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眼光到处,只见一个人举起一宗锄头似的兵器,正要往江忠头上落下。奇怪的是江忠竟不会躲闪,生像已经死了大半的样子,混身都有斑斑血渍。
  他刚才的叫声可就把在游神凌展第二次举起的药锄吓得停在半空。
  只因为他这一声叫喊,根本没有一点儿人味,仿佛在这深山乱石之中,出来了一头怪物。
  是以凌展征了一下,药锄停在半空,扭头观看。
  原来当他第一次举起药锄之时,忽见江忠那柄百炼长剑,寒芒闪耀,斜挂在肩上,这一锄下去,因有剑隔住,总不痛快。
  同时也动了取剑暂以护身之意,便垂下药锄,先拿开那柄锋快无比的长剑,然后再举起利锄。
  孙伯南一上平地,跟着便厉叱一声,手中那支盘龙钢拐有如毒龙出洞般,电射而出。
  夜游神凌展怔得一怔,已见钢拐飞到,赶快沉锄一架,“当”地大响一声,敌人掷来的钢拐其重如山,力量雄猛得出奇,不但把他药锄震得险险脱手,身形也为之移开数步。
  他双腕已麻,连忙扔掉药锄,去检宝剑。
  孙伯南不知他要拾剑,还以为他要抽空先杀死老家人江忠,心中怒到极点,身形如御风飞来,当顶一掌击下。
  凌展剑刚到手,想用以伤敌自救,已办不到。当了唯有使出“懒驴打滚”的无赖招数,骨碌碌滚出一丈。
  孙伯南蓄势待发,故意容他起来,这才双掌连环劈将出去。
  南江绝艺,除了剑拐之外,尚有掌指两桩绝艺,掌上功夫名为“六丁开山”,乃是连环硬劈出去,一掌比一掌力量要大许多。
  这刻孙伯南怒到极点,已下煞手。
  凌展也是合当倒霉,怎料得到敌人年纪轻轻,功力居然会如是之强?刚刚挥剑欲挡,敌人排山倒海的掌力已至。
  孙伯南掌势已成,凌厉无匹,连理两掌之后,眼看对方长剑已脱手坠地。身形直退。
  他也不必迫将上去,运足内力,再劈出一掌。
  只听“呼”的一声,孙柏南的掌力如天崩地裂般潮涌而到。掌力是既刚猛,又神速。
  “勒”的一响,凌展双腕尽折,登时如被千金大石当胸击着,仰翻地上,嘴角鲜血直冒。
  孙伯南威风凛凛,一举击毙敌人,心中畅意之极,长啸一声。
  江忠微弱地哼一声,道:“南少爷快解开小的软麻穴……”
  孙伯南见他无恙,又是一喜,差点儿掉下泪来,道:“啊呀,幸而忠伯你平安无恙,刚才真是把我急死了——”
  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穴道,这一来便发现江忠所受的伤敢情不轻,于是连忙施展出点穴止血的手法,替老人家止血和止痛。
  这时他连想也没想到璇玑三宝,急不及待地拾起钢拐长剑,便负起江忠疾走回家了。
  他的动作是既迅速又坚决,江忠因此一直走到了大半路程之后,这才忍不住的问:“南少爷可曾发现了璇玑剑?”
  一言惊醒梦中人,孙伯南道:
  “是啊,那璇玑三宝发现倒是发现了,但有一桩困难─那位璇玑子老前辈遗言要得宝者列在他门墙!这样我是取还是不取呢?”
  江忠道:“这有什么不可取的?”
  说话用力了一点,伤口裂痛,不由得“啊”一声,但仍然挣扎道:
  “南少爷快放我下来,这璇玑三宝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觊觎,你却入宝山而空手回,如何使得?万一落在恶人手上,岂不比你专擅之罪更重?”
  孙伯南脚下一紧,道:“我先把你背同家再说吧!到底忠伯你年纪大见识多,这一说我非先取回来不可!”
