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





  不仅是照相馆的师傅和强子,凡来照相的人都被春燕迷住了,不住声地问这谁家的孩子啊,人精啊。 
  强子在人群后笑笑,过来把春燕抱起来,好了好了,没完了。 
  春燕搂着强子的脖子,爸,你最好看。 
  强子捏捏春燕粉红的小脸蛋,小丫头,哪儿有夸爸的。 
  真的爸,我看着这些人,就你最好看。 
    强子四周瞟了一眼,人们的眼光都注意在了爷俩身上。把春燕抱出来,找医生,医生也坐在稍离人群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强子过来说,这丫头没完了。 
  医生说这孩子有灵气儿,象你。 
  强子呵呵乐,走吧,我问过师傅了得过三天才能取片,咱们去街上逛逛,有年头儿没逛过大集了。 
  医生拄着拐杖起来,四下看去,走,哎,弟妹呢? 
  强子放下春燕也四下看,春燕叫妈,里里外外找,没有。 
  强子生气,冲到照相馆门口左右张望,没有妞的身影,去问门口的人,给人比划着妞的样子,穿啥衣服,长长的头发倒成了她最好认的特征。有人说看到了,顺着街往西走了。 
  强子回来扶着医生拉着春燕上车,说欠抽的,告诉她了别瞎跑。又气又急,启车,沿街找。 
  妞上次就在转弯前的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那人是医生家嫂子。 
  不知道是天生的记忆强还是因为她想的杂事少,从小到大她记住的事记住的人她就没忘过。 
  那个身影妞不敢肯定是医生家嫂子,可她盼望着是。今天强子车开到这条街就在找,照相的时候没有心情,和强子医生照完合影就跑到门口张望。真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满脑袋乱发夹着杂草叶,一身破烂的衣服到处是碎片和露出来的黑黑的棉絮,在不远处的一个买凉糕的摊前站着,伸出手,被摊主用称杆子狠狠敲下去,急急缩回手跳了两步,又挨到旁边卖糖葫芦的摊前站着,抬头看麦秆子扎的木杆上狼牙棒似的糖葫芦,好多个鲜红的蘸着糖片的山里红一粒粒红色欲滴,卖糖葫芦的轰苍蝇似地赶她。   
    妞急急冲过去,拔拉着人群,人们来不及躲的被撞歪,年岁大点不满道,疯了?几个晃晃悠悠的年青人被她撞歪,回头骂着,你妈的,找死啊。  
    妞不管,眼看跑到了这人跟前,却见旁边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阵吆喝,这个熟悉的身影象耗子见了猫似的,迅速撞开人群疯一样跑了。妞到了跟前,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嘀咕,这疯婆子又跑儿这来,呆会儿小康检查组的人来撞见了麻烦,另一个说,城里的垃圾桶多门店多,拣点东西就能吃,这帮疯子这点倒不傻了。  
    上面不是让把他们弄走吗?说省里过两天还来人呢。是得弄走,这帮疯子傻子,现在全跑县城凑热闹来了。还是没打疼,打断条腿儿下次不敢来了。  
  整条街都乱起来,人们都停下脚步跟着妞奔跑的方向看,好事的更是追着跑起来。 
  强子的车再也开不过去,医生说靠边停下吧,我们在车里等你。 
  路边被摆摊的占满,好不容易在一个卖狗链子马蹄子的地方停下车,强子说你们爷俩在车里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强子几乎可以肯定这骚乱与傻媳妇儿有关,他跟着人群一路急走。 
  妞被人群挤住,眼见着那身影拐进了一条小街,自己被周围两个年轻人和一个拎孩子的妇女揪住了,那妇女大叫,你看着点啊,跑啥,孩子都被你撞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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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点起脚向远处看,再也没有那人的影子了。
    妞四处看,那人影,是医生家嫂子吧,哪儿去了,没了,她挣开妇女的手,不顾年青人的推搡,还想往前走,年青人使劲一推妞跌坐在地。 
  人们苍蝇见血似的忽拉围一层,妞手拄在一片碎碗片上,倾刻血流如柱。  
第四部  第五十三章 寻找 
  妞一手捂着肚子慢慢起身,手掌里血流成了红色的蚯蚓,拎孩子的妇女抱起孩子钻出人群,两个年轻人咕哝着远走,人群静了一会儿,又叽喳起来:流血了,真是,快上医院吧,是啊。有个妇女惊叫起来,哟,你怀了身子吧,这可不得了,没事吧没事吧。扶了妞一把。 
  妞感激地看了那妇女一眼,肚子有点疼,她慢慢站起身弯着腰,手上的血一滴滴流在地上,妞害怕了,她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男女老少,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全是陌生的。 
  强子,强子呢,医生大哥呢,妞四下看,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敢动,又看一眼手掌,更多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滴。 
  强子,妞轻轻地喊,忍着不哭,眼泪早把视线模糊,她听不到人们在说啥,强子呢? 
