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江上云浑身哆嗦一下,主中如被几把刮刀猛然刺戳般痛楚起来,这种侮辱不但她受不了,江上云自己第一个便不能忍受。
  于是他痛苦地跪在地上。
  江老爹又道:“还有,你手底太毒,后来又不分皂白,便伤了一个使大铁牌的,你怎么不分辨清楚?人家是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宗的门下,特地闻警赶来,他明知不敌那恶名震武林的蜘蛛党六恶,却仍抱着替天行道,置身身安危于度外的义侠心肠。哼,那三人虽然本领较弱,但滇边大侠熊应宗却是外家高手,加之侠名满天下,试想看看你怎么样来交待这过节。”
  这一番话江上云是听了,却一点也没有摆在心上,只因这时他的心中已被痛苦所塞满。
  这些痛苦来源仅仅是朱玉华受到侮辱而引起。他这个初生之犊,自负家传绝技,可没有把什么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放在限内。
  他痛苦的道:“爷爷,我怎么办呢?”
  江老爹低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这位老人家倒也被这句话难住。
  倘若这个爱孙倔强地不肯认错,他大可严确的惩责他一番。
  然而江上云这一认错,而且非常痛苦地请示他应该怎么办,他虽是人生经验极为丰富,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那位长裙曳地的美丽少女,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家,也禁不住心波荡漾,一缕逻思,飘飞到冥冥长空。
  只因她竟是那么地和他心中人的面貌相像,以致当他赶到李公调之时,一见到她的面庞,差点儿脱口唤出‘高轻云’的名字!
  他将江上云和她在祠中时的一切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江上云身上,同时也找回他失落了许多的影子,他宛如瞧见自己年轻时确洒和不大在乎地跟她说笑。
  然后,他和她互相地付出一生的感情。
  他当然听到他的对话,因此在孟君业要说出此来湘南的缘时,他不想让那年轻人知道了。
  以免他届时见猎心喜,因而生出事故,是以故意脚脚下发出声息,引得龙碧玉和上云一齐扑将出来。
  然后他又在江上云要道破自家姓名来历时,再将龙碧玉引开。
  这位名压天下的江老爹,以摘叶飞花上乘气功,试出龙碧玉不但和昔年的高轻长得维妙维肖,毫无二致。而且身上还穿着他亲手组制的金缕衣,是以不怕任何暗器袭击,于是他断定了这个少女,必定和忽然失踪了的高轻云有着关连。
  想起了高轻云,一缕追绵幽深之情,重复荡漾心头,爱情往往要留着憾,才能够永恒不朽,江老爹正复如是。于是他以上乘的轻功,倏修隐没,然后跟着龙碧玉,看看她落脚何处,和什么人同来湘南。
  他认得她的碧玉杆,乃是当年名震武林,艳色顾天下的碧玉仙子冷如霜的惯用兵器。
  这位碧玉仙子冷如霜早在三十年前退出江湖,不知花落谁家。然而现在,她的碧玉杆和盘蛛杆法的绝艺,又出现在人间。
  只因江老爹心肠仁慈,总是期人以善,故此一向认为碧玉仙子冷如霜的隐退,乃是名花有主,不再飘泊关山,是以渐渐淡忘,没有将她武功特异的家数告诉孙儿们知道。
  这便是江上云何以当时会错意,以为龙碧玉的兵器和招数,均非他所曾闻,便误以为乃是祖父一向不曾告诉人他们的高家的秘艺,也正因此,打了好一会,他也没有尽施全力,将她击败。
  江老爹同时又知道龙碧玉乃是域龙家的人,这一点他已从她的口中也得到确实证实。
  武林中的知这域外龙家,乃是一个相当大的家族,世代相传有沙门绝技,诡异百出。
  最著称江湖的,有“劈虎功”、“迷魂掌”两种。
  前者纯是真实功夫,不但能够附身峭壁,上落自如,而且还能从兵器上发出奇大吸力,使得敌人往往因此而招数受制,露出破绽。
  龙碧玉明碧玉杆吸住那枚青蜘蛛,只能算是初步功夫已。
