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法师
马英豪早就看他可疑,如今看了他的反应,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飞快的瞟了赛维胜伊一眼,他对着洞中的无心低声说道:“你给我出来!”
无心歪着脑袋看他:“要不要顺便给你带出一两样?比如破陶盆锈酒杯?”
马英豪冷笑一声:“你想置我于死地吗?”
无心轻声嘀咕:“你好聪明。”
随即他晃着肩膀,像条长蛇一样从斜洞中一点一点游动向上。两只手扒上地面,他借力一纵,很灵活的跳回了人间。转身对着赛维笑了一下,他开口说道:“我没事。”
赛维面无表情的呆望着他,怀疑他会像马天娇一样,至多再有两天的寿命。她的目光又贪婪又悲怆,一言不发,心中暗想:“我会给你报仇的!”
无心向她走近了一步,微微弯腰去看她的眼睛:“赛维,我真的没事。”
赛维点了点头,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在心中作出答复:“你放心,我拼了性命也要给你报仇!”
因为她始终是不出声,所以无心只好转向了胜伊,微笑说道:“我饿了。”
胜伊惨白着一张脸,恨恨的转向马英豪说道:“你已经把人逼到死路了,现在让他吃顿饱饭,总可以吧?”
然后他对着无心又道:“无心,我们朋友一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无心越对姐弟两个和蔼可亲,姐弟两个越是苦大仇深如丧考妣。他饿得心慌意乱,简直快要笑不下去。无计可施的咽了口唾沫,他连气都喘不动了。
只有马英豪若有所思的盯着无心,认为他可能真的“没事”。
地洞被一队标枪似的日本兵围住了,其余人等暂时离了花园。
他们回了马老爷所居的洋楼。赛维本来就是单薄的小脸,此刻一张脸越发紧绷,仿佛已经不能流露表情。
她都不敢再看无心,看一眼,心脏就被狠剜一刀。仆人从厨房运来了饮食,一样一样摆满了长条餐桌。谁也吃不下,甚至连餐厅都不肯进,于是她让无心坐了首席,自己和胜伊分别陪在两边。无心见自己面前摆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小包子,当即伸手抓了一个,抓完之后他左右看了赛维和胜伊:“你们怎么不吃?”
随即他忽然有点怯:“是嫌我脏吗?”
他把一屉包子全端起来了:“要不然,我出去吃?”
赛维一直绷着脸,绷到此刻她气息一颤,抬手猛的一拍桌面,走腔变调的怒道:“屁话,谁嫌你了?吃你的吧!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胜伊隔着桌子向她一挥手:“姐,你干嘛啊?你别骂他!”
赛维把脸一扭,“哇”的就哭了。
无心先把包子塞进嘴里,然后伸手一拍赛维的肩膀:“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我没有说谎,我真没事。”
包子存在他的嘴里,撑鼓了他的一边面颊。见神见鬼的压低声音,他对着赛维和胜伊低声说道:“我会法术,我不怕诅咒。”
赛维咧着嘴转向了他,泪眼朦胧的收了嚎啕:“真的?”
无心一本正经的对他们说道:“你们记住,我是不会死的。”
赛维和胜伊怔怔的看他,感觉他不像是在撒谎,但是他的话又不合道理和逻辑。而他捏起一只包子又塞进嘴里,开始在二人的注视下大嚼。
无心凭着一己之力,吃了半张桌子的食物。马英豪走进来时,赛维正在夺他手里的大汤勺,生怕他活活撑死。而无心之所以能吃能喝,只是想要增长力气,保护姐弟二人。
马英豪停在门口,没有深入。颇为探究的盯着无心,他开口问道:“诅咒,如何破解?”
无心站在桌边,失控似的对他打了个饱嗝。
马英豪不动声色:“再问一次,诅咒,如何破解?”
无心摇了摇头。
马英豪一笑:“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随即他用手杖一敲房门。立刻有几名日本士兵一拥而入,反剪了无心的双臂。赛维和胜伊同时起身怒道:“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英豪平平淡淡的答道:“借用一下你的朋友,如果他好用,我就不再找你们的晦气了。”
话音落下,他率先转身离开;而餐厅内的日本兵亮出手铐,咔嚓一声锁了无心的双手,一路推搡着他往外走。无心在临出门前,抢着又对姐弟二人说了一句:“记住,我不会死!”
