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烈传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路过此处无意巧碰见的,阁下不必挂胸,只是‘白莲教’不会放过这位姑娘,阁下今后不可再轻易远离左右了!”

  罗汉脸一红,道:“我知道。”

  李德威道:“阁下既然知道,我也可以放心走了,失陪!”

  —抱拳,转身而去。

  罗汉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一直望着李德威走得不见后才道:“这是我自离家以来,一路上所见的头一个侠义中人。”

  赵晓霓道:“你认为他是侠义中人么?”

  罗汉转回头来道:“当然是,难道不是?”

  赵晓霓道:“他不但具有一身侠骨,而且有一颗红心,同时他还知道恕道。”

  罗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晓霓自不便明说,道:“他没伤我的师哥、师姐,这不就是恕道么?”

  罗汉轻“哦”一声道:“时候不早了,晌午已过,咱们进城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赵晓霓摇摇头道:“我不饿。”

  罗汉道.“你不饿,那怎么会?咱们走了这么一大段路……”

  赵晓霓摇头道:“你不知,我心里有事。”

  罗汉道:“你心里有什么事?”

  赵晓霓道:“我心里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我大师哥的,先说你,你是个高手,可是如今分心得让我担忧,没听刚才那位说么,如今‘长安城’八方风雨齐会,龙蛇杂处,什么人都有。—个高手要是分了心,耳目变迟钝了,处在这种情势下,是极危险的!”

  罗汉脸一红,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赵晓霓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罗汉,罗汉是个绝世高手,但是他却觉得让这双目光逼得抬不起头来,而且隐隐有窒息之感。

  “那是因为你对我有了情,一颗心都投在了我身上,‘天若有情天亦老’,这一个‘情’宇是很让人分心,也很让人费心的,你知道么?罗汉。”

  罗汉抬起了头,仰起了脸,他不再羞涩,不再怯懦,话说得斩钉截铁,铿锵有声,道:

  “阿霓,我自己知道不适合你,可是我把持不住。”

  赵晓霓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罗汉?”

  罗汉道:“打从看见你那头一眼。”

  赵晓霓娇靥上突然掠过一丝飞红,头低了下去:“我也知道你不适合我,我更知道一个‘情’字能让人分心,更让人费心,可是我也一样,跟你一样……”

  罗汉一阵激动,那把“紫金刀”砰然一声掉在了地上,罗汉嫌它碍事,腾出两只手抓住了赵晓霓的柔荑:“阿霓,我这个人一向如此,既打算做一件事就会放心大胆,不顾一切的去做,任何人、任何事都拦不了我,改变不了我,而且有始有终,至死方休,既然你我都有这个心,那么就让咱们忘却任何顾虑,忘却任何人,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爱……”

  赵晓霓微一摇头,把手从罗汉那双炙热、健壮而有力的手里轻轻抽了出来,道:“罗汉,我爱你,我不能害了你,这是桩令人振奋,也令人颤抖的喜事,好事,我不愿意它以悲惨恨事收场,我这话你懂?”

  罗汉点了点头道:“我懂,那容易,阿霓,咱俩相期互约,你陪着我,我收收心,暂时把一颗心从你身上收回来放在武功上,且等那长远的将来,好么?”

  赵晓霓道:“你做得到么,罗汉?”

  罗汉毅然点点头说道:“我做得到。为了那长远的将来,我一定做得到。”

  赵晓霓道:“据我所知,世上没一个人能真正忘情,也许你是头一个。记得我大师哥曾经一再叮咛,让我离开‘白莲教’之后,务必找一个可靠的人,现在我找到了,大师哥要是知道他一定很高兴……”

  目光—凝,望着罗汉道:“罗汉,陪我去看看我大师哥,好么?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我大师哥我就会心绪不宁。”

  有罗汉陪着,有罗汉那口“紫金刀”护驾,她应该哪儿都能去,哪怕是龙潭虎穴。

  罗汉点了点头!

  口 口 口

  又是黄昏!

  那血一般的霞光照射在“大雁塔”塔尖上,把整个塔尖都染红了,红得像要滴血!

  “慈恩寺”的两扇门开着,空蔼,寂静,地上散落着几片纸,一阵风过处,吹得它们到处飘扬!

