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玉九转萧
疑先生似是早已知道自己到了成都,就必然会遇见王立文一般。他附了这颗药丸,要自己当
晚吞服,难不成明天的宴会上,有什么阴谋?他出道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连经了几次风
波,阅历也增加了不少,想到这里就把药丸吞下,然后熄灯就寝。
****四月十九称做浣花日,这已经是很古老的事了!
灌锦江又名浣花溪,唐代大诗人杜甫故宅在此,号浣花草堂。唐代名妓薛涛家在浣花溪
边,以溪水造笺,称做浣花笺。
把四月十九这一天称为“烷花日”大概也是唐宋之间的事,正史既无从考据,只有陆游
的笔记上,有蜀人于每岁四月十九日,游宴浇花溪,谓之浣花日之言。
浣花日,只是古老的游宴习俗,它不像清明、端阳、中秋,那样流传广远,年代久远
了,早已烟没无闻,大多数的成都人,也早已没把它当做什么节日了。
最多只有两三士子,像清明踏青,上己修楔一般,在这天里出游郊野,在浣花溪上吟吟
诗,如此而已。
浣花日,在成都又热闹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
自从成都城里,出了四大公子,大家都是阀阅门弟,裘马少年,纵情犬马之余,忽然发
了雅兴,从古老的游宴节日中,又把它捧了出来,每年今日,都要大大的铺张一番。
成都是最富庶的天府之地,成都人享乐成性,浣花日既有四大公子撑腰,于是又成了每
年最热闹的日子。
每年这一天,比成都城里所有各种庙会之期,还要热闹,浣花溪上,万人空巷,万头攒
动,那份盛况,打个譬喻:真叫人缝里真能挤得死蚂蚁!
东门外的崇丽阁,大家都叫他望江楼,原是唐代诗妓薛涛的故居。
每年这一天,望江楼都是归城西玉公子包下来的,整座望江楼,都扎上了灯彩,远远望
去,成了一座彩楼!
不论你识不识王公子,只要跨上望江楼,一律酒宴招待;但只限于中午,晚上是王公
子,宴请其余三位公子,宴会才算正式开始。
***快午牌时光了,望江楼前,早已人山人海,浣花溪上早已楼船云集!
突然间,一阵得得蹄声,铃鸾齐鸣,人潮中出现了两匹骏马!前面是一匹黄鬃马,全身
毛色黄得发亮,马上坐着一个浓眉大眼、紫膛脸的汉子,敞开着胸膛,胸前黑毛茸茸,腰间
围一支软鞭,意气飞扬,顾盼自豪。
成都城里,没有一个不认识他,他是城西王公子的好友金毛吼金一凡!
凡是有王公子到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视作了王公子的保镖!
后面一匹马,白得像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配上了银鞍银镫,更显得神彩非凡!
这是王公子的座骑!
人丛中有人叫道:“快让开,王公子来了!”
也有人“噫”道:“每年王公子都要过了午牌才来,今年可来得早了!”
于是人潮像排水般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人的夹弄!
两匹马缓缓驰过,朝望江楼而去。
两边的人看清楚了,玉公子的自马上,坐的不是王公子,是一个脸如傅粉,唇若涂朱的
青衫少年,腰间悬一支红中透紫的洞箫,潇洒风流,简直俊美极了!
人丛中有人“咦”了一声,低声道:“咦!他不是王公子,这人是谁?”
另一个人道:“你没看到金毛吼替他开路,八成是王公子的亲戚!”
边上又有一人插口道:“这人简直比姑娘还生得美,只怕他是王公子的同胞兄弟!”
先前那人道:“不错,不错,他准是王公子的兄弟,咳,咱们这里要是北京城,这两兄
弟怕不早被皇帝老子拉去当驸马爷了!”
白马上的美少年,不用说正是化名白少辉的薛少陵,今天王立文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由
金一凡陪同先上望江楼来。
望江楼上上下下,此刻早已爆满,人还是不住的往里涌去,但正面靠窗的席上,只放了
两副杯筷,座头还空着。
这是王公子派人交待,特别替白少辉、金一凡两人留着的。
金一凡陪着白少辉才一上楼,立时有两名伙计鞠躬引路,带到席上,送来香茗,不待吩
咐,就端上酒菜来。
白少辉举目望去,但见沿着浣花溪,到处都是人潮,红男绿女,扶老携小,一望无际,
好像成都城里的人,已经倾城而出!不觉吁了口气冶笑道:“浣花日,果然是盛况空前,兄
弟从没见过这等热闹场面。”
金一凡斟满了酒,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笑道:“早呢,热闹还在后面。”
他用手一指,道:“白兄你瞧,这沿溪十里,一共有二十座彩台,每隔半里路就是一
台,那是王公子重金包来的戏班。其中京朝名角、地方小戏、变戏法、玩杂耍,应有尽有,
要到未牌时分才开锣,到了晚上,嗬,沿河十里,成了一片灯海,那才热闹呢!”