赛维追着日本兵出了餐厅,连跑带跳的往楼上冲。楼上马老爷的书房里有枪,她今天一定要给马英豪来一枪!
胜伊没了主意,茫茫然的跟着日本兵往外走,眼看他们把无心押进了楼下的一辆小汽车里。马老爷则是把赛维堵在了楼梯上,死活不让她感情用事。而马俊杰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只觉身上一阵一阵的冷,像有一股子寒风把自己吹成了透心凉,简直凉到了眩晕的程度。
小健正在暗处反复的扑向他。小健需要一具身体去救无心,非常需要。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力量微弱,抢不过马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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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英豪和小柳治在汽车里达成了共识——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要把事情向上报告给军部了。
汽车队伍疾驰在通往天津的大路上,上午出发,晚上才到。汽车队伍分成两拨,小柳治一派不作停留,直接赶往稻叶大将官邸;马英豪一派则是直奔自家。
汽车络绎开进天津马公馆的院子里,日本兵把无心从车里押进楼内。马英豪奔波一天,右腿隐隐作痛。进门之后先吃了一片止痛药,他端着一杯热茶走到了无心面前,一边慢慢的喝,一边上下的打量对方。
无心的双手依旧是被手铐锁在背后,两名日本兵虎视眈眈的站在两旁,分别握住了他一条臂膀,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马英豪仰头喝尽杯中残茶,缓缓咀嚼着口中的茶叶渣子,他发现无心的眼睛很特别——黑眼珠太大了,微微陷在眼眶里,倏忽一转,快如闪电。
“请你到我家来。”他开了口:“谈一谈诅咒的事情。”
无心轻声答道:“我有要求。”
马英豪一挑眉毛:“说。”
无心说道:“我要撒尿。”
马英豪的脸上显出失望神情。对着两名日本兵说了一句日本话,他端着茶杯转身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又倒一杯。
两名日本兵没有为无心卸下手铐,而是一路跟他进了马公馆内的卫生间。无心毫不客气的连拉带尿,一切都由日本兵伺候着。而日本兵虽然属于战争机器,但也具有人的情绪。二人站在抽水马桶两侧,统一的皱着眉头,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良久之后,无心回到了马英豪面前。马英豪看他脸上隐隐的带着点笑意,显然是很舒服,就忍不住好奇,又问一句:“还有要求吗?”
无心点了点头:“我……饿了。”
马英豪一笑:“如果你我是萍水相逢,我此刻一定好好招待你。”
无心摇了摇头:“不必,家常便饭就可以。”
马英豪再次挑起眉毛,发现对方不傻装傻,把话全拧着说。既然如此,他只好单独直入的挑明正题:“如果你肯和我合作,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吗?”
无心认真的正视了他:“大少爷,我无能为力。”
马英豪垂下眼帘,望着手中半杯热茶笑了:“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就意味着没有价值。无心,你既没有价值,我又留你何用?”
马英豪不喜欢打持久战。他活了三十来年,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如今终于正式开战,他真想痛痛快快的速战速决。对于不听话的无心,他自有一套刑罚。当然不是深牢大狱里的老一套,他可没有耐性去做行刑人。
他把无心带进了他的密室里。让人扒下了无心的衣裤,他用手杖轻轻一杵半面墙大的玻璃缸,缸中新换了水,水位高出了他的头顶。几条海蛇在其中穿梭游曳,在电灯的照耀下,它们显得分外绚丽。
扭头望向无心,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充当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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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他微微一笑:“不合作的代价。”
下一秒,无心腕子上的手铐被解开了,他被人高高举起,直接扔进了玻璃缸中。
扑通一声落了水,他在水中仰起头,就见一面铁丝网从天而降,罩在了玻璃缸上。而玻璃缸的边缘镶着一圈铁箍,铁箍每隔一段便有铁环突出,几把锁头挂上去,便能把铁丝网固定在玻璃缸上了。
马英豪等着无心服软求饶,所以并没有即刻上锁。然而隔着一层厚厚的有机玻璃,他只见无心缓缓下沉,没有恐慌,没有挣扎,只有几串银亮亮的细碎气泡,从他的耳孔鼻孔中逸出。
苍白修长的身体落到缸底,剧毒的海蛇们似乎没有当他是个活物,纷纷在他的腋下与腿弯之间穿梭,姿态是一如既往的灵动。
马英豪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而无心在水中把脸转向了他,抬手拍上了玻璃缸壁。歪着脑袋继续探头,他的鼻尖在玻璃上贴出一个小平面。
海蛇的尾巴在他头顶盘旋扭绞,他向上一转眼珠,做了个天真好奇的表情,然后继续向前凝视了马英豪。
马英豪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爆发似的大吼一声:“上锁!快,上锁!”
