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作主
了。〃杰斯特罗微笑着,用两只手朝整个房间轻轻比划一下。〃结果我就到了这儿。我用读书会给我的稿费买了这地方。你呢,拜伦,你有什么计划?你打算回美国吗?〃 〃我不知道。我这会儿一点也拿不定主意。〃 〃你想找工作做吗?〃 拜伦愣了一下。〃嗯,我揣摩找个工作做也不错,先生。〃 杰斯特罗不慌不忙地走到书桌旁边,在一大堆书里寻找什么,还取下眼镜把书举得离脸非常近地仔细看书名。〃我本来有一个很好的研究生,一个耶鲁毕业的小伙子,不过他父母害怕战争爆发,把他叫回家去了……啊,在这儿呢。我每星期给你二十元,能不能使你对君士坦丁大帝感兴趣?这是本写得很好的一般传记,你可以从它开始。〃 〃先生,我历史课考不及格的次数比哪门课都多……〃 〃我明白了。你不愿意接受这个工作。〃 年轻人接过那本厚书,犹豫不决地翻阅着。〃不。我想试试。谢谢您。〃 〃哦,你想试试,是不是?虽然你说你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为什么?〃 〃嗯,为了钱,也为了呆在您身边。〃这倒是实话,只是他隐瞒了第三个主要原因:为了娜塔丽·杰斯特罗。 杰斯特罗装出很严肃的样子,随后噗哧笑了出来,〃咱们试试吧。〃 他父母后来收到的那封信……他在信里谈到那个姑娘,结果引起维克多·亨利写了那封颇有分量的回信……的确很容易使人误解,虽说这并非写信人的本意。倒是有人在恋爱,但娜塔丽的情人是莱斯里·斯鲁特。他每星期来两三封信,都是外交部那种又长又厚的白信封,信封上是棕色墨水写的细长字体,印着〃免费递送〃字样的地方贴着邮票。拜伦一看到这些信封就觉得讨厌。 他每天有好几个钟头和她一起呆在二层楼大房间里,那是杰斯特罗的主要图书室。她的办公桌就放在那里。她回复信件,用打字机抄打原稿,跟意大利女人一起管理家务。拜伦坐在图书室的长桌旁边工作,阅读有关君士坦丁的材料,核对事实,画几张关于君士坦丁大帝领导下重要战役的地图。只要他一抬起眼睛,就可以看到那张伏案工作的光滑的脸,美丽的颧骨上面照射着阳光,如果在阴雨天,就照射着灯光。他也可以经常看到那双穿着丝袜的美丽的长腿。娜塔丽身穿深褐色的羊毛衣服,跟他打交道时总是一本正经。斯鲁特离开以后,她几乎不擦脂粉,把头发往后梳成一个大髻,跟拜伦谈话时态度直率而冷淡。可是他的痴情反而扎了根,而且与日俱增。
《战争风云》第二章(6)
他在遇见她之前,有好几个月没跟美国姑娘交往了,现在他们天天见面,这个四壁是书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一连好几小时呆在一起。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使他倾心于她了。但她另有使他动心的地方。娜塔丽·杰斯特罗跟她有名望的叔父讲起话来态度自然,就好像他们两个在智力上没有什么差异似的。她学识的广博使拜伦自惭形秽,然而她没有一点点书腐气。根据他过去的经验,年轻姑娘都是轻骨头、傻瓜蛋,经不起微微一笑和几句恭维话。在大学里,后来在佛罗伦萨也一样,她们都对他很溺爱。拜伦有点儿像阿童尼,懒散而没有热烈的爱情。他跟华伦不一样,有点受他父亲的影响,生活上比较严肃。他认为娜塔丽又聪明又可爱,是一块光芒不外露的美玉,被弃置在山野,不受人注意。至于她对他冷淡,他认为是正常现象。他一点不想消除这现象。 他干了一些他从来不曾干过的事儿。他偷了她的一块浅蓝色小手绢,晚上坐在镇上的旅馆房间里拿着它拼命地闻。有一次他把她留在桌上的半块饼吃了,因为饼上印着她的齿痕。后来她找不到那半块饼,他却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整个说来他的举止有点失常。但娜塔丽·杰斯特罗似乎一点没觉察到。拜伦有一层深不可测的硬壳,从孩提时就已长成,保护他不让他苛刻的父亲看出他的懒惰和极差的学业成绩。 他们经常聊天,当然啦,有时候也一起乘车出去在深山里野餐,她几杯酒下肚,就会稍稍对他热情一些,态度有点像姐姐对待弟弟,不久他就打听出她爱情故事中的一些重要事实。她曾在巴黎大学研究社会学,斯鲁特是杰斯特罗的学生,教授写信向他介绍了娜塔丽。他们之间爆发了爱情,后来娜塔丽在盛怒之下离开了巴黎,跟她父母在佛罗里达住了一阵。