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神授的权杖
年轻人微微点一点头,也用很轻的声音问道:“陛下终于回来了?”“是的,”莫德兰斯急忙说道,“请您去劝说陛下,不要因为过度悲痛而损伤了他的健康。现在,您是他唯一的亲人,只有您可以劝说他。”
这位年轻人,正是斯沃皇帝唯一的兄弟--克拉文王子。他站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轻轻摇头:“不,我并非陛下唯一的亲人。”说着话,转过头来吩咐道:“去,把小公主抱来。”
“遵命。”希尔维拉恍然大悟,急忙提起裙裾,快步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为了尽量放低脚步声,又要加快速度,使她袅娜的背影显得非常滑稽。
没过多久,降临这个人世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婴儿,被一名年长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希尔维拉引领着她,慢慢地走到皇帝身后。皇帝似乎毫无觉察,依旧一动不动。
“陛下……”希尔维拉低声呼唤道。“说了别来打扰我!”斯沃的声音沙哑而平缓,但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威严,使人听了胆战心惊。希尔维拉鼓足勇气说道:“陛下,我把小公主带来了。”
斯沃的背影猛烈颤抖了一下,接着,慢慢地转过身来。希尔维拉发现,皇帝的面颊上满是泪痕,眼光有些呆滞,双眸似乎不会转动,而必须要用头颈带动头部,再由头部带动双眼,才能看到非正前方的事物。斯沃就这样慢慢地转过身,也转过头,望着希尔维拉,然后,慢慢地垂下头,目光终于落在年长侍女怀中抱着的婴儿身上。
婴儿出生不过一个小时,刚给她洗过澡,粉红色的肌肤分外细腻湿润。她还没有睁开眼睛,眉头紧锁,却似乎并没有眉毛,头部的形状尚未稳固,还有一些变形,无齿的大嘴微歙,构成了一副世上最丑怪但也最可爱的面庞。
斯沃慢慢地从床边站起身来,慢慢伸出双手,从侍女手中接过婴儿。侍女有些不放心地将婴儿递给她的父亲,双手依然呈抱握状,保护在小公主身旁。皇帝有些忙乱,但绝不粗鲁地接过婴儿--希尔维拉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的温柔和谨慎,就连亲吻爱侣的眼睛,也没有这一刻紧张而温柔地几乎全身都在颤抖。
“她真丑。”凝望着怀中的婴儿,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突然开口说话。这句话使希尔维拉惊愕,并且有些担心。但她的担心分明是多余的,在皇帝的目光中,丝毫也没有厌恶,而流露出无穷的爱怜和欢欣。婴儿嘟哝了一下嘴,似乎感觉到身周的环境改变了,突然大声嚎哭了起来。这一来,皇帝更加慌张了,急忙把婴儿交还给年长侍女:“她……她太小了……还是你来抱。女人比较温柔。”
但皇帝此时的目光和举动,却似乎比任何一个女人更加温柔。他继续长时间地凝望着婴儿那可爱的小脸,然后转过身去,伸手轻抚皇后的面庞:“我看见她了,咱们的孩子,可爱的孩子……露西娅,你的温暖在逐渐消失,但在孩子身上,我又感受到了你的温暖……”
五天后,为露西娅皇后举行了盛大的葬礼,由盖亚地区新的最高主教帕尔格雷夫主持。皇帝的婚礼也是帕尔格雷夫主教主持的,他曾帮助皇帝,为美丽的柯里亚斯小姐戴上金质皇冠,时隔不到两年,又将帮助皇帝,送她入冰冷的墓穴,世事就是这般无常,真神的意旨无人能够领会。
先在神庙中诵读祈祷文。皇帝愣愣地站在旁边,目光悲伤而温柔地凝望着皇后紫檀木的棺材。然后,用装饰华丽的素色马车,通过北门,引领送葬的人们前往皇家墓地。送葬者超过一千人,此外,街道两旁也挤满了人群。这些围观者,本来对皇后陛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但其中不少人仍然受环境的感染,而轻声啜泣起来。皇帝骑着高头大马,紧跟在马车旁边,他的目光深邃而阴冷,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帕尔格雷夫第二次宣读祈祷文,几名侍卫缓缓地将皇后的棺材放入墓穴。皇帝有些站不稳,有人递过来一把靠背椅,扶皇帝坐下。年轻的皇帝就这样一直凝望着妻子的棺材,被盖上一锹土,然后又一锹……直至完全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和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上……
皇帝沉浸在悲痛中,而战争恰在这个时候再度爆发,究竟只是巧合呢?还是有预谋的呢?
