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作主
他朝那堵黑墙的墙脚指了指,墙脚的白灯泡亮了,组成一排锯齿形。〃墙上的灯从下往上亮,就表示进入战斗准备,跟着就是起飞、发现敌人,最后当然是双方交火。那是一排红灯泡。我们六个分站跟我们和飞行员们说话。我们在这里把全部情况汇在一起。空战激烈时,空军少将会来亲自指挥。啊,对了。关在左边玻璃室里的那些可怜的人是收集从地面观察站发来的情报的,右边的人收集来自防空站的情报。因此有关德机在我们领空的消息很快就从这里反映出来。〃 在这里,帕格并不像在凡特诺时那样吃惊了。他已经知道有这种系统存在;可是现在仔细一观察,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先生,照您说来,不是要有几十万英里长的电缆吗?成千上万根线路,林立的设备,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装备好的?〃 〃啊,两年前我们就定出计划了,那班政客认为这笔经费太大,不同意。慕尼黑会议之后我们才拿到经费。这是一股逆风,不是吗?嘿,开始啦。我相信德国佬已经来啦。〃 那堵黑墙上的白灯泡开始往上亮。坐在勃纳…沃克旁边的青年贵族把话机递给他。勃纳…沃克即刻用皇家空军的暗语讲话,他的目光从墙上移到放地图的桌上。然后他把话机送回原处。〃不错,凡特诺雷达站现在报告说,敌人开始进攻,有的正准备进攻。其中两起是四十架以上,一起是六十架以上。〃 梯莱特说:〃戈林真是头蠢驴,他怎么不捣毁我们的雷达站?这肯定是他的一个历史性的错误。〃 〃啊,他尝试过,〃勃纳…沃克说,〃可是要做到并不那么容易。除非他们击中铁塔,把它炸得粉碎。不然的话,它像一株棕榈树,暴风雨过后,依旧挺立起来。〃 〃那么,他应该不断地炸。〃 白灯泡不断在板上往上亮。作战指挥所即刻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但是,没有人露出惊慌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空军少将来了。他很瘦,显得很严肃,留着稀疏的小胡子,跟梯莱特将军很像两兄弟。他走进来以后,起初没有注意到客人,后来跟梯莱特打招呼,他脸上带着十分热情的笑容,这使他看来和蔼可亲。 毕京山控制站的红灯首先亮了。维克多·亨利看见帕米拉抬头朝这些灯光看了一眼。她和别的姑娘们忙于摆弄箭头和号码盘,桌面上立刻清晰地显示出四队飞机正沿着不同路线向英国南部进袭。地上接电话的人们很低的、嘁嘁嚓嚓的报告声混成一片。楼座里没有人聊天了。亨利坐在那里眼看红灯一个个亮起来,他像看球赛似的被吸引住了。在约二十分钟内,木板上半数中队的红灯都亮了。 〃差不多啦,〃勃纳…沃克不再发紧急命令,信口说一句,〃我们几乎出动了二百架飞机。这批飞机下来加油、补充弹药的时候,另有一批在旁作掩护。〃 〃你们木板上的红灯有全亮的时候吗?〃 勃纳…沃克抿了抿嘴唇。〃有。那是由不得你选择的。目前,后备力量已经快用完了。〃 帕格竭力想象,在那遥远的、蔚蓝色的天空现在正有多少飞机在云层里蹿来蹿去。这场飞机的搏斗造成多少像年轻的华伦和拜伦那样的德国和英国青年的死亡。帕米拉那位冷静的桔子水爱好者,矮矮胖胖的演员,这时也穿着黄|色救生衣,以每小时几百英里的速度在空中飞翔,同时要注意飞机的反射镜里有没有白色的方机头出现,或者向冲过来的漆有黑十字的敌机射击。 毕京山的两个灯泡朝上亮,变成白色:返回基地。 〃从德国飞机起飞开始,战斗很少超过一小时的,〃勃纳…沃克说,“他们很快就没油了,非回去不可。他们像精疲力竭的蝙蝠,时常掉下海去。俘虏们说,德国空军给英吉利海峡取了一个不雅的名称,相当于你们美国的’粪沟’。〃 几分钟以后,红灯一个个熄灭了。空军少将离去了。下边的姑娘们把桌上的标志全都拿掉了。勃纳…沃克爵士接电话,听取汇报。他用两只瘦骨嶙峋的、毛茸茸的手拼命擦了擦自己的脸,转向帕格。他的两眼布满了红丝。〃您愿意跟帕米拉·塔茨伯利谈谈吗?〃 〃当然啦。情况怎么样?〃 勃纳…沃克精疲力竭地耸了耸肩膀,说:〃我们不能把每架轰炸机都挡回去。我怕有不少飞机已经穿过防线,干尽了坏事。