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泡影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干活。”李光宗吼道。
一帮缺根筋的傻小子们被支使着去外面砍木头。他们毕竟练过,虽然没入门,筋骨却比常人强壮得多,干起活来颇为利落。李光宗自己则拎着一把薄刃平斧,专门负责把砍下来的树木整理成为木板和木条。这是一门手技术,也是力气活,除了他之外没人能胜任。
谢小玉没管这边。他拎起一把十字镐,飞身蹿上那片悬崖,找了一处突出的石台凿了起来。
他的力气不小,一镐下去,大片的岩石就剥落下来。
虽然成绩不错,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换成以前,他只要放出法器就可以崩山裂石,一盏茶的工夫就能凿出他想要的岩洞。现在,他却只能像苦力一样凭力气蛮干。
不过,这也让他警醒,以前他太依赖法器了,一旦失去法器,立刻变得什么都不是。
还好发现得早,如果等到真正人器合一之后才发现这个问题,为时已晚。
多想无用,反正他已经选择剑修之路。
谢小玉挥舞着十字镐,专心挖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崖壁上多出一个很深的岩洞。
岩洞不大,形状像个水瓢,洞口宽三尺、高五尺,他的身材瘦小,正好可以进去,像李光宗和那几个傻小子,就得低头弯腰才能进来。里面是一间石室,最宽处不过一丈,空空荡荡,像是和尚住的禅房。
他打开草窝,把鸡蛋全都取了出来,放在石室最里面的地方。
空的草窝扁扁的,倒扣过来往地上一放就是一个不错的蒲团,不过这样坐上去效果差得多。他从口袋里翻出几块玉石,这是他仅有的财产。
石室的地板上早已经凿好五个窟窿,那是按照四象方位所凿。玉石一放进去,他掐诀一指,石室里立刻无风自动。紧接着,从西方白虎方位喷出一股白光,瞬间将石室整个笼罩在里面。
他布的是四象聚灵阵。
四象阵其实和五行阵差不多,明为四象,暗含五行,不过两者又有区别。五行阵注重生克变化,四象阵擅长分化镇压,让金、木、水、火、土各就其位。
西方白虎属“金”,主杀伐,灵气从那里喷发出来,自然带有一股庚金杀伐之气,一般人根本住不了,但是对剑修来说却再合适不过。
只有东面一角被一团青气护住,那两百颗鸡蛋就放在这里。东方青龙属“木”,主生养;他想把鸡蛋孵化成小鸡,用木气护住再好不过。
他辛辛苦苦开凿这座石室,就是因为这里是灵脉的分支。
在门派里,这样的石室只有得宠的弟子才有资格享用,他以前住的地方远不如这里。
这样一想,刚来时的那股怨愤又消了不少。
被流放到这里,他居然时来运转,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不急着把铜壶和铜管连接起来,这些琐事可以之后再做,谢小玉在蒲团上盘坐下来。虽然在城里和飞天船上他一直打坐练气,但那只是聊胜于无,靠天地间的这点灵气根本别想修出什么东西。
已经不是第一次修练,没多久他就进入了梦境。不过,这次他有意运转着真气。
他体内的真气大部分仍旧是以前练出来的昙阳紫气,而不是六如真气。如果不刻意运转的话,两种真气便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强行将昙阳紫气按照六如法的路径流转,昙阳紫气就会渐渐化为六如真气。
这样做就是通常所称的转修,不转换真气的话,就叫做兼修,两者各有所长。
转修的过程肯定有所消耗,不过有所失必然有所得,完全转化之后,等于把以前的修为转嫁到新功法上,而且体内只有一种真气,胜在精纯。
谢小玉以前的真气堪称浑厚,这恐怕是《紫府天箓》唯一的优点。
平心而论,《紫府天箓》并不算差。人器合一,以人养器,以器养人,只要有耐性一路修练上去,几乎用不着担心遭遇瓶颈,完全是一条康庄大道。
谢小玉别的没有,勤奋和毅力绝对不缺。八岁入门,整整六年时间他没日没夜地苦修,虽然实力在同龄人里只能算中等,但是真气之浑厚可以排名前十。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师父传他《紫府天箓》也算因材施教。
不过,康庄大道正如其名,一路走去虽然没什么风险,最多也就求个长生富贵,想要叱咤天下是不可能的,连啸聚一方都做不到。一身真气再浑厚,也没什么大用。
一时之间,过去的种种回忆掠上心头,他的心里越来越乱。一会儿出现的是师父淡漠的眼神,一会儿又看到师父为他求情的场面。