白少辉心中暗想:“王公子要这般大事铺张,不知究是有何目的?”心念转动,一面问
道:“每年都是如此么?”
金一凡爽朗笑道:“当然年年都是如此,咱们成都城里这是最热闹的日子,附近百里方
圆的居民,差不多都会赶来。”
白少辉故作不解,问道:“王兄这般铺张,所费不货,不知究是为了什么?”
金一凡望了他一眼,笑道:“还不是为了痛痛快快的玩乐,咱们这里的四大公子,都是
百万财富,大家凑着热闹。”
白少辉道:“金兄不是说二十座彩台,都是王兄包下来的么?”
金一凡又喝了口酒,道:“不错,二十台戏,都是王兄包来的,但这不过是今天这场大
热闹中的一部分。”
白少辉奇道:“难道还有更精彩的?”
金一凡抬头望了望天色,笑道:“自然有,来,来,咱们先喝酒吃菜,精彩节目,差不
多也快来了!”
两人边吃边喝,过了一会,只听沿河一带,锣鼓喧天,金一凡回头笑道:“彩台上开锣
了!”话声未落,但听城中响起一片火炮之声,整座成都城,好像快要翻了一般!
白少辉问道:“这又是什么?”
金一凡道:“那是四大公子出门了。”
白少辉听得大奇,暗暗忖道:“四大公子,在成都城里,果然声势不小,连他们出门,
阖城都要燃放炮仗!”
一片爆竹之声,宛如动地之雷,连续不断,渐渐接近,敢情已出东门。
火炮声中,渐渐可以听到夹着欢呼,和一阵阵锣鼓细乐,远远传来。
只见两面一丈八尺长的竖立绣旗,迎风前导,上绣四个笆斗大的黑字:“卓府龙队”。
接着是四面桌面大的对锣,和二十几名一式锦衣,手捧乐器的队伍,吹奏着悠扬细乐。
这一列队伍后面,是一名彪形大汉,手上擎着一支一丈来长的彩杆,杆顶上是一个比笆
斗还大的珠球。
那珠球全是用珍珠串成,一经阳光照射,珠光宝气,映日生辉!
接着就是九条彩龙,每一条龙的龙头龙尾,都是用珠宝札成,由三十六名精壮汉子擎
着,煞是壮观。
九条彩龙后面,是一辆敞篷马车、车身虽然并没什么装饰,但气派很大,车上端坐着一
个一身华服的瘦削脸少年,脸含微笑,神彩飞扬。
马车前后还有八匹骏马,马上汉子,一色宝蓝劲装,腰跨佩刀,一付雄赳赳气昂昂的模
样,显然是护院武师了。
白少辉道:“这人好大的气派,大概就是城北卓七公子了?”说话之前,只听望江楼前
爆竹齐鸣,九条彩龙,一个彩球,已在楼前舞了起来,从楼上望去但见一条条彩龙,宛如九
条彩带,起伏盘旋,舞得好不起劲!
白少辉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些舞龙的汉子,一个个虬筋凸露,分明都有一身武功。
而且每一节龙身底下的杆子,都擦得光可监人,分明是熟铜铸制,如果一旦有事,就是
现在的熟铜齐眉棍。
九条彩龙过去还没多久,人群中欢呼又起,鞭炮和锣鼓之声,又紧接而来!
前面是两面足有两丈来长,满缀珠旒的长幡,上绣“城南钱府”四个金字。
后面就是高跷队,每人脚下绑着的高跷架,足有一丈来高,老远就可看到。
扮演的是八仙过海,孙悟空大闹天宫,火烧赤壁,华容道等戏,人数足有一百以上。
每一出戏,到了望江楼前,就在广场上演了起来。
白少辉看出城北卓府的九条彩龙,个个都似精通武功,因此对城南钱府的高跷,也留上
了意。
这一注意,果然发现这些高跷上的人,踩着一丈高的架子,步法轻捷,如履平地,分明
都有极好轻功。而且扮演的又都是武戏,在楼前开打,手上所使也都时真刀真抢,表情逼
真。
白少辉心中愈觉疑窦重重,高跷队后面,一辆华丽马车上,坐着一个面貌白哲的书生,
不住挥手,朝欢呼人群打着招呼。
此人不用说就是城南钱二公子!