但有时候打完仗,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糟。我们损失了不少飞机。他们也一样。要等一两天,才能有准确数字。我想我们打得不坏。〃 当帕格跟这位青年贵族走出去,留下梯莱特跟那位精神萎靡的高级官员交谈时,帕格回头朝那座剧院望了一眼。那堵墙上又只剩墙脚或靠近墙脚的灯泡亮着。屋里静悄悄的,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泥土气息。通往地面上的楼梯显得更长更陡了。帕格感到很累,尽管他什么也没有做,一直坐在那里观看。他气喘,心跳,见到阳光感到很高兴。帕米拉穿着一身蓝军服站在外边的阳光下。〃啊,您参观过啦,可是今天不是最好的一天。台德掉下去了。〃她说话的声音很镇定,带着闲谈的口吻,但她用冰凉的双手不安地握了握他的手。
《战争风云》第三十二章(5)
〃你能肯定吗?〃 〃是的。他可能跳伞了。但是,他的飞机掉到海里去了。跟他同一个中队的两个同伴报告说,他掉下去了。〃她紧握他的手,用闪着泪花的眼睛望着他的脸。 〃帕姆,你说过,他们常常会爬出海面,很快回到工作岗位。〃 〃啊,当然。那要靠台德自己了。我要了一张特别通行证。今天晚上我要到伦敦去。您能请我吃顿饭吗?〃 一周过去了又是一周。伽拉德始终没有回来。帕米拉到伦敦来了好几次。有一次,维克多·亨利对她说,她好像只是在她高兴时才参加战斗。她回答说:〃我表现得糟糕透了,我想尽了办法,利用别人的同情和好脾气,让别人过分迁就我。我很快就要被关在营房里听候处分了。不过那时候您已经走啦。现在呢,您还在这里。〃 这里的美国人都认为帕格·亨利找上了一个年轻的空军妇女辅助队员。为了安慰帕米拉,他常常带她去弗莱德·费林的公寓。公寓在英国和美国人聚会中心贝尔格拉夫广场。自从费林跟罗达在圣诞夜争吵以后不久,德国人因为费林透露了汉堡被炸的一些实际情况,把他驱逐出境。费林又和伦敦的姑娘们打得火热,据他自己说,他常是精疲力竭地到广播室去。他那些关于战时英国的激励人心的动人描写引起美国人士的深切同情,孤立派认为他显然拿了英国人的钱。 维克多·亨利第二次把帕米拉带到这个公寓时,费林在过道里单独碰见帕格时说:〃尊敬的亨利先生,您是在偷着干吧?她个子很小,可是很老练。〃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 〃不错,韬基·塔茨伯利也是我的老朋友。〃 〃对啦。就是她。她的未婚夫是一个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在战斗中失踪了。〃 费林的大圆脸上浮出会心的微笑。〃原来如此,她应该找一点安慰啊。〃 帕格抬头望望他。这位记者身高六英尺多,体格壮实。〃你是想好好挨一顿吗?〃 费林的笑容消失了。〃帕格,你这样认真吗?〃 〃我很认真。〃 〃我不过问问罢了。罗达有信吗?〃 〃她非常想念我。纽约乌烟瘴气。她很厌烦,天气热得受不了。〃 〃情况正常。我的老朋友罗达。〃 进出这所公寓的男人,经常有妇女作伴,经常带着几分醉意。这些人中有陆军和陆军航空兵团的观察员,报社记者,电影演员,商人,他们跟帕米拉跳舞,开玩笑,但都把她当作维克多·亨利的情妇,不打扰她。 九月初,有一次他和帕米拉在她的公寓里喝酒,谈到这些事。帕格说:〃淫乱、淫乱……仍然是战争和淫乱……除此都不时髦。〃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哎呀,想不到你还是莎士比亚专家哩。〃 〃帕米拉,除开西部小说,圣经和莎士比亚是我作为消遣的仅有读物,〃帕格相当严肃地说,〃读这些书很有益。干海军这一行,可以有机会读不少莎士比亚。〃 〃嗯,我们这里可谈不上淫乱,〃帕米拉说,〃只是人们不知道罢了。〃 〃你是在抱怨吗,姑娘?〃 〃当然不是,你这个笨老头子。我不敢想象你的妻子怎么受得了你。〃 〃呃,我可是个好脾气、有耐心、从不埋怨别人的好伴侣。〃 〃上帝保佑你,你说的不错。〃 这时,空袭警报忽然鬼哭狼嗥地尖叫起来。帕格尽管听过多次,仍然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天啊!〃帕米拉说,〃他们来了!那不是。倒霉的战斗机司令部干什么去了?