六年来,他一直拼命讨好师父,但是师父对他不冷不热。不过,最后关头还是拉了他一把,所以他只是被流放,并没有被废去一身修为。
对师父他仍旧怀着一分敬意,但是对其他人他就没有一点好感了。
陷害他的人不用说,让他愤恨的还有同在藏经阁那几个师兄弟。正是他们作证,让这场冤案变得确凿无疑。
那几个人是被收买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谢小玉怎么也想不明白。
心情变得越来越阴郁,梦境也随之起了变化。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梦境中渐渐乌云密布,突然一道电光划过,紧接着雷声滚滚,然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梦境中的他仍旧舞着剑。当年在门派里,他练功做事也是风雨无阻,门派之中说到毅力,他绝对第一。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这次距离极近,雷声仿佛在耳边炸开。
他心头一震,圆融的剑招顿时出现破绽。
呆愣愣地看着消失的闪电,他眼中仍旧残留着闪电划过的痕迹,耳边也回响着隆隆的雷声。
谢小玉仿佛捕捉到什么。
没人能够看清闪电怎么划过,人们看到的闪电是一道横亘天际的残影,然后是滚滚的雷鸣。
闪电的威力多可怕,只要看那刺眼的电光和震颤人心的雷鸣就可以明白,但是真正被雷击中的人恐怕没机会看到电光、听到雷声。
再往下深究,如此惊人的威力从哪里来?
他立刻得到答案。
是云,铺天盖地的乌云。
聚千里之势,集天地之力,刹那而发,瞬息光明。
这就是电。
在梦境中,他的剑变得慢了下来,盘旋环绕间,给人一种异常厚重的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剑动了,他的剑快得不见踪影,只剩一道残留在半空中的剑光。
梦境破了,那乍现的剑光一下子就把梦境击破,他也从梦境中惊醒。
睁开眼,只看到外面的夜色正浓,不知不觉已是午夜。
瞬间,他发现自己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浑身上下气血浮动,心里也动荡不宁,这不像是刚刚从入定中出来的模样。
说来奇怪,一般调息吐纳只会让人心情平静,大梦真诀却相反,制造的梦境会勾起往日的回忆,让人心绪不宁。
如此怪异,也不知道是《六如法》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原因。难道修练《六如法》需要什么前提条件?
谢小玉的心头有些发毛。
这极有可能。佛门的东西都很古怪,有时候要斩断情缘、断绝六根,或是要做到无悲、无喜、无怒、无贪、无嗔。像他这样六根不净、怨气冲天,肯定不合适。
一想到这儿,谢小玉的心里有些犹豫起来。
但随即他又想起梦中那一剑,顿时变得热血沸腾。
门派里也有几门以快速犀利著称的剑术,和梦中那一剑只在仲伯之间。但是,在《六如法》里电只是六法之一,而且排名最后,前面还有梦、幻、泡、影、露。只凭这一剑,他已经再无怀疑,《六如法》必然是一门无上秘法。
再一内视,他越发确定这一点。
他体内的昙阳紫气已经化尽,但是转化过来的六如真气却连原来一成都不到。
真气的转换一定会有损耗,但是损耗这么多绝对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转化后的真气质量要好得多。
狂喜之下,他一连翻了十几个筋斗,还大呼小叫一番,一年来积聚在心头的悲苦和怨愤都一起发泄出来。
第三章 一切从养鸡开始
夜色渐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下面萧条冷清的居住区总算有了一丝人气。整个矿区有两、三千人,他们白天大多在矿井里,晚上回到家里倒头就睡,只有清晨这段时间可以轻松一些。
“大哥,你昨晚大呼小叫的在干什么?”李福禄睡眼惺忪地问道。
“大哥,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俺们也高兴一下。”另外一个傻小子凑了过来。
谢小玉有点不好意思。和这帮人相识好几天,他居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之前他心中抑郁,对一切都看得很淡,这群人在他眼里只是过客,根本没被他放在心上,但是昨天晚上发泄一顿之后,他变得神清气爽,看谁都顺眼三分。
