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红颜
鸠面老人眸中奇异的光华忽然又炽烈一倍,灼灼注视着她,仿佛欲看穿她的心里的事。绝色娘子深情地注视他,低低说道:
“我没有再好的凭证,但……你要如何,我是绝对服从。”
说完了话,便将臻首整个埋在鸠面老人的臂弯里,像情人对待伴侣,也像妻子对待丈夫。
尽管白衣人心中尚有许多迷惑,然而,事实却是千真万确地放在面前。
鸠面老人得意地笑了一声,指着白衣人道:“你呢?是否也把龙角献上?”
白衣人茫然点头道:“你要龙角,我有什么理由不献出呢?”
这时,他感觉鸠面老人的丑恶,一变为世上罕见的俊美,尤其那深深陷入的眸子,变得那么灵秀,任何人见他一眼,都会生出仰羡的意念。
鸠面老人道:“我现在就要。”
“好的,我就拿给你!”白衣人伸手入怀,把那千辛万苦得来的龙角取了出来,双手奉上。
鸠面老人毫不客气,伸手来接,这一瞬间,龙角上的金光照耀着他的眸子,面前鸠面老人的丑面容也现了出来,那一张阴毒狰狞脸形,使他大吃了一惊,忙不迭疾步后退。
鸠面老人奇道:“你改变了心意吗?”
白衣人如大梦初醒,虽被世上最美丽的人变成最丑恶的人的变化怔了一下,但瞬息间就恍然大悟,暗想:“好险,我自负内功高绝,毕竟因心性修养不够,无意中便中了他的邪术。”
龙角身上射出的万道金霞,无疑是醍醐灌顶,顷刻间便恢复了,原来的心性理智,心中一凛,疾向后退开三丈。
他暗中疾忖:“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今天敌不过你,日后势必有敌过你的一天,为了替江湖除害,不得不暂且忍耐一下,即使目前被人讥笑,将来也有雪耻的一天。”心念一动,指着鸠面老人道:“这一笔帐,当待以后再算;如果江湖传开了你为恶的消息,那时,也是你葬身埋骨的时候,此刻,我不与你计较,再见了。”
话声甫毕,人如苍隼,飞掠而起,沿着山腰直奔南方山峦,然后挟带林传福、罗文仁两人离开荒山。
鸠面老人怀里拥有两位丽妹,兀自无暇追赶,望着他渐渐逝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笑意。
那神色像似在说:“侥幸的小子,不用猖狂,本人苦练四十余年,已是天下无敌,岂畏惧你报复?倒是你自己一条性命早晚保不住了。”
绝色娘子娇呻一声,问道:“那可恶的人走了吗?”
鸠面老人目光投在她微洁的玉靥上,一股香气飘人鼻端,四十多年的寂寞、惘怅、痛苦,勾起了他往昔的回忆,在他武功荒废,身体臃肿的时候,便与世间的狂乐绝了缘。
在他年轻的时候,还是关外热情少女的偶像,现在流逝了青春,将他带入了墓场。
他眼眸微闭,眼前似乎有许多纤巧窈窕的影子在翩翩舞动着,无不使他刻骨铭心。
眼前的少女尤其酷似丽卿,全身似无着力之处,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他忆起金风酒楼里,她熟睡在自己怀里,他在她耳边诉说英雄事迹……
一点青春之火自心底慢慢升起,当他忆起丽卿听完他英雄事迹后,仰慕含情地注视他时,那一种鼓励的眼色,便使他莫名地冲动起来。
他极力捕追记忆,可是眼前的少女却由丽卿变成陌不相识的三花帮帮主绝色娘子,他再度合上眼眸,自心底将她认做是昔年的红粉知己。
他禁不住贪恋地搂住她的蛇腰,在她眼上香了一下。
一霎那间,多年的思忆、惘怅,像湖水一般冲入心田,他振作了一下,在她耳边低低说道:“你永远追随我吗?……”
绝色娘子自觉在世上最洒脱的男子身边,青春之火蔓燃着芳心,情不自禁地握紧了他的手臂,道:“是的,永远……”
她娇喘的声音遮住了语声,当鸠面老人满意地微笑时,发现她樱唇已递了上来,于是,在玄妙的忆地里,鸠面老人便肆意地温存了少女的芳泽。
四十年前的甜蜜,再次享受了,鸠面老人有说不出的怨毒,铁背龙埋葬了他的幸福,更埋葬了他的抱负。
他仰天叹了一声,暗中决定将这股怨毒发泄出来,甚至无辜之人身上,他自己感觉世上太委屈他了。
他阴冷地笑了一声,点住了绝情娘子的穴道,然后抱着绝色娘子向密林里奔去。
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跟着绝色娘子衣衫不整,满面憔悴地跟随而出,她仿佛清醒了许多,一见绝情娘子昏睡地上,便扑了过去,伏在她身上哭喊不已:
“姐姐,姐姐……妹妹不想活了……”
第十五章 上苍的安排
鸠面老人在旁边冷笑道:“你没有什么委屈,要知道,我给你的好处,将使你忘却一切委屈。”
说话时,那一双奇异的紫金色光华又投在她脸上,顿时,绝色娘子止住哭声,迷茫地点头说道:“你别生气,我并不怪你啊!”言来满含着歉然,那一对明媚的眸子也含情默默注视着他的反应,仿佛甚怕他不悦似的。
鸠面老人道:“你说的是真话?”