〃她和维克多·亨利并肩站在她起坐间外的小凉台上,手里拿着冰威士忌汽水杯,注视着一排排组成不整齐的大V字形的轰炸机群。飞机飞过蔚蓝色的、晴朗的天空,在黯淡的斜晖中清晰地展现在眼前。高射炮到处发射,但它们只是在轰炸机群附近冒出白色和黑色的烟团,不起别的作用。 〃我怕是在最南边和战斗机护航队干上了。〃维克多·亨利的声音有些发颤。轰炸机的数目使他大为吃惊。大批飞机如同未来派电影里的侵略者一样袭来,空中充满了亿万蜜蜂有规律的、愤怒的嗡嗡鸣声。此起彼落的砰砰的高射炮声竟相形见绌。一队V字机群飞过去了;但是蓝色的远方,又出现了几队。当它们飞到城市上空时,面积之大,数目之多,令人难以置信。轰炸机飞得不高,高射炮似乎就在V字队形里爆炸开来,但是飞机继续往前直冲。低沉的炸弹爆炸声响彻整个城市,灰白色的火焰夹着硝烟在阳光下飞腾而起。 帕格说:〃他们像是选中船坞了。〃 〃我给你再拿一杯来,好吗?我可是一定、一定要喝一杯。〃她拿走他的杯子,急忙回屋去。 轰炸机不断从东南方向出现。帕格考虑梯莱特少将的话可能不错;这是德国人软弱的表现,是戈林最后摊牌?是一种软弱的表现!但是为这次令人难以置信的、沉着的大规模轰炸,德国战斗机护航队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啊。英国战斗机可以像击落锡铸的鸭子一样,击落这些又大又慢的飞机。他们早就证实了这一点。可是现在,轰炸机继续飞来,肆无忌惮地在伦敦上空示威,像是一个陈列恐怖飞行机器的展览。 她端出饮料,朝空中瞥了一眼。〃啊呀,上帝保佑,又来了不少啦!〃
《战争风云》第三十二章(6)
她倚着栏杆,靠着他的肩。他用胳膊搂住她,她偎在他身边。他俩就这样站在一起,注视着德国空军为了迫使英国投降而开始轰炸。这是九月七日。 沿河,硝烟弥漫,射向天空的炮火更多、更猛烈了。城里一些地方,没有击中目标的炸弹燃起一小堆一小堆的火焰。在头一阵惊恐过去之后,以后倒也不觉得怎么可怕了。声音离得很远,一块块的火焰散布在一大片红色和灰色的完好的建筑物中间,显得疏疏落落。伦敦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广阔的城市。小胖子戈林这次大举进袭并没有给它带来多大损失。只有熊熊燃烧的泰晤士河岸仿佛受了些创伤。这就是从帕米拉的凉台上看到的首次全面空袭的景象。 他们在警报解除后步行到莎荷去吃饭,那边也是这番景象。人行道上熙来攘往的伦敦人精神振奋,毫不气馁,甚至显得趾高气扬。不相识的人互相交谈,有说有笑,还翘起大拇指。交通与往常一样拥挤。马路上看不到被破坏的痕迹。远处救火车的叮当声和天空弥漫的硝烟,是戈林大举进袭在这个区留下的惟一痕迹。电影院外面,甚至跟平时一样排着长队,戏院售票处也在很快地出售戏票。 当他们饱餐了一顿美味的意大利晚餐,踏着夕阳朝泰晤士河走去时,景象才开始变样。硝烟的气味变得更浓烈;浓烟滚滚,衬着低空的云块,在摇曳的红色和黄|色火光下,给人一种置身地狱的感觉。马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连走路都十分困难了。这里的人们显得更沉默寡言。亨利和帕米拉走到用绳子拦起的街道上,这里人声嘈杂,水龙喷着水,消防队员们喊叫着用水龙带对准烧黑了的房屋,朝舔出窗外的火舌喷水。帕米拉绕过几条小巷和小街道,来到河边,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 令人窒息的火烧的恶臭污染了大气,在这闷热的夏夜,河上又吹来阵阵酷热的风。月亮在低空透过滚滚浓烟,射出布满尘土的红光。对岸的熊熊火光映在黑油油的水面上。大桥慢腾腾地吐出逃难的人群,有的赶着大车,有的推着儿童车,有的坐着轮椅。他们大多衣衫褴褛,也有戴着帽子的工人,还有一群衣不蔽体的孩子。只有这些孩子走过来时,还高高兴兴,到处乱跑。 维克多·亨利抬头望着天空。繁星透过烟雾的隙缝在闪烁。 〃你知道,今天夜里天气非常好,〃他说,〃这些火光就是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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