随后她又回到欧洲,在她叔父手下工作。据拜伦猜测,她来欧洲也是为了离斯鲁特近一点,作另一次尝试。斯鲁特这时已接到调任华沙的命令,娜塔丽正计划在七月间到华沙去看他,因为那时候杰斯特罗也要到希腊的岛上去避暑。 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野餐,拜伦把酒瓶里最后几滴酒倒在她杯子里的时候,大着胆子直截了当地刺探她一下。〃娜塔丽,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她坐在一条毯子上,把两腿裹在格子花裙子里,眺望着山谷那边棕色的冬天葡萄园。她把头一歪,露出调皮的询问神气,答道:〃哦,工作就是工作。怎么啦?〃 〃我好像觉得你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嗯,我来告诉你,拜伦。你在恋爱的时候,就会做出奇怪的事来。〃他的反应很冷淡,脸上毫无表情。她接下去说:〃这是一个方面。此外,坦白地说,我觉得埃伦相当了不起。你说呢?尽管他老想出一些非常奇怪的念头,也非常喜欢自我陶醉,还有种种诸如此类的毛病,不过这本关于君士坦丁的书的确写得很好。我父亲是个慈爱、聪明、善良的人,但他只是个会堂负责人,也是个运动衣制造商。埃伦是个著名作家,也是我叔父。我揣摩自己很沾他的光。那有什么不对呢?当然,我也喜欢替他打字,从新写的原稿里看他的头脑怎样工作。那是卓越的头脑,他的风格也值得赞美。〃她又带着询问神气看了他一眼。〃那么你干吗要做这工作呢,我倒真是不太明白。〃 〃我吗?〃拜伦说,〃我身上没有钱了。〃 早在三月里,杰斯特罗接受一家美国杂志约稿,准备为即将举行的赛马写一篇特稿。这样他必须放弃去希腊旅行的计划,因为赛马是在七月和八月举行。可是这笔稿费优厚得近于荒谬的程度,他说,因此他舍不得拒绝。他跟娜塔丽说,她要是肯去观看赛马,代他做调查研究工作,那么他就给她一半稿费。娜塔丽立刻答应了,没想到……拜伦是这样看的……她叔父是要阻止,至少是要延迟她去华沙的旅行。杰斯特罗有一次毫不含糊地说,娜塔丽那么追斯鲁特不是有身份女子应有的举动,也不是好的策略。拜伦琢磨斯鲁特并不想跟娜塔丽结婚,也明白是为什么。对一个从事外交工作的人来说,在这样的时候娶一个犹太女子做妻子是灾难性的;虽然拜伦觉得,要是他处于斯鲁特的地位,他会为了她高高兴兴地离开外交界。 娜塔丽当天就写信给斯鲁特,通知他说要把去华沙的日期延迟到八月赛完马以后。拜伦看着她在打字机上打出那封信,竭力不让心底里的喜悦露到脸上。他心想,她也许去得成,也许去不成!也许在这期间会爆发战争,阻止她前去。拜伦希望,希特勒如果真要进攻波兰,那么最好快点动手。 她写完信,他就用同一架打字机给他父母写了那封难得的长信。他本来只想写一页,结果写了七页。这是好几个月内他写给他们的第一封信。他一点没想到他已在信中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坠入情网的年轻人。他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描写他的工作、他的雇主,还有那个跟他一起工作的可爱姑娘。因此帕格·亨利白操了一番心,写了那么严肃的回信。拜伦接到信时,感到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他根本没想到要跟娜塔丽结婚,就好像他根本没想到要改信###教一样。他只是被爱情迷住了心窍,那个年轻女子简直可以说近在身旁,远在天边。他觉得现在只要能跟她厮守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他又写了封信向他父亲解释明白,可是,这封信到达华盛顿时,亨利夫妇已经启程去德国了。
《战争风云》第三章(1)