  江忠勉强振作精神,道:“我回去了还是得跟你再去一趟才放心,回到家里,找出老爷的紫雪丹和七步生肌散,内服外敷之后,尚能支撑着劳动……”
  几句话的工夫,不觉已入了城,眨眼穿屋越巷,回到家中。
  那两种乃是江老爹秘传刀伤妙药,紫雪丹除了专治内伤的好处外,还能提神益气,使人精神立地振奋。
  那七步生肌散顾名思义,说是敷上伤药之后,走七步便长出新的肌肉来,虽说夸大一点,但事实也灵效非常。
  江忠匆匆上药之后,便和孙伯南一同出发,他服了五粒紫雪丹,比应服之量多出两倍,是以精神焕发。
  孙伯南虽不想他太劳顿,但见他其意既诚且坚,只好等他一同走,这时他的心中急甚。
  原来他想起那件金缕衣,便唯恐会被入攘夺走了,因此反而忘掉璇玑三宝,光是为了那件宝衣而心焦如焚。
  老家人江忠这刻因为内外伤当然走得较慢,孙伯南便又背起他,展开脚程急奔疾走。
  不久工夫,到了石谷上面。
  这时月亮已升在中天,快将天亮时分,淡白色的月华,洒落石谷中,宛如披上一袭轻冷如梦的银裟。
  两人纵下谷中,江忠忽然道:“南少爷,你可看见那边谷顶的人影?”
  孙伯南答道:“没有呀?你瞧见了吗?忠伯。”
  江忠道:“我不知是否眼花,却彷佛有人影一闪似的。”
  江忠皱皱白眉,又道:“我们且不管他,赶快到里面看看是正经——”
  猛听一声长笑,震破这残夜岑寂,谷顶那边,果然一条灰影飘飞下来,正是江忠刚才看到的人影。
  孙伯南问道:“是他吗?忠伯。”
  江忠道:“对了,你得小心应付,此人身手极高!”
  忽间那人已在他们面前停步,身形露在月光之下,敢情是个商贾打扮的人,年纪只在五旬之间,却油光满面,笑容极好。
  江底他认得此人早先曾经现过身,可是后来孙伯南和石龙婆一打,此后便不见这个人。
  一直到迷宫待者人屠罗昉现身,一众之人完全走光,也没见着此人。 
 

 
 
 



第十五章 何方神圣
 
  他哈哈一笑,山响谷应,显然内功湛深之极。
  但那一身装束和形形举止,却活似长袖善舞的大腹贾,特别是那一面笑容,直是天下间坛做生意的人那种笑容。
  孙伯南赶紧放下江忠,间道:“尊驾是那一路高人,恕在下眼生——”
  那人答道:
  “呵呵,你是南江的后辈孙伯南?我已看见你和石龙婆动手的情形!的确是后生可畏,居然能接住石龙婆前两招──”
  江忠这时反而因关心大过,忍不住问道:“尊驾究竟是谁啊?”
  那人道:“我吗?呵呵,平生足迹遍江湖,奔逐只为名与利。”
  他说得好一口京片子,使人觉得悦耳得很。
  江忠正在想此人既言遍走江湖,何以即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只见他从宽大的衣服下取出一宗东西,原来是个铁算盘,那个算盘大约有尺半之长,比普通的狭窄好多。
  框作金边,灿烂夺目,算盘珠也是一律金色,体积极小,而且珠边俱尖尖薄薄,显得甚是锋利。
  老家人江忠啊了一声,道:“尊驾是金算盘柯老英雄?”
  那人嘻嘻笑道:
  “不是,不是,那是先师了,我们做生意讲究童叟无欺,决不打诳。我姓应,名天福,数十年来行走江湖,为的是生意买卖,可不是刀光剑气的江湖,故此应天福这个名字,相信你们第一次才听过──”
  江忠见他和气得很,便堆笑道:“应大爷如今忽然现身,敢问有何贵干?”
  应天福裂嘴一笑,盘珠忽然劈拍作响,但算盘却没有移动,这一手纯是以内劲推动算盘珠,非有三十年以上火候,不克臻此。
  他道:“我早先不是已经来过的吗,不过后来看看到会的人,全是名重一时的高人,此时此地,想占些便宜,大概非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不可?我可是个生意人,算盘一拨,觉得太不化算,便先闪开一旁,等到那人屠罗昉现身,我想知道他身后靠山是怎样子的一个人,便绕路翻上那边的山巅……”
  他举手指指遥立天际的山峰,离这里少说也有百余里地。
  他又道:
  “其后,我便跟着五台山挂月峰法雷夫方丈药山大师他们走了一程。直到方才才回转此地,忽见人影一闪,越过各顶而走,我正要追过去看看,又发现你们重来此地!如今看此地凌乱的情形,恐怕当中曾经发生一段事情,是我所不晓得,却与你们有关,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江忠盘算道:
  “金算盘柯奕峰比老爷成名还早,听说此人介乎邪正之间,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目下他这个徒弟应天福,看来虽是和气,谁知会不会包藏祸心笑脸藏刀?南少爷发现璇玑三宝之事决不可以说出!”