绝色娘子道:“是……的,都是我不好,使你生气!”
闻言,鸠面老人赫然大笑起来,喃喃自语道:“成矣,成矣,勾魂大法,从此将可雄视江湖,铁背龙老鬼,你听见没有!”
他道:“只要你悉心服侍我,迷魂大法将使你崛起武林,称雄一世。”
绝色娘子道:“我一定好好服侍你,请放心吧。”
鸠面老人解开了绝情娘子穴道,又再用目光注视她,可怜绝情娘子勾魂大法横行一生,终于还是遇着了强中高手,被泡治得服服贴贴,赔了夫人又折兵。
奉鸠面老人之命,救醒绝缘师妹、玉阴尊者两人,大伙儿受鸠面老人控制,同心一气,相偕下山。
事隔五日,神鹰帮便被瓦解了,除了玉面飞戟、孙家公子侥幸不死落荒逃走外,余外帮中稍有名望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悉数尽毁。
于是,这件轰动武林的消息传开了,常在江湖走动的,谁都知道新近武林又崛起了一位绝世妖魔,武功之高,手段之狠,无与伦比。
于是,人心惴惴,风声鹤唳,蕴酿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葱油的山上,终于散逝了乌云的包围,现出了一线光明。
一对稳健的脚步,沿山壁如飞向前奔走,在穿越了无数阻碍物后,停留在一块柔蔓细嫩的杂草上,从此这一对沉重的脚步便永远不再移动,像一根木树桩插在坚实的黄土里。
悠长的岁月,回忆的苦楚在他脑海中旋绕着。忽地,一串清冷的泪珠洒在嫩草间,他的身体也颤动了一下,最后他的脸色灰暗了,一种深沉的悲哀在他紧闭的唇边露了出来。
因为,当他怀着无限希望来时,却被失望所掉入泥泞里,在他眼里,石洞褪了色,往昔所熟悉的东西也都不存在了。
远方杜鹃的悲啼声使他痛心,怀念的妈妈终于走了,他以为这次是衣锦返乡,却不想饱尝离愁。
他苦笑一声,无力地移动身躯,往山坡折回,一袭飘扬的白衣人,来时怀带光明,健步如飞,去时却蹒跚而行,如同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似乎都在沉闷地低头行着,一直来到了一个地方,一种熟悉了的阴沉气息感染了他,才矍然抬头打量着。
数年前,他曾在这庞大的楼宇里做小主人,现在明白了它只是东方狮的住宅,与自己毫不相干。
认真追究起来,铁府大将军的死因与东方狮脱不了关系,白衣人目光闪过一丝奇异光芒,斗然旋了个身,飞掠起来。
他卓然超群的身手,强似飞燕,一个坚实壮伟的体躯如一缕轻烟,越过了石墙,甚至眨一下眼皮的时间还不到,他已落进二楼房间里。
等丫头一过去后,他又敏捷地闪出房室,往楼下扑去,这儿一切陈设,他是熟悉的,就算把所有的东西搬出去,也不会被人发现。他很顺利地来到几年前的卧房,他的目的物——一幅铁府大将军的画像,尚在原位,他向他注视,几年前他只含着敬慕的心情看他,现在他注视他时,许多潜伏的感情起了变化。画像里的人是他生父,自然不比寻常,冥冥之中,他已向他发了暗誓,誓以有生之年,歼灭仇人。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画像,小心翼翼地又卷了起来,放入怀中,正待动身,突有一种阴笑声传来,似就在不远之处!