  大殿里早就没有香火了,可是今天这个黄昏,大殿里却显得特别阴沉,阴沉得让人心慌!

  赵晓霓跟罗汉并肩站在庙门口,她两眼发直,久久才说了一句:“人呢,他们人呢?”

  罗汉忽然双眉一扬,道:“阿霓,跟在我后头。”

  他大步当先闯了进去。

  赵晓霓赶一步紧跟在罗汉身后,她四下望,看不见一个人,凝神听,只有罗汉跟她的步履声,一个雄健,一个轻盈。

  绕过大殿进入后院,罗汉停步在后院门口,一双逼人的目光直盯在一间开着门的禅房那两扇门上。

  赵晓霓忙道:“里头有人么,罗汉?”

  罗汉道:“有人,可是已经死了。”

  赵晓霓一惊,飞一般地跑了过去。

  罗汉一脚踹开了禅房的两扇门,门闩断成两截,一截掉在东边,—截落在了西边,离得老远。

  偌大一间禅房里,地上,流满都是血,血已经凝固了,颜色黑紫黑紫的,隐隐还可以嗅出血腥味。

  血泊的正中央,也就是禅房的正中央,倒卧着两个人,一个是位英挺的白衣客,一个是位半裸的女子。

  白衣客那袭雪白的白衣衫上,血渍斑斑,背后还有一只尖而修长的血手印,那是半裸女子留的,她一只手还在白衣客背后,想必是白衣客留下的。

  那半裸女子混身也是血,虽然已经僵硬了,可是那玲珑的胴体跟细嫩的肌肤仍然十分诱人!

  两个人面对面相拥在血泊中,看不见谁身上有伤痕!

  那雪白的粉墙上,被人沾血写着八个大字:“生不同衾,死愿同穴”!

  赵晓霓娇躯一晃,人软弱地靠在了门框上,突然捂着脸哭了,哭得好伤心。

  罗汉定了定神,道:“阿霓,这就是你大师哥?”

  赵晓霓点了点头!

  “女的呢?”罗汉问。

  赵晓霓语不成声:“我五师姐。”

  罗汉没再问,也没再说什么。

  赵晓霓道:“我大师哥太傻了,值么?罗汉,你说值么?”

  罗汉道:“至少他认为值得!”

  赵晓霓泪眼望着粉墙上那八个血字:“生不同衾,死愿同穴!哼,她配?”

  罗汉道:“阿霓,至少他认为她配。”

  赵晓霓突然又哭了起来:“大师哥,你太傻了,她不配,她不配!”

  他傻么?

  她不配么?

  应该问他。

  恐怕他也无法回答!

  世上有很多事是难以解释的!

  尤其跟一个“情”字有关的事!

  口 口 口

  “长安城”已经上了灯,满城灯火万点。

  赵晓霓跟罗汉并肩往城里走。

  赵晓霓已经不再哭了,可是一双美目红红的,人跟刚害了一场大病似的,显得那么虚弱。

  人心毕竟是肉做的,女儿家的心毕竟是软的,尤其是赵晓霓的一颗心!

  在“白莲教”这么多年,她把大师哥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大师哥也事事处处照顾她,大师哥突然这么死了,而且死得这么悲惨,她怎么不悲痛,那种悲痛跟死了亲人一样,甚至比死了亲人还甚几分。

  人已经死了,就用不着再争什么了,赵晓霓照大师哥的遗愿,把两具尸体全葬在“慈恩寺”的后院里。

  自搬动到入土,大师哥—双手始终抱得五师姐紧紧地,扳都扳不开。

  他怎么那么痴,赵晓霓想不通,恐怕连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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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长安城”的大街,永远是热闹的,车水马龙人拥挤,川流不息,恐怕要一直到夜深时才会静下来。

  看着眼前这些人,再想想大师哥,赵晓霓心里感触良多,活人死人只差那么一口气。

  有这口气他就活蹦乱跳的,没这口气叫他动他都动不了,造物的神奇,真是不可思议!