再说,他能够得到《六如法》,还多亏李光宗和这些人。如果说《六如法》是他的机缘,那么认识这些人或许也是机缘。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谢小玉说道。
“这是二呆。”李福禄拍了一下刚才说话的人的肩膀,然后一个个指了过去:“那是大呆,还有木头、柱子、田壮、小五子、小六子、老白、长叔、超叔。”
“小哥,叫老长、老超就行,俺们担不起这个叔字。”一个和李光宗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连忙拱手。
“大哥,你还没说呢,到底有什么好事?”李福禄介绍完后,仍旧追问道。
“我只是想通一些东西。”谢小玉微微一笑。
“你想通什么了?”李福禄追问道。
“好了,去漱口擦脸,然后吃饭。吃完饭,跟我上工去。”李光宗走过来,又是一个大锅盖。他对儿子基本上都是用手说话,很少动嘴讲道理,因为那样太累。
李福禄闭嘴了,他最怕的就是爹。
其他人也不敢多说话,把自己收拾干净,吃完早饭,饭碗一扔,全都跟着李光宗走了,只留下长叔一个人收拾碗筷。
长叔以前在大户人家做帮佣,从打杂的一直做到管事,中间当过一段时间厨子,所以乱七八糟的一堆事全都归了他。不过他也有好处,因为要帮大家做饭,所以他可以比别人晚半个时辰上工,又比别人早半个时辰回来。
走出一里多,李光宗转过头朝着儿子厉声说道:“听着,以后不许再问小哥这件事。”
“为什么?”李福禄疑惑地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小哥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精气神都和以前不一样,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以前别看他挺客气,他看人的眼神就像看石头一样,眼睛里根本没俺们,今天有了。”超叔是个精细的人,连忙在一旁解释。
“这和我问的事有什么关系?”李福禄仍旧不服。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勺立刻挨了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踉跄,眼前金星乱冒。
李光宗打儿子很少下重手,这一次他真用了力。打完之后,他怒骂道:“你只要给我记住就是,以后不许乱问,什么都不许问。你问一次,我打一次。”
超叔摇头,对李光宗的做法不敢苟同,所以又解释起来:“那位小哥不同于我们,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讨生活。他要不是在中土犯了什么事,要不是为了‘爱恨情仇’这四个字,你乱问,就犯了忌讳。遇上小哥是你的机缘,也是俺们的机缘,看看现在,功法有了,又有了那什么灵脉,昨天晚上我打坐一个时辰,比得上以前一个月的辛苦。只要小哥不走,以后肯定还有好事,你不要把机缘变成仇怨。”
这话不是说给李福禄一个人听,也是让另外几个傻小子明白道理。
“超叔的话都听明白了吗?”李光宗喝道。
“明白了!”一群傻小子齐声说道。他们其实不明白,只是不敢说,怕挨揍,只知道以后不能乱问。
岩洞里,谢小玉正忙碌着。
那口铜壶已经拿了出来,放在一口小火炉上。铜壶里装满了水,铜管连着壶嘴,那纵横往复的部分盖着两层很厚的棉被,他正把鸡蛋一颗颗放在棉被上。
只要烧开水,蒸气就会经过铜管喷出,铜管会变热,把棉被烘得热呼呼的。三、四天后,这些鸡蛋就会孵出一只只雏鸡。
当初在门派里时,他曾经博览群书,包括一些地理志、农书之类的杂书,其中有一本提到辽北人在农舍里养鸡。
辽北一到冬天就天寒地冻,下的雪可以把人埋了,鸡如果养在外面,肯定会冻死。所以辽北人就在农舍里搭起木架,上面铺上一层层的隔板,把鸡养在隔板上,一间不大的农舍可以养两、三百只鸡。
这些鸡吃的是虫子,虫子需要另外养。辽北人用秸秆、麸皮之类的东西喂它们,那都是人不吃的。所以尽管辽北大半年被冰雪覆盖,地里长不出什么庄稼,那里的人也过得不错。
天宝州虽然不冷,但是水、土、空气都有毒,哪怕临海城周围那些农田种出来的东西里也有毒素,只是少一些罢了,和辽北差不多。
在长达半年的航程中,谢小玉想了很多事,其中包括来这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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