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
苗疆各部落都是只管自家事,顶多注意附近的部落,没人会在意更远的地方,更没人计算有多少苗寨,总共有多少苗人。
阿克塞被说糊涂了,他只知道南疆确实有很多族,单单苗族就分好几支,至于有没有那么多人口他就不清楚了。
常怀德看到阿克塞没有反应,心中暗喜,越发起劲地鼓吹道:“南疆各族虽然人多,却一直不团结。现在我们汉族南进,你们各族为了抗衡,肯定会团结一心,一旦赤月侗、白衣寨被灭,苗人肯定会以你们龙王寨为主。”这番话说到阿克塞的心坎上,他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这时,常怀德终于抛出真正的好处:“我们不会让你们为难,朝廷和龙王寨完全可以明里争斗,甚至不时打一仗,暗地里则连手。一开始的几年我们可以给你们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先囤积起来,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教你们如何耕种。你们的耕种技术太粗浅了,只比刀耕火种好一点;还有驮兽,这里全都是山,牛马并不合用,最好用的是骡子,你们这却没有……”
常怀德很懂得如何诱惑人,他不提金银珠宝,说的全是各式各样的技术,这些对于苗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阿克塞动心了,躲在后面的那罗也动心了,毕竟金银财宝可以抢回去,粮食也可以抢回去,可技术一旦学会了,就再也不可能抢回去。
一道剑光从龙王寨飞出来,眨眼间消失在天际尽头。
片刻,这道剑光落在昌化城内。
此刻,西路大军的行辕就在昌化城。
昌化城是一座古城,有数千年历史,城里街道狭窄,那些年代久远的小巷沾满青苔,用砖石铺就的地面又湿又滑,残破的瓦舍仿佛诉说着岁月沧桑。
张云柯径直落入内城,内城中央有一座灰墙刷就的衙门,此刻这里成为行辕所在,常怀德就在里面,刚才和阿克塞讨价还价的是他的投影。
看到张云柯从天上落下,常怀德连拱了拱手,连声说道:“道君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可惜那个老苗顽固不已,我们说了那么多好话,居然还是没有同意和我连手。”说到这里,张云柯的心中就有气。
“何必在意这等目光短浅之辈?”常怀德宽慰道:“其实这件事已经成了!那个老苗没有反对就代表他同意了,只不过他还没想好开什么价,所以不肯爽快答应。”
“你这么肯定他会上钩?”张云柯有些意外地说道。
“阿克塞是出了名的刻薄和贪婪,而且野心勃勃,却一直被赤月侗的罗老和白衣寨的玛夷姆压制着。他的龙王寨一直是苗疆老二,就算我们不和他连手,他也会动手对付那两座寨子,只不过一个是单独行动,成功的机会小一点;一个是和我们里外连手,成功的可能性大一点。你说他会怎样选择?”
“这样说来,确实没错。”张云柯虽然明白过来,却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何必拉拢他?难道是为了保险?”
“我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常怀德颇为得意地说道。若是移山倒海,他肯定没这个本事;但是说到运筹帷幄,就是他的所长。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拔掉白衣、赤月两座寨子,替朝廷南进扫清道路;二是抓住那几个钦犯,特别是剑宗传人谢小玉。我想天剑山对此也很在意吧?”
“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张云柯觉得这未免太简单了。
“这只是一只鸟;另外一只鸟要等到白衣、赤月两座寨子倒下后才能动手。一旦龙王寨成为最大的侗寨,那些走投无路的寨子全都会投奔过去。如果阿克塞是雄才伟略之辈,或许能够借此一飞冲天;可惜他嚣张跋扈、贪婪刻薄,而且上行下效,龙王寨上上下下也都是这种人,他们的吃相肯定很难看,用不了多久,投奔过去的寨子就会心存怨愤,到时我们就将龙王寨和我们连手暗算赤月侗和白衣寨的证据抛出去,苗人肯定会大乱,并互相猜忌,最后群龙无首,正好让我们一网打尽。”常怀德说出他的计划。
“证据?到时阿克塞完全可以推托。”张云柯并不认同常怀德的看法。凡是打官司,一旦人证、物证齐全,就可以依此定罪,但是这套对修士没用,谁能肯定看到的不是幻象?谁又能肯定物证不是假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朝廷和他们连手,就会提供给他们很多粮食,要多少有多少。”常怀德老奸巨猾,怎么可能在最关键的地方有疏漏?