“说不说,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是东方狮的口音,他阴毒地补充道:“你生相酷像他,必与他脱不了干系。”
白衣人怔了一下,多年前吃惊的事情重新记了起来,那时殷员外,也是东方狮阴冷地盯着他,严峻地向他喝问:“你老实告诉我,小时候认不认识这个人?”他手指着铁府大将军的画像,使此刻的白衣人也意味到,东方狮问那人时,所指的他也是铁府大将军。
“东方狮一定是杀害父亲的人!”他渐渐明白东方狮苦查此事的原因,心中怒想:“他原是想绝他子嗣,多恶毒的心思!”
他悄悄推开房门,往发声之处走去,但人还没到,庭外已有人高声呼唤道:“报告员外,江南提督千金驾到。”
白衣人心头一震,疾想着:“呀,算起来,她乃是我未过门的妻室,怎地那么巧,在同一个时候她也来了,不好,我且不能跟她见面……”心念一定,决定先回避一下再说,遂闪入卧房内,反手扭上门闩。
只听东方狮霭然笑道:“姑娘几时来的,老朽有失远迎。”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人白衣人耳中,也仿佛闻到了她身体上的芳香,只听她轻轻说道:“伯父,别客气了,侄女儿尚未向您请安呢!”
“哪里,哪里。”东方狮连声谦虚道,“都是我那个顽劣儿子不好,该死的小子,害你受苦了。”
“不……”郑芳清清脆悦耳的嗓子微微一变道:“伯父千万别再提它,侄女儿今天登门拜访,完全也是为着此事来的。”
“噢,是你爹爹的意思,要你来说的吗?”东方狮口气渐渐严肃,语调也十分紧张起来。
“是的!”郑芳清短短地说,“那是很抱歉的事,伯父您也知道这情形是……我也无可奈何,您可不要生气才好。”
“侄女儿尽管说吧,愚伯父是什么人,怎会生你的气,你放心说吧。”底下连声该死,责骂着不告而别的干儿子。
白衣人一听自己已参杂事中,不禁竖起耳朵,凝神倾听。
“伯父……”郑芳清先歉意地呼他一声,然后叹道,“您也知道,家父是有些地位的人,自从侄女儿长大以来,就有许多人说长说短。后来,家父答应将我许给您儿子,这些闲话都没有了。但是好景不长,他离家出走,一无音讯,一年、二年我是耐过了,但家父却不这样想……也许外面的蜚长流短,伤了他老人家的自尊心,他是爱面子的人,不愿让自己名誉在外面当做人家笑料,所以特叫我来向您说一声,他……他……”郑芳清费了极大的力气,毅然接下说道:“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退婚,伯父您别生气,恕侄女儿直接地说出!”
“不会的,不会的……”东方狮呐呐自语了两句,突然仰天大喝道:“孽障,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人家抬举你,才将掌上明珠许配你,你却不知好歹,延误人家的青春,真……真万死不足赎罪。”
白衣人一字歹露地听在耳里,不禁勃然大怒,他心情原已十分恶劣,此刻更为此一言,又引发了心中怒气,私底下他整个脸孔都变了颜色。
奇怪地,他这一股怨情,并非因东方狮恶骂而生,却是为了郑芳清道出退婚的消息,使他情绪起了极大的变化。
本来,人皆有天性,就算他不爱郑芳清,也不愿意听这话,伤他自尊的话。退婚两宇,无疑是因某方看不上某方,或者日久知人心,某方要求避退的意思。白衣人自负一世英俊,自然容不下这种羞辱,于是,激怒之下,便产生了雪耻的心理。
停了一会,郑芳清告退了,东方狮心虽不乐,表面上也得强装笑容,送她出门。
趁此时机,白衣人也不急欲一斗东方狮了,扬掌推开窗门,展开轻功提纵之术越屋翻墙而去。
走了一程,市郊已过,僻野青石道上,固然有一辆花轿由四个壮汉扛着,疾向前行。壮汉身手敏捷,健步如飞,又因赶着去赴某一种约会,前进的速度也更惊人了。白衣人心知轿中人物便是江南提督的千金郑芳清姑娘,暗地冷笑一声,展开轻功,迫奔而去。
他身法如风,两三个纵掠已接近了轿子,这时,四个壮汉直向他翻白眼,那意思似在说:“朋友,识相点,轿中人物不是好惹的,别乱打歪主意了。”
白衣人星眸微转,假意微笑,靠上前去,拱手道:“老哥,借个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