  太阳刺着妞的眼睛,周围的人越来越白,妞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强子呢。 
  强子,妞喊,妞用力喊了。然后没了知觉。 
  强子远远看到围着的人群,跑过来挤进去,在妞晕倒的一刻抱住了她。 
  强子抱着妞往医院跑。 
  一口气冲进医院,大叫医生。 
  抱着妞送进急诊室,强子浑身没了力气,看着医生给妞包扎手,量血压,眼前一阵阵发黑。 
  妞很快醒了,轻轻呻吟一声,强子冲到妞身边被医生拉住说没事。强子说她怀着身子呢,医生说我们知道,你先出去吧。 
  强子坐在楼道里的椅子上,象有东西在搅和心,热辣辣地难受,方想起医生和春燕来。看看急疹室的门,想去把车开过来,可是迈不开步。 
  媳妇,是咋了? 
  晕晕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医生出来说没事了,进来吧。 
  进去时妞已坐起来,强子赶紧过来抱住她说咋样,哪儿不舒服,轻轻摸摸妞的肚子,疼不? 
  妞看看强子,眼睛亮亮地,急促地说,嫂子,是嫂子。 
  啥? 
  嫂子啊,医生家嫂子,上回我就看到,她在那儿,我追,有人赶她,她跑,我又跑,有人抓我,就找不着了。 
  妞双手抓上强子的衣襟,烈烈的说,嫂子,一定是。 
  强子总算明白了,妞亮亮的眼神殷切地盯着自己,满是兴奋,手上缠着纱布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知道疼,紧张地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唯恐自己不信。 
  强子的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睛透过急疹室的窗户望向窗外,泪水隐隐透出。 
  强子把妞抱起来,问医生,她咋样,有啥问题? 
  医生说没事,我们给打了黄体酮,如果到晚上不出血,孩子也没事儿了。 
  那她咋晕了?没事? 
  呵呵,是晕血,有这样的人,没啥大事,血压正常。 
    要住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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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不容医生说话,不住不住,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直伸到强子面前,找嫂子,医生大哥呢,快说给他。 
  强子问医生不住院行不? 
  行,但得天天来打针,在家静躺,最好别下床。 
  打几天? 
  一星期。 
  嫂子强子,快去找,我看着了,是嫂子。 
  强子生气,闭嘴。 
  妞不吱声了。 
  强子说看我回家收拾你,不要命了? 
  是嫂子,我看着了。 
  还说! 
  妞又不吱声了,可她不怕现在的强子,强子是生气好象也没生气。 
  强子把妞抱出急疹室,妞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贴到强子的脸上,恰好嘴对着强子的耳朵,妞就伸出舌头舔强子的耳边。 
  强子轻轻摇头躲她的舌头,你干啥,四下看看,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和病号都看着他俩。 
  妞细细的声音说,你也舔我了。 
  我, 
  强子被她气乐。大白天的人都看着呢,悄悄侧过头在妞耳边说,晚上我让你舔。 
  妞把头缩在强子怀里胳膊又用力搂紧强子。 
  走出医院,强子把妞放到一个向阳的地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千万别乱跑啊,看着谁也别跑了。 
  嗯,妞点头。还是四下张望。 
  强子说你听到没?你再不听话我把你扔这儿不要了。 
  嗯,妞答应得很痛快,可她依然亮着眼睛在街上搜寻着。强子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如果见到嫂子,她还会不顾一切的去追。 
  强子说算了,一起走吧,慢慢走,肚子还疼不? 