  应天福听他称自己为“掌柜”,不觉呵呵而笑。
  原来孙伯南也是和生意人对惯了,这时见对方俨如大腹贸,一时忘其所以,便叫出掌柜来。
  江忠却大吃一惊,埋怨地忖道:
  “好个心直的孩子,你怎知人家是不是诈言看见人影来哄我们的话?如今可好了,自己把底细都掏抖出来啦──”
  果然应天福突然敛笑道:
  “你已发现璇玑三宝了?不错,我从那小子的背少看来,年纪不大,身量瘦削矮小,脚下也不够快,似乎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似的!别慌,别慌──”
  他用手势止住孙伯南欲动的身形,继续道:
  “以你的脚程,即使再过半个时辰才动身去追,尚可容易地追上。你倒是先告诉我,那璇玑三宝你是如何发现的?你说明白了,我便告诉你那人的去向!这桩交易,你看怎样呢?”
  孙伯南急忙道:
  “我不管什么璇玑三宝,只怕那厮是拿走了我的金缕衣啊……”
  江忠“哦”了一声,反而放下心来。
  在他想来,金缕衣虽有诸般妙处,究竟还是防身之宝,而且江老爷昔年能制,如今也可另制一件,丢了也没什么可惜。
  只要孙伯南不泄露出那璇玑三宝之事,免得这个应天福生心觊夺,那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应天福未曾听过金缕衣之名问道:
  “什么金缕衣啊?璇玑三宝呢?还留在洞中?”
  他到底老江湖,生意眼精,钉住璇玑三宝不放。
  孙伯南反问道:“那厮往那里去了?”
  应天福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再说──”
  孙伯南慌张地向那洞穴走去,想先看看那件金缕衣在不在。须知江忠那等想法,固然有理。
  但在年青人心中,那怕一草一木之微,要是心上人所赠与,那比之连城之壁还要贵重。
  应天福喝道:
  “孩子别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孙伯南哼一声,依然开步走。
  应天福一幌身,拦在他面前,呵呵笑道:“我知道了,璇玑三宝还在洞中,对吗?”
  孙伯南嗔目道:
  “应掌柜真个不让我过去?”
  他这种情急之状,更使应天福误打误撞地猜中了。
  只见他把手中的金算盘往上一举,道:
  “你想过来也使得,但先得把我赢了才可以──”
  孙伯南剑拐仍在手中,因他说得肯定,故此更不多言,忽然一式“龙飞凤舞”,剑拐齐施,直冲过去。
  这一招勇不可当,纵然在千军万马中,也能杀开一条血路。
  应天福大喝一声,金算盘架完剑拐又封长剑,连发三招,他到底仍是退了寻丈之远。
  这一下他面上可就挂不住了,眼见孙伯南招数未变,仅仅在式子上有所变化,依旧山崩地裂般硬冲过来。
  口中暍一声:“孩子小心。”
  忽然一伸左手,竟来夺拐,右手算盘交叉着来封利剑。
  这一式使得蹩忸不对劲,孙伯南岂肯放过,钢拐提高半尺,便硬砸过去。右手长剑一招“直指天门”,化出一道耀眼精光,乘隙急攻。
  那知应天福完全是个虚张声势的招数,只见他不知怎地已移开了两尺。金算盘从左面到右面。这么一划之时,两点金光电射而出。
  孙伯南振腕一挥剑,把那两点金光磕飞。
  原来这面金算盘昔年曾在江湖赫赫有名,内中那九十粒边缘锋利的算盘珠,专破气功硬功,且能在招数中发出,防不胜防。
  应天福本以为这两粒算盘珠发出,便可打倒对方这少年,那知孙伯南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关于应天福来历的话,实则家传绝学,一眼已知那金算盘的妙用,而且有什么出奇招数也了然于胸的。
  应掌柜眼睛一瞪,面寒于冰,引吭道:
  “好功夫,这番可要留心了,我手下不再留情!”
  说话中又被孙伯南迫退数步。
  孙伯南知道昔年柯奕峰以一面金算盘,加上最厉害的九十枚算盘珠自创“雨淋铃”手法,纵横江湖。
  那雨淋铃手法其厉害在于算盘珠的飞舞,然后由上而下,罩将下来,除非不发,发必毙敌,自家也留手不住。
  这刻还不知对方是否要使出这种绝毒手法,但也暗作准备,忽然松掉攻势,右手剑横唧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