无心双手全贴在了玻璃上,仰头去看几名半老仆人踮脚伸手,很费力的把铁丝网锁在了玻璃缸顶。玻璃缸太高了,仆人们虽然都算是高个子,但还是有人需要踩着小板凳借力。如果他猛窜上去,或许还能突破铁丝网逃脱,可是日本兵站在门口,他们全副武装,举枪就能把他也打成一张网。
于是无心就没有动。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有点惦念北京的赛维和胜伊,并且真饿。
马英豪的手有一点抖,连带着手杖都软了,点在地上虚虚直晃,不能完全取代他的右腿。东倒西歪的出了密室,他心中狂乱的想:“怎么回事?”
随即他告诉自己:“水性好,一定是他水性好。老二老三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马英豪让仆人给自己拧了一把热毛巾,满头满脸的狠擦。擦过之后眨巴眨巴眼睛,他认定自己是太疲惫了,累糊涂了。于是他饭也不吃,一头倒在沙发上,闭了眼睛就想睡。身体沉重到了极致,反倒是轻飘了,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虚弱至极,竟然一动都不能动。
仆人都消失了,客厅黑暗如同深水。忽然外面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他依旧是不能动,只能极力睁大一双眼睛。潮湿微咸的海水气味弥漫开,毫无预兆的,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他的咽喉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现在了他的眼前,是无心的眼睛。眼睛大极了,黑到不见了眼白,在暗中骨碌碌的乱转,像鸟,像蛇。
“我饿了。”他清楚的听到了这三个字,是无心说出的,看不见嘴,但是听得到话。
没有呼吸,没有热气,只有血腥味道直冲他的鼻端,让他很笃定的预感到了一口利齿的逼近。惊恐万状的大叫一声,他一挺身坐起来,眼前放了光明,原来方才只是一个梦。而搭在脖子上的冷毛巾落到腿上,是噩梦的始作俑者。
客厅里面的确是早没有人了,墙角的座钟倒是尽忠职守,在静夜中敲响了十二点整。马英豪摸过手杖,冷汗涔涔的起了身。单身汉的日子是不好过,他想,等到将来事情彻底完结了,自己应该把佩华接过来。两个都是苦命人,应该互相怜惜,况且她性情柔和,应该不会干涉自己的嗜好,比如养蛇。自己不抽大烟不嫖女人,养几条蛇,实在不算过分。
他一边想,一边出门进了走廊。慢条斯理的走向尽头密室,他且行且嗅,下意识的害怕梦境成真。最后摸出白铜钥匙,他打开房门,房内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于是他蹲下来,在下方隐秘处摁了电灯开关。
玻璃缸旁亮起了一串小小的电灯泡,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但是烘托出了一缸流光溢彩的水。玻璃缸正中竖起了一丛钢管,上面盘满了海蛇,水中就显得空荡了,只悬浮着一个无心。
骤然而来的光芒惊动了无心,他在水中灵活的转了个身,直勾勾的向外盯着马英豪。而马英豪看了他方才的动作,感觉他既像人又像蛇,在水中的样子,也很美。
玻璃缸再大,也大得有限,尤其无心生得长胳膊长腿,在里面就不能自如的游。马英豪仔细寻找着他的鳃,没有找到。而无心把一只手拍上玻璃,对着他张嘴说了一句话。
马英豪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很好奇的抬起左手。隔着一层玻璃,他印向了无心的手掌,同时忍不住微笑了——即便无心当真再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也不打算要了对方的性命。他会制造一只更大的玻璃缸来容纳他,他看起来不是比任何海蛇都更有趣么?
无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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