“原来如此。”
张云柯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刚才那番话并非是空口许诺,而是另有图谋,而且这些粮食恐怕不只是证据那么简单,怀璧其罪,对苗疆来说,一大批粮食足够让他们撕破脸面,龙王寨虽然很强,但是只要三、四个寨子连手,就足以扫平龙王寨,这招果然毒辣!
“为什么不以此要胁逼迫龙王寨服软?”
张云柯想到的是,像阿克塞这样的大巫完全有利用的价值,再说他也不想对这等境界的人赶尽杀绝,因为万一对方逃脱,如果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绝对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可惜官府众人不明白这一点,他们信奉的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要胁?”常怀德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般,道:“我们确实需要当地苗人的协助,但是像龙王寨这样的大寨绝对不能留下。我们只招揽那些小寨子,就是因为它们小,容易控制。”
常怀德并不知道,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苗疆深处,有两个人也在谈论同一件事。
“汉人狡诈,绝对不能相信。”那罗只用一句话,就将刚才那番讨价还价定了案。
那罗虽然擅长算计,却不知道对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然而他知道一个道理——对方说得越好听,越不能相信。
“你看出他们有什么意图吗?”阿克塞问道。
“看不出,不过我明白‘一山不容二虎’这个道理。”那罗信心十足地说道。
阿克塞问道:“一山不容二虎?以前我们和赤月侗、白衣寨不也相安无事?而且岂不是有三只老虎?”
“我们、赤月侗、白衣寨都只有两、三千人,彼此离得又远,当然能相安无事。不过就算如此,三座寨子仍经常起冲突,甚至连赤月侗和白衣寨之间也不太平,明着和睦,暗地里斗得厉害。现在汉人要进来,一下子就是百来万人南下,我们要自保,至少要聚拢同样数量的人,这样两边都有百来万人,相隔又不到千里,不打得天昏地暗才怪。”那罗简单解释道。
“那个做官的不是说时间紧迫,最多五、六年大劫就要到了,不想和我们纠缠不休吗?”阿克塞问道,他觉得最可信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我才这么肯定汉人会对我们下手。他们想进入南疆,绝对不会允许像我们这样的大寨子存在,因为我们能够召集起其他苗人和他们对干,而且没有我们,苗人就算比汉人多十倍、百倍也只是一盘散沙。”那罗猜透朝廷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白衣寨、赤月侗完蛋后就轮到我们了?”阿克塞皱起眉头,感到很棘手,问道:“难道要留着白衣寨和赤月侗?”
“白衣寨、赤月侗一直在我们龙王寨之上,这两家虽有争斗,可一旦有大事发生,总会一致对外。有他们在,我们龙王寨永远出不了头,现在能够借汉人的手解决这两个心腹大患,还用不着担心折损人手,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那罗和阿克塞是同一个想法。
“那你说怎么办?”阿克塞干脆不动脑子了。
“那个小女人和她的男人不是想逃吗?我们向汉人报信,汉人肯定会动手,然后我们在他们动手之前将消息透露给赤月侗,这样一来,赤月侗虽然提前得到消息,却没足够的时间准备,只能和汉人死拼,最好还能干掉汉人几个高手,到时两边就结下深仇,而且赤月侗想逃都逃不了,只能和汉人硬拼。而我们明着和两边都连手,暗中将他们的消息传给对方,让两边好好斗上一斗。赤月侗和白衣寨加起来有五千多人,还有很多寨子跟着他们,应该可以让汉人吃个不大不小的亏,更重要的是可以拖延时间。只要拖个一、两年,汉人没时间了,就会真心和我们合作。”那罗有着自己的算计,他也打算和朝廷连手,不过不是现在。
昌化城内,一座独院中,张云柯独坐在庭院里,正在感悟他的道。到了道君境界,修练就不再是枯燥的打坐,更多的是对道的领悟,而悟道的方式因人而异,有人喜欢在定中悟道,有人能够在争斗中悟道。张云柯则是在红尘中悟道,此刻人站在院中,心却在城里,观察那些平民百姓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感受他们的悲欢离合。
突然张云柯停下悟道,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小的萤火虫正朝这边飞来,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萤火虫,因为张云柯身为道君,身上无时无刻不断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一般的虫豸根本不敢靠近百丈之内。
不过张云柯并不在意,以他的实力,根本没有人能够偷袭他,更何况他并没感觉到威胁。
萤火虫一直飞到张云柯面前,突然凭空化出一行文字,字迹丑陋,不过里面的内容却让张云柯心头一震,他思索一会儿,最后觉得此事不是他所能定夺,还是让那位征讨使常怀德决定。
半个时辰后,衙门内。
常怀德神情凝重地问道:“赤月侗的想逃?这个消息可靠吗?”