第三卷 莫古里亚的溃灭 第9章 梦魇
班克罗夫特·凯男爵坐在书桌后的靠背椅上,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仔细地修剪着自己的指甲。他侧对着书桌,也侧对着书桌所面向的屋门,两条穿着高统皮靴的腿交叉着伸得很远。
凯本是盖亚皇家卫队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帝国屈指可数的高级将领,但三年前在鲁安尼亚战争中,他因为轻敌而一度败北,被皇帝从高位上替换下来,就任边境重镇马夫提的军事长官。离开帝都赫尔墨,离开妻子儿女,离开帝国中枢,倒霉的男爵只好渡过圣河亚伦,来到这个距离帝都近千里外的边境城镇。
他深切地了解到自己在战争中所犯下的指挥错误,他并不怨恨皇帝,他只是希望得到将功赎罪的机会,可以使自己重返中枢。但是很可惜的,皇帝没有将他调去帝国东部,那里仍存在着数个小僭主政权,和并不稳固的贵族领地,只要找到口实加以讨伐,就可以再次建立功勋,重获皇帝的欢心。最让他沮丧的是,皇帝竟然将他派到马夫提来,虽然这里是边境重镇,北去不到四十里就是鲁安尼亚国境,但自从盖亚利用平叛之机将鲁安尼亚南方诸贵族领压服以后,两国边境上连小规模的冲突都很久没有发生了。整整三年,凯在马夫提城中训练士兵,磨砺武器,却只能追击和劈砍一些袭扰商队的小规模盗贼团而已,每次遇敌人数都不会超过三十。而因为自己的尽忠职守,近半年来连盗贼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可怜的凯有时候不禁会慨叹,自己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个并不繁荣的边境城市。自己还不到四十岁,热血就必须要被冷却吗?梦想就必须要被湮灭吗?
真神似乎执意要惩罚他。本来有传闻说,皇帝将在近几个月内巡查边境各城,为此,他特意自掏腰包改善了部下官兵的武器装备,加强训练,同时还苦心策划了一场攻防演习--虽然他完全想不到会有谁来进攻马夫提城。但是,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皇后露西娅去世,皇帝被绊在帝都操办丧礼,看样子,年内都不可能成行了……
凯望一眼墙上挂着的妻子和一对年幼儿女的画像,不由再次苦笑起来。
“阁下。”自己的扈从在门外低声禀报,凯知道他带来了自己所需要的,于是点点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扈从立刻领着一名身材袅娜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白皙柔嫩的肌肤,淡蓝色的瞳仁,浅红色的长发,这一切都让凯感到相当满意,但那女子脸上似乎永远凝固着的职业性的妩媚微笑,却使他有点倒胃口。但有什么办法呢?他还可能期望更好吗?
凯点点头,以目示意。扈从对那女子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鞠一个躬,退了出去,并顺手掩上了屋门。那女子故意展示自己优美的身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绕过书桌,来到凯的面前:“将军阁下……”一边嗲声嗲气地称呼着,一边张开双臂,揽住凯的肩膀,就想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
凯放下手中的小刀,收回伸出去的双腿,同时并不用力,但也绝非温柔地抓住那女子的胳臂:“先帮我捶捶腿。”虽然已经到了安寝或做点别的什么事情的时候了,但他还不能睡。今天下午,巡逻队来报告说,在鲁安尼亚边境附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脚印,怀疑是小群野兽,或者假扮成野兽以袭击商队的盗贼留下的。凯必须等待详细的报告,然后才能安心入睡,或解决完全私人的问题。
那女子笑着向正当壮年的男爵抛了一个媚眼,然后半蹲在他脚边,伸出拳头,轻轻捶打他的膝盖上方。凯低下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女子白嫩的胸部大半暴露在低领的长裙外面。他忍不住慢慢伸过手去……
突然,一阵高亢的号角声远远传来。凯大吃了一惊,猛然从靠背椅上站起身来。蹲在他脚边的女子没有提防,向后一仰,“啊哟”一声坐倒在地上。
这种号角是由当地一种特产牦牛角制成的,比起别种号角,声音格外清亮,并且可以传播到很远,凯就任马夫提军事长官后,特意改进了这种号角,使之音域更为宽广,可以藉由不同的音高和声音长短,传递许多种信息。他辖下一千六百兵马,分成十二个小队,每个小队都配有这样的号角。
此刻,号角传来的信息是惊人的,它说明城门遭到了规模相当巨大的武装集团的攻击,并且即将被攻破了,而司号手目前所可以判断的敌人数量竟然是--超过两千名!