  那迷魂掌便较为邪门,除了掌力发出时震荡得特别强烈之外,尚须借助药物之力,使人心神完全仍,任由摆布。
  这便是称为迷魂掌的由来。
  这龙家一向居于域外,罕有涉足中原,如今碧玉忽然现身地,可算得是稀奇之事。
  不过,本地正好发生一件武林大事,她之来此,尚有道理。
  最奇的是在于她长得和当年的心上人高轻云一股模样,身上所穿的金缕衣更是确切证据。
  因此江老爹非得跟踪龙碧玉查出底细不可。
  龙碧玉这时换去敌人影踪,只好满肚子懊恼地向城内言归。
  而江老爹紧跟在她后面,为了绝对不让她发觉,是以便将身上故意被上的白衣也脱掉。
  入了城之后,龙碧玉折向城北,穿街过巷,不久在一处宅院里隐没。
  江老爹世居衡州,城时人家多半识得,这时微微一笑,想道:“这所宅院自从三十年前出了人命血案之后,听说一直闹鬼,便荒置至今。地远来中全,居然找到这么一处地方,却是再好不过。”
  院子里荒草蔓生,败壁蛛网,一片荒凉景象。
  只见江老爹施展出绝顶轻功,他那庞大的身躯,踏着草尖便稳稳走过,宛如路在平地。
  他穿另一个院子和一个大厅,到了那一边座偏院里,只见有两个房间,都映出灯光来。
  他不大喜欢眼前这荒落残破的景象,飘身到了一个窗户达,里正有人在说话。
  于是,他从窗户缝隙间眯眼内窥。
  卫见这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点尘不染,里面床桌同周一应俱全,而且都是新买的。
  对面的窗户下,摆着一张八仙桌子,此时烛台上红烛高燃,照得房中四月甚是光亮。
  桌子两旁各摆着一张高脚靠背椅,此时正有两个人分坐在椅上,正好面对着江老爹。
  龙碧玉却坐在床尚上,嘟着嘴在述说她此得经过。
  江老爹细细打量坐在椅上的两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年纪已近五十,虹髯红顿,神态甚是威猛,左手搁在桌子上,露出青筋虬突的手背,指缝之间,隐隐有金光闪烁。
  那位女的年纪不过三理上下,眉目姣丽,具有一种完全成熟了的妇人风韵。
  江老爹想道:“这个男的定是龙家之人了。”
  只看他左手指缝间金光烁,便知乃是名震武林的迷魂掌功夫。
  那位女的看来神气内敛,目光闪动之间,锐利湛明,分明的位内家高手。她可能是三十年前突水退隐江湖的碧玉仙子冷如霜。
  当年她的侠名艳色倾动整个武林,和滇边大侠铁牌手熊应宗相提并称,为人极是正派。
  听说武林知名之土,为了爱慕此文,以致发生不少流血争端。直到地忽然销声匿迹,这些风波才渐渐平息。
  算起来她应是五十岁左右,但驻颜有术,以她目前风韵动人之极,即此已可以想到当年。
  龙碧玉这时正好叙述碰上江老爹的事情,她道:“那个白人好快,快得就象鬼铁一般,说现就现,要隐便隐,侄女的脚程和人家一比,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番话听得江老多微微一晒,付道:“我已经看出妮子的脚程,乃是当年以轻功和一手铁弹绝技称重江湖的高家嫡传,想来是轻云妹,亲自传授。但还强得过我老头于么?总算这妮子不敢自夸,把实情说出来了。”
  这位年逾古稀的武林奇人,心中一掠过了‘轻云妹’三个字,勾起旧时回忆,登时泛起缕缕哀愁和思念。
  碧玉仙子冷如霜陡然目射异光,道:“玉儿语可是当真?那白衣人的脚程果是这么迅疾么?”
  龙碧玉急忙应声道:“侄女一点也没有夸张,那人的身法脚程,真个比……”
  下面想说比谁高的话,却悬崖勒马没有说出来。
  虬须大汉微哼一声道:“有这等事?你想说比谁?咱们自己几个人,说也无妨。”
  她蹑嚅一下,终于道:“侄女觉得似乎比外祖母还快些。”
  虬须大汉瞪眼睛道:“胡说,以她老人家的轻功,在中止武林中,已算是顶尖儿人物,还有谁赢得过她呢?”
  龙碧玉看他一抢白,玉面泛红,嘴马嘟得老高,看样子只要那虬须大汉多说两句,这位美丽的姑娘准得淌下珠泪。
  江老爹心头一软,但觉这个妙龄姑娘的一梁一笑,都极像高轻云,差点儿要挺身出去替她证明。
  碧玉仙子冷如霜一瞧见龙碧玉那种受委屈的可怜模样时,连忙起身把她拉过来,抱在怀中安慰道:“孩子别急,都有婶娘呢!”