罗达嫁给海军军官这么多年,却始终不习惯于整理行装和搬家。她干起来倒很在行,开列长长的名单,记起各种琐事,半夜里醒来匆匆记下笔记,不过她也会一下子变成泼妇,从黎明到深夜,屋里到处可以听到她忿怒的声音。帕格整天呆在海军情报部里,拼命研究德国,连饭都在陆海军俱乐部里吃。然而,尽管日子紧迫,罗达却办得头头是道:贮藏好家具,锁上屋子准备出租,付清欠账,收拾好她自己的衣服和帕格那只装便服和军服的沉重大衣箱,还把梅德琳送到自己妹妹家里。 大邮船弯弯的黑色船尾高矗在河边石子路上,船尾上横写着〃不来梅〃几个金色大字。金字上面,迎着赫德森河上吹来的凉爽而带有鱼腥臭的微风,一面极大的红旗在飘扬,露出中央白圈里一个黑色大卐字。 〃老天爷,这一切都实有其事。〃梅德琳从出租汽车出来的时候跟华伦说。 〃什么实有其事?〃华伦问。 〃哦,关于希特勒的一切。纳粹、’元首万岁’、焚书……在报上读到这一切,总觉得那么可笑、那么疯狂,简直难以相信是真的。可是瞧,卐字就在那里呢。〃 维克多·亨利抬头瞟了一眼纳粹国旗,整个脸儿都皱蹙成一团。罗达在兴致勃勃地吩咐脚夫搬运行李。〃装运这只桶还必须得到特别许可。希望我们的德语没有白学。你们跟我们一起上船去看看吧。〃 他们坐在镶有阴暗的雕花护墙板的头等舱房里,在一大堆手提箱和衣箱中间凄凄凉凉地说着闲话,后来坐立不安的罗达忽然跳起身来,拉着华伦一起到邮船的甲板上散步去了。梅德琳趁机告诉她父亲说她不想继续念大学了。跟她呆板的姨母和更呆板的姨父以及两个孪生表弟一起生活两年,她说,是她怎么也受不了的。 〃那你打算干什么呢?念了两年大学,老有好几门课不及格,〃维克多·亨利说,〃你总不能整天躺着看《时装》杂志一直到出嫁吧。〃 〃我要找个职业。我可以工作。我对学校腻烦透了。我讨厌读书。我一向对读书不感兴趣。我不像您,也不像华伦。我揣摩我倒更像拜伦。我拿我自己也没有办法。〃 〃我也一向不喜欢读书,〃亨利回答说,〃谁也不喜欢读书。你只是做你应该做的工作,而且应该把它做好。〃 女儿笔直地坐在大圈椅的边沿上,露出最讨人喜欢的微笑。〃求求您!先让我休学一年吧,我保证我干得了。纽约的无线电中心有不少工作给年轻姑娘做。我要是干不了,就一定老老实实回大学去念书……〃 〃什么!纽约?才十九岁,就独自个儿到纽约去?你疯啦?〃 〃就光今年夏天,让我试试吧。〃 〃不成。你得跟奥古斯塔姨母一起到新港去,照已经安排好的那样。你不是一向很喜欢新港吗?〃 〃去一个星期,当然很好。住一个夏天,那就叫人腻烦死了。〃 〃你还是去吧。从秋天开始,我要你按时写信给我,报告你大学里的学业成绩。〃 梅德琳往圈椅上一靠,从基普·托莱佛送来的满满一篮新鲜水果里挑了只苹果,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她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面,偶尔恨恨地瞪了她父亲一眼,一声不响地啃着苹果,一直到她母亲和哥哥回来。帕格拿了本谈德国炼钢业的书看着,尽量不去理会她的眼色。他并不喜欢在这样情况下跟他女儿分别,不过她提出的要求他简直无法想象。 〃不来梅号〃中午开船。华伦和梅德琳刚离开码头,乐队就奏起一支欢乐的德国圆舞曲。他们坐出租汽车进城,一路上彼此很少说话。亨利的沉默寡言给全家树立了榜样;孩子们只是在小时候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成年以后就各走各的生活道路,很少彼此谈论如何生活。华伦送梅德琳到无线电城下车,并不问她在那儿打算干什么。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饭,看一场戏,然后乘午夜的火车回华盛顿。 梅德琳走进美国RCA无线电公司大厦,在极大的休息室里东张西望,呆呆地看着绘在墙上和天花板上的迪亚戈·里维拉壁画。后来她又溜达到一排全国广播公司艺术人员和职工的专用电梯附近。她发现进进出出的人大多不向那个穿制服的看门人出示证件,只是冲他微笑着,挥挥手,或者匆匆穿过用绳子拦成的入口。她也急匆匆地溜了进去,努力装出一副像是二十五岁而且是内部职工的样子。看门人斜盯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想拦住她。她却一个箭步蹿进了一座挤满了人的电梯。 她在广播公司内室里闲逛了一个钟头,欣赏着厚厚的咖啡色地毯、高大的黑色圆柱、一车车从她身边经过的灯光和广播设备、广播室外面耀眼的红灯、从各个门口匆忙地进进出出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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