张云柯闻言,觉得很不舒服:这个凡夫俗子居然敢质疑自己!难道这家伙真的以为朝廷很了不起?
虽然心中不悦,张云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淡地回道:“那个老苗是这样说的,他还提到赤月侗正在建造一种飞天船。”
“天剑舟!”常怀德脱口而出,又是飞天船,又和谢小玉有关,所以不管是谁,第一个反应就是天剑舟。
“应该不可能!南疆才多大?用天剑舟的话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其实张云柯一开始也想到天剑舟,不过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因为天剑舟最出名的就是速度,一日夜两万余里,从天宝州回到中土只需要两个月时间,虽然南疆广阔,却不能与其相比,造天剑舟根本就是浪费。
常怀德马上省悟过来,他既然知道天剑舟,肯定也知道天剑舟的特点,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那确实没必要。
“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东西。”常怀德不想承认自己猜错,只能硬着头皮这么说。
没想到张云柯理所当然地回道:“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那个老苗说,造船的地方戒备森严,他没办法弄清楚那边的底细,如果只是普通的飞天船,根本用不着这样保密。”
“你的意思是……那也和剑宗传承有关!”常怀德心头一震。
这次张云柯不敢乱说,虽然他猜测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要确定和剑宗传承有关他可没把握,而且只要涉及剑宗传承,是必定要上报的。
看到张云柯迟疑,常怀德立刻明白这件事干系太大,连他都不敢随便猜测。
“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常怀德咬牙说道。
“这很容易。”张云柯立刻说道。
“不能破坏那东西。”常怀德知道张云柯想到的是毁掉那艘飞天船,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如果能这样做的话,事情倒简单。
“那倒是。”张云柯用不着常怀德解释,就明白其中的道理。剑派联盟抓谢小玉是为了剑宗传承,朝廷则更在意天剑舟,由于想抓到谢小玉根本没那容易,如果能够弄到一艘天剑舟,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那座山谷正在建造的飞天船虽然不是天剑舟,但是很可能和天剑舟有关,朝廷自然不希望这东西破坏。
不过想要不破坏东西,又要阻止对方离开,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那个老苗还说,赤月侗现在并不是只有罗老,还来了两个大巫,我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他们三个,更别说那个剑宗传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带真君去的话,只会被他当菜切。”张云柯当然不会提他被谢小玉所伤的事,但是内心中至今对那一剑仍异常忌惮。
“那人真的那么厉害?”常怀德颇感惊诧地问道,他对张云柯深有了解,张云柯从来没把谁放在眼里过。
虽然不愿意提起谢小玉,张云柯却也不想因为大意而坏事,所以他有些泄气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上两个大巫未必会输;但是如果换成他和一个大巫连手,我就没有这样的把握了。”
“这怎么可能?难他比大巫还厉害?”常怀德不敢相信地问道。
“这倒不是。巫术诡异,但是弱点明显,发动速度太慢,我可以压着那些大巫打,让他们没有还手的机会;可对上剑宗传人就不一样了,他出手比我还快,换成一般道君,恐怕还会反过来被他压着打。”
若是当着其他道君的面,张云柯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好在常怀德不是修士,而且为人精明,绝对不会对其他道君说这些话,所以他才多说几句。
“这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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