  眼前这些人都有一口气,也都能动。

  谁知道明天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测,谁也不敢断言。

  世间事,白云苍狗,变化太大了。

  不能想,想多了那是会让人心灰意冷的。

  突然,一个人迎了上来,那是个身穿华服的中年汉子,往两个人面前一站,道:“你姓白?”

  罗汉一拉赵晓霓,两个人双双停了步。

  赵晓霓抬眼打量眼前这华服汉子,近四十年纪,长得挺白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晓霓打心里厌恶他。

  罗汉显然对这个人也没好感,只听他冷冷应了一声:“是的。”

  那华服汉子跟着又问了一句:“你是从‘回回堡’来的?”

  赵晓霓暗暗一怔,心想:原来罗汉是从“回回堡”来的。“回回堡”远得很啊,在“嘉峪关”外,都快到“玉门”了……

  只听罗汉道:“是的。”

  那华服汉子道:“怎么这时候才到?我们爷都等得不耐烦!”

  罗汉双眉一扬道:“我是凭两条腿走来的,你们是供我马匹了,还是供我车了?”

  那华服汉子脸色一变,道:“好大的口气,姓白的,你可放明白点儿……”

  罗汉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目射威棱,震声说道:“你怎么说?”

  那华服汉子“哎呀”一声,身子马上偏了,头上刹时见了汗,每一颗汗珠豆般大。

  罗汉一松手,他跄跄退出几步去,一手摸着罗汉抓处,龇牙咧嘴的。

  罗汉冷冷说道:“我已经到了,告诉你们主子一声,以后的事怎么办,全听他的了!”

  那华服汉子半晌才道:“我们爷已经给你预备好住处……”

  罗汉道:“我不愿受你们的惠,我自己会找住处,‘长安城’这么大地方,还怕找不到一家客栈。”

  拉着赵晓霓径自往前行去。

  口 口 口

  这家客栈不大,但挺清静。

  尤其这最后一进院子,很难听见街上吵杂的人声跟车马声。

  屋里刚一坐定,罗汉就开了口,充满了不安:“阿霓,你听见了,我是‘回回堡’来的。”

  赵晓霓道:“你是回人?”

  “不是!”罗汉道:“我们是寄居在‘回回堡’的汉人,我们家早在廿年前就从关里迁往了‘回回堡’,可是我们信回教!”

  赵晓霓道:“你们家原是武林中人?”

  罗汉道:“可以这么说。”

  赵晓霓道:“可以这么说?这话什么意思?”

  罗汉道:“我爹原任职大明官家,世袭侯爵,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舍弃爵位归隐了,带着我一家人迁往‘回回堡’。”

  赵晓霓美目一睁道:“这么说你还是位小侯爷!”

  罗汉淡然一笑,笑得很勉强道:“说什么小侯爷,我如今只是个寻常百姓,升斗小民,跟‘长安城’大街上行走的这些人没什么两样。”

  赵晓霓道:“你爹突然舍弃侯爵,必然有什么特殊原因。”

  罗汉道:“我也这么想,这原因我奶奶一定知道,可是她老人家从没告诉过我。”

  赵晓霓忽然问道:“罗汉,刚才那个人是什么人?”

  罗汉口齿碰动了一下,道:“就是他们。”

  赵晓霓道:“找你来杀那个姓李的人的那些人?”

  罗汉点了点头,表情有点木木然:“是的。”

  赵晓霓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武林中哪一路的?”

  罗汉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他们不是武林中人……”

  赵晓霓道:“他们不是武林中人,那么他们是……”

  罗汉道:“他们是‘满洲’派在关里的奸细。”

  “‘满洲’!”赵晓霓失声尖叫,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罗汉没说话!

  赵晓霓定了定神,急道:“罗汉,你怎么能跟‘满洲’奸细来往,你明知道他们是‘满洲’奸细……”

  罗汉道:“是的,我明知道他们是‘满洲’奸细,早在我从‘回回堡’出来之前就知道了。”

  赵晓霓道:“那你还替他们卖命?替他们杀人?要知道他们要杀的人必然是咱们大明朝的忠贞分子,即使不是贤臣良将,也必是跟官家有关的忠义之士……”

  罗汉道:“我知道,阿霓。”

  赵晓霓道:“你知道?”

  罗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