹琴,伸手捋了捋美丽的胡须,“潘那小子,上次交给他的诗章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在没有完成前,就算我去了,他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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