当守护北方城门的盖亚军小队司号手惊恐地吹响第二遍号角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攻破了。他没能吹出再次观察后又大大增加了的敌人数目,就被一柄巨斧从肩到肋,斜斜地劈成了两半。
敌人对他身上的皮甲和腰配的长剑根本不屑一顾,却捡起了沾满血浆的号角,在自己色彩斑驳的胸甲上随便擦了一下,挂到粗大的脖子上。他走前几步,一只脚踏上城堞,骄傲地昂起长满金色毛发的头颅,也鼓足力气吹动号角。因为胸腔的宽阔和气力的悠长,这次号角声更为嘹亮,相信连埋伏在距城七八里外森林中的主力部队也可以明确听到。
装扮各异,体型不一的士兵乱糟糟地涌入城门。指挥官跳上城墙,大声咆哮着,挥动他手中的巨镰。这柄巨镰足有一人半高,但立起来,仅到指挥官的耳际而已。吹响号角的士兵颤栗了一下,恭恭敬敬地把战利品从脖子上解下来,奉献给自己的长官,同时也是自己的族长。
居民们纷纷从家中跑了出来,哭喊着,躲避敌人的杀戮,但各式形状奇特的武器,诸如勾刀、矛斧、弯刃大刀、拳刃,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武器,还是争先恐后地落在他们身上。无论是老人、妇女,还是儿童,碎裂的肢体铺满了整条街道。奇形怪状的敌方士兵踩着断肢前进,发出令人牙碜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一名盖亚士兵惊恐地挺起长矛,刺向冲在最前的敌人。那敌人足高过他一个半头,手挥双头链枷,毫不费力地就格开了长矛,接着,一链枷打碎了盖亚士兵的头颅。喷出的脑浆和鲜血溅了敌人满脸,后者得意地伸出舌头来舔舔脸颊上的污迹,露出尖利的牙齿,大笑了起来。
突然,一支羽箭夹带着骇人的风声袭来,深深刺透这名敌军的皮铠,插入他的左肋。中箭者缩了一下身体,狂叫了起来,用粗糙的大手抓住仍露在铠甲外的箭尾,用力折成两段。显而易见,对于这样程度的伤害,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根本无损于他旺盛的战斗力。他高高举起手中数十斤重的链枷,向羽箭来袭处掷去。连惨叫都没有,躲在民房转角阴影处的一名盖亚弓箭手,被彻底打扁了胸膛,并被深深嵌入身后的土墙中。
站在城头的指挥官大声喊叫了一些什么,立刻,他所率领的士兵们用随身携带的各种引火用具,点着了街道两侧的房屋。熊熊的大火很快就蔓延了开来,因为烧到死尸而不断喷吐出灰黑的浓烟和呛人的臭味。指挥官满意地嘟哝了一句,这样他就可以更好地看清战场形势,布置下一阶段的攻击方向和目标了。
马夫提城的历史不到五十年,它是在盖亚将西部边境北推过亚伦河后建立的前线堡垒,所逐渐发展成型的。全城长年驻有边防军一千多名,居民则不足两万,主要为与鲁安尼亚边境贸易的中间商人和手工业者。马夫提城规模并不大,但它所作为依托的马夫提城堡,却是盖亚西北方罕见的坚固要塞,尤其当凯男爵就任军事长官以后,更将城防做了大规模的修正和改进--虽然前此他并没有预料到在自己任职期内,此城会遭受如此规模的攻击。
已经入夜,城中居民全都没有遭受攻击的准备,因为足够警惕和敏捷,终于可以逃到城堡门口并被接纳入内的,还不到一千人,其余的,就都倒在敌人的屠刀下,或是熊熊烈火中了。而若非敌人在杀戮和抢掠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一杀进城中就立刻争夺城堡的话,恐怕不用等到午夜,整个马夫提就会全部陷落。
凯全身甲胄,站立在城堡主楼的了望窗前,看着城中的大火,火光将黑夜也变成了充满杀气的白昼。他分明感觉到身旁的士兵们都在莫名地惊俱和无助地颤抖着。“真神啊,”他在心中默默祈祷,“我渴望战争和立功,你就赐予我战争,但这……这并非我所期望的,如此规模的进攻,会给整个帝国带来灾难啊。真神啊,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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