  语声一歇,便变得含唤地瞪那虬须大汉一眼道:“你这人真时,可不是委屈了她么?”
  虬须大汉这时化作绕指柔,掀髯一笑,道:“玉儿真急么?三叔可不是冲着你说的呢!”
  江老爹心中一愣,付道:“你不是冲着她,那又是谁?”
  却听碧玉仙子冷如雷道:“我倒知道一个秘密,故此玉儿的话,我真个相信,所惊诧的是那位老人家算算年纪,如今已在八旬以上,难为他功夫犹自不灭当年!”窗外的江老爹打个寒战,想道:“糟了,轻云妹把我的底蕴吐露出来,这一下我可就隐居不得啦,目下武林人齐聚衡州,不出一天工夫,都要来拜访这老头子了。”
  她又道:“我只能告诉你一点,这位老人家世代隐居本地,为武林四绝之首的南江,这个秘密了她老人家之外,当今之世,惟有我知道,而且知道得非常详细。”
  虬须大汉前想是在她那儿钉子碰得多了,这时只见他耸耸肩,便少回传上,咕哝道:
  “那么只好怪我没有福气知道这秘密了。”
  龙碧玉见他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在冷如霜怀中嗤地一笑。
  虬大汉一点也不以为意,又道:“这个且不管它,我倒是担心老四那个样子,近十余年来,他变得更加衰飒。我本以为和他一起回到他的故乡,能够令他稍微振奋,谁知道重履旧地,却更快地伤心不能回抑!”
  碧玉仙子冷如霜微微叹,但立刻又嫣然一笑,道:“你形容得这么文雅,使我也伤感不已,这可是老四的功劳。”
  江老爹微微一怔,想道:“听她的口气,好像并不太同情这位老四似的。那老四又是谁呢?怎会是衡州人氏?哎,刚才他说什么重履旧地,莫非是本宅旧主人忽然回来了么?” 
 

 
 
 



第 四 章 剑气冲天
 
  虬须大汉道:“可不是么?若不是老四,咱们龙家想找识汉字的人也难于上青夭,我过去瞧瞧他,明儿想法和他到什么地方,去散散心。”
  碧玉仙子冷如霜起先不赞同摇摇头,但随即便点头道:“也好,反正还有一天时间,我想尚不至于出岔子!”
  虬须大汉愣了一下,道;“出什么岔子?有谁认得我么?”
  碧玉仙子冷加霜平静地道:“不,我说的是老四,你忘了当年的郑红红么?她这次也许会来衡州,碰上了或者不大妙呢!”
  虬须大汉面下微微作色,不悦道:“郑红红又怎样?我要是让她走得上三十招才怪哩!”
  冷如霜点点头,道:“对,对,你当然稳能赢她,要不然我也不会是你龙家的人,可是身后的靠山,你却得估量估量,我们自己两个人,说句老实话,加起来恐怕够不上承受那婆子一杖呢!”
  虬须大议没有再说,可是显然不大服气。
  冷如霜柔声道:“当年郑红红一身技艺,还及不上那婆子三分之一的本事,可是龙家除了你们兄弟三个,会不是人家敌手,连中原武以想到老婆子该多么厉害。郑红红说老婆子那个独脚铜人,连中原武林四绝也得记人家一头,你可千万不要负气才好。”
  这番话听得江老爹日眉一皱,心中打个哈哈,想道:“原来她说的是南疆石龙婆,虽是那老婆子的独脚铜人有万斤盖世神力,但我老头子甚至四绝另外的三人,都没有和地交过手啊,哼,妮子你既知我老头子来历,这几句话未免太小觑我吧?不过……”
  他上眨眨眼睛,平心静气地想了下。
  “不过若是这次衡州大聚会,那老婆子来参与的话,她恐怕真是我老头子的劲敌呢!”
  虬须大汉起身出房,一直走到隔壁还有灯光的房间去。
  江老爹悄悄隐身过去,瞧瞧那老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只见这个布置得较为简陋的房间,桌边坐着一人,肘子搁在桌上,手拿托着下巴,在呆呆发怔。
  这人眉目清秀,面白无须,只可惜一头乱发,使他整个韵秀的轮廓也变得有些粗野俗气,年纪看来约在五旬上下。
  这时一睑们然之色,怔怔地瞧着屋顶出神。
  虬须大汉道:“四弟还不睡么?这房间本是你旧居之所,还有什么好看的。”
  江老爹暗中上头,想道:“是然是本宅姚姓之人。”
  那人苦笑一下,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