  强子揽着妞的腰,一手挡着纷纷攘攘的人群。 
  傻媳妇,她怀了身子,居然在大街上跑,她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都得强子连哄带吼,要哭个把小时,这次呢,手扎伤了流了那么多血,打了针,她居然根本不在乎,现在强子尽量放慢脚步,她却没事儿一样急急地往前走,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地看。 
  强子想到家了得好好跟她说说,吓唬吓唬她,这还得了,万一出事了咋办? 
  到了车里,强子和医生说,医生目瞪口呆,然后急急的把脸贴在车窗上向外望,低头看看妞白纱布包的手,说弟妹,咱今天先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妞不干,上回我就看着了,嫂子,在,我们去找。 
  强子说我先把你们送回家,然后我来找。 
  然而强子直到天黑,整条街的旮旯胡同耗子窟窿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嫂子的身影,只在一个垃圾桶前看到一个翻垃圾吃的流浪汉。 


  强子的心又揪得生疼,嫂子,也会和这个流浪汉一样翻垃圾捡东西吃? 
  医生已经打了几个电话叫他回来,强子终于夜里十点路灯熄了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第四部  第五十四章 生日 
  第二天第三天,以后每天强子带妞去医院打针后就开着车在街上转,一找就是半天,没有嫂子的身影,不仅没了嫂子的身影,连一个疯傻子流浪汉也没有了。街上多了些扫地的,各大楼前都摆了花,电线杆子上扯着红绸子,上面写,〃欢迎市里的领导来验收小康建设〃、〃发展是硬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少生孩子多种树〃〃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小康生活〃等等。 
  强子想,这些都是英英主管计划生育城管啥的,难怪她忙了。 
  强子已经失去了希望,不是不信妞,相反他非常相信,妞看到的就是医生家嫂子,但妞说过了有人赶,这些疯子傻子流浪汉在街晃,肯定会影响街容街貌,这帮人,一定是被城管的人赶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妞的脸色红润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常常半夜把妞踢醒,妞醒了就把强子的手拉进自己的被窝放在肚子上,孩子就不踢了,妞悄悄地笑,继续睡觉。 
  医生跟强子说,别找了,弟妹肯定是想她嫂子想的,哪会这么巧啊。强子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一定会找得着的。 
  强子和妞去乡里办证,问完强子姓名生日籍贯,然后问妞叫啥名,妞看强子,强子说叫秀丽,问姓啥,妞又去看强子,强子问妞,姓啥?妞摇头,强子的心沉甸甸地,说姓高。出生年月,妞再看强子,办证的人烦了,问你呢,你老看他干啥? 
  妞低下头,手悄悄去拉强子的衣襟,强子把她的手握住,有点凉,把整个小手都握在手掌里,说她生日是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四日。 
  三月二十四日是今天。 
  结婚证户口本都办好。上了车强子把火红的结婚证给妞,说你拿着。 
  是啥? 
  结婚证。 
  哦。 
  强子启车,妞无意识地翻着结婚证,摸着上面的国徽。 
  知道是啥不? 
  结婚证。 
  干啥用的? 
  结婚用。 
  强子按下喇叭,前面一群羊挡住去路,笑笑。 
  打开看看啊。 
  妞翻开,里面有照片,是她和强子的。妞看看强子又看照片,把你照丑了,相片不好看。 
  强子又乐,是气乐的。 
  强子这些天天天被妞气的想乐。 
  我不是让你看照片,让你看-- 
  强子想起来,妞不认识字。 
  有了这个,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说国家也承认咱们是一家子。 
  妞侧过头看着强子,眼中迷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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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子把车打个弯,说,有了这个,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了。 
  妞的眼睛瞬间如暗夜中燃起的灯,格我明亮,脸色立刻蒙上一层光辉,象晨起乍升的太阳照耀的大地,强子又看到了妞以前看他的眼神。 
  真的?妞清亮的叫,看强子,又低头看着这个红色的本本,用没受伤的手指肚一点点摸索着,再抬头看强子,真的真的?强子点头。妞双手把结婚证合起来捂在胸口,紧紧的。 
  强子转头看了一眼旷野,还没到生产的时候,野地里空无一物,远方的天色渐蓝,不时飞过几个小小的黑点,那是春来的燕。 
  强子摇开车窗,一股凉凉的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气息。 
  惊蛰了,冬眠的青蛙和蛇虽然还没有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