白少辉看他举止文弱,也丝毫没有纨绔习气,不觉回头笑道:“这钱二公子,倒像是个
读书的相公。”
金一凡道:“他十六岁就中了乡试,所以大家都叫他钱二秀才。”
白少辉道:“卓府的彩龙,钱府的高跷都过去了,城东赵公子和城西玉兄又是什么玩艺
了?”
金一凡笑道:“不是已经来了么?”
但听一路鞭炮雷动,锣鼓喧天,接着就是十八个彪形大汉,上身赤膊,腰围豹皮,手上
拿着明晃晃的钢叉,一路随丢随舞,上下飞滚,发出一片啷啷声响。
白少辉问道:“这是城东赵三公子的了?”
金一凡笑着点点头道:“这不过是开路的!”
不过是开路,那么后面还有?果然只听金锣大响,又是十八名腰围豹皮的大汉,手上各
擎着一面火红竖立长族,上绣:“城东赵府狮队”字样,后面一共是九头颜色不同的狮子,
一路舞了过来。
狮队后面,也是一辆华丽敞车,车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紫膛脸汉子,也一路朝放鞭炮
的群众拱手。
这赵府一行舞叉舞狮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个个身手不凡,就像赵三公子,看去孔武有
力。
金一凡道:“这赵三公子,叫做赵君亮,他老子是个武官,家里的人,个个都会上几
手。”
九队狮子,也在楼前大显身手,一个个彩球,满地滚舞,九只狮子,纵跳翻滚,各尽其
态。
这时望江楼顶,垂上两串两丈长的鞭炮,劈劈拍拍的燃放起来,震耳欲聋,硫磺烟屑,
直呛喉咙!
白少辉喝了一口酒,问道:“现在该是王兄来了!”
金一凡道:“他们都是出东门来的,只有王兄出西门,走的水道,等王兄一到,其他三
位公子,也都赶回来在这里会合。”
白少辉道:“他们现在还要到那里去?”
金一凡道:“沿江十里,凡是演戏的地方,自然都要舞到。热闹节目,全在晚上,这些
舞狮舞龙的队伍,沿着灌锦江一路舞回来,足足有三里路长。那时咱们到船上一面喝酒,一
面欣赏,四大公子每年化了大把金钱,博取的就是在那时候的片刻亨乐。”
白少辉心中暗暗思索,九疑先生要自己赶来成都,赶上浣花日,想来今晚必然有事。
四大公子如今只有城西王府还没出场,但从其他三家看来,所有舞龙、舞狮、和跺高跷
的人,几乎全会武功,而且或明或暗,全都携带着家伙。显而易见,这些人的出动,全有准
备而来。
金一凡的口气,四大公子似乎交谊不恶,似乎不可能会发生械斗一类事情。
如果以往几年,已经发生过事情,官府也会出面禁止。如果一直没有发生过事情,只有
几位花花公子争奇炫胜,似乎用不着雇用这么多会武功的人扮演?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今晚
究竟会发生什么?白少辉实在无法想得通:但他相信其中必有缘故!
舞龙,高跷和舞狮的队伍,渐渐远去,鞭炮锣鼓之声,也渐渐低了下来,人潮开始移
动,涌向江边!
金一凡回头望望白少辉,看他只是衔杯不语,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般,不觉笑道:“白
兄,瞧你神思不属,可是想着湘云姑娘么。”
白少辉蓦然一怔,红红脸道:“金兄休得取笑。”
金一凡笑道:“难道兄弟说的不对?哈哈,今晚成都城里有名的姑娘,全会到望江楼
来,去看湘云姑娘压倒群芳,独占花魁,今年只怕花国公主的宝座,也非她莫属呢!”
说到这里,只听楼上有人高声嚷道:“来了,来了,城西王府的龙舟来了!”
许多人离座站起,挤向窗口!
白少辉举目瞧去,宽阔的江面上,果然出现了九条船影,一字排开,由远处驶来!心中
暗暗想道:“王兄出动的原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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