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胆红颜





  大伙儿心情甫定,脸上都有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又为此一言怔愕住了,纷纷不解地注视他。
  狄青缓缓张目,摇头道:“不,输的是俺,不是您。”
  金遗龙道:“我问你,胜负未决,谁先退开?”
  狄青道:“这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隔林射凤“有一规矩,凡一经展开,即使伤不着敌人,也得自认失败,否则掌门之人必治重罪。”
  金遗龙奇道:“难道‘隔林射凤’非伤着敌人才能算胜!私下忽觉长剑一派过于托大,立此规矩不但有失人道,而且太过恃强,非大门大派所具有的风范。”
  但是,静心一想,确也有点道理,若非他技艺不凡,头脑敏捷,只怕当场就得横尸就地。
  暗中一算,芒芒武林众生比不上自己多得不可胜数,也可说能安然躲过“隔林射凤”绝学的,恐举世难找,难怪长剑一门敢如此夸下规矩。
  金遗龙表面上安慰他,不得不摇头:“这规矩太过强断,不能算数,狄青,这场仍由你胜。”
  狄青道:“不,俺即使被人讥笑,也不愿冒犯门规。”
  金遗龙道:“不管你如何说,反正我心里认为这场决斗我是败方就得了,我要向武林同仁推荐你……”
  狄青大声道:“金大侠,您一定要俺出丑?”
  金遗龙道:“这话怎说?”
  狄青道:“要知,这一举不但有伤俺师门威严,而且也连伤了俺的自尊心,出道之前师父也曾将此规矩再三宣告,您把这事告之武林,无疑间接地伤害于俺……”
  金遗龙道:“狄青,你剑尖已刺破了我的衣裳,这一点不容你再否认。”
  狄青一怔,道:“那……在什么地方?”
  他挺身站起,奕奕有神地向金遗龙手指的地方望去,果然不出所料,金遗龙左肩布衫上有一道裂痕……
  金遗龙道:“本来,我不好意思说,但你执意不肯承认自己是胜方,我只有揭穿底牌了。”他顿了顿,接着笑道:“我很替你高兴,我虽面上有失光采,但我不在意,至少,我的好朋友将出人头地了。”
  绝色娘子芳心大动,禁不住欣慰地冲动,脱口说道:“狄大侠你赢了,金大侠说得不错。”
  但绝情娘子却轻轻向二妹道:“不对,不对……”
  绝缘娘子会心地一笑道:“声音轻一点好么?”
  绝情娘子压低声音道:“二妹子看出来了么?那裂痕并非剑尖划破的!”
  绝缘娘子笑道:“当然,剑尖锋利,所划之缝,怎会东凸一块,西凹一块,分明用手撕裂的嘛……”
  夜色低沉,寒风渐急,狄青明辉的眸子也更加光亮了。
  自从金遗龙宣布一项特别声明之后不过数日光景,狄青便成为一流高手了,他的外号便由江湖之人的呼声命名为独手神剑。
  他凭在金遗龙手下不分轩轾的较了一阵,“隔林射凤”绝学便享有极好的名声。“隔林射凤”经人绘声绘影在江湖上流传,数日功夫,无论上、中、下辈练家子,几乎很少不知长剑派出了这么一位人物,与及被人遗忘了的奇武绝技。
  狄青从此平步青云,踏上武林名家的台阶,内心感激万分,无时不以金遗龙提拔之恩铭记于怀。
  除了三花娘子知道狄青窜红的内幕外,当今江湖无不得知当日狄青与金遗龙比试的概况,只知狄青仗“隔林射凤”绝技向金遗龙挑战而获得平手之举,因此,狄青在武林的呼声越来越高了。
  狄青把青青送回故乡,完成心愿,便背剑行侠,所到之处不论黑白两道,只须探知他的来历,无不另眼相待,敬如贵宾。
  但是,狄青并不骄傲,本着长剑一派严谨的门规小心翼翼,惟恐树大招风,有损师门尊严。
  他渡过渭水,便声言欲与白道第一高手玉面飞戟一决雌雄。当然他以讨教、求益的名义向外宣布,一举轰动了江湖,成为酒肆茶楼、大街小巷谈话的资料,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含有多少私人的恩怨。
  狄青崛起江湖,无凭无籍,本来就是平地—声雷。他方与金遗龙较完一阵而得声名,短短数日里又放言决斗玉面飞戟,的确在武林引起了大大的波动。它不但震憾了人心,使人大感奇诧,也因此受人注目,终究一个没有雄心大志的人是不会像他这般粗鲁野犷的。
  在枝枯叶落,风啸草劲的九月晚秋里,玉面飞戟面带愤怒而来,于庐山山麓下的野鹤村碰了面?
  玉面飞戟身侧同行还有四位目光炯然的江湖高手,但见额上绑着一条红色布条,全身紫蓝轻装,打扮一律,便知四人都是玉面飞戟麾下神鹰帮中的大将。狄青有恃无恐地当下只身一人,径把左足往石上一拦,大声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毫不费工夫,玉面飞戟你好吗……”
  玉面飞戟目光一扫,见是蔓草横杂,荒无人迹的僻野田庄,心便放了下来,冷冷一哼道:“狄大侠,听闻你近来与金某人较了一阵而得大名,正感无物为贺,今番就以掌中双戟为兄讨个吉利。”
  话才说完,身侧四位陌生江湖健者便展开行动,各自重哼一声,分散开来,扬声喝道:“闲话少说,敝人等先讨教狄大侠不传之秘。”
  狄青哈哈一笑道:“容易,容易,待俺歇一下,养足精神,就陪各位玩一玩。”说着,故意伸手打个哈欠,暗以本门莽牛气功运至左足,用力一踏,那足下大石登时哗啦啦散落一地。
  四位健得猝不及防,被了一惊,纷纷向后退跳开。他们以为狄青使诈弄鬼,有意先行下手,其实狄青的目的只在吓唬他们一下,借此拖延时间,等金遗龙到来。他与金遗龙早约好了,只要玉面飞戟现身便联合侮辱他一番,并追究往昔一段恩怨纠纷。
  玉面飞戟脸上立刻有了怒意,冷笑道:“狄大侠内功不弱,江湖已有传闻,此举已是多余的了。”
  狄青大声笑道:“老实说,俺向你挑战,一半是为了自己,一半也是为了朋友,烦请稍等一下,俺那位朋友来到,自然会向你讨返斤两的。”
  玉面飞戟闻言,果然一怔,问道:“这人是谁?”
  狄青道:“金遗龙。”
  他用讥诮的眼光看着他,只见玉面飞虹俊脸白一阵,青一阵,半晌才恨恨地道:“好的,你俩既然合谋算计于我,我也一定不让你们失望。”他的目光横扫过同行四人,四人登时转身暴喝一声,欺身直上,扬掌便是凌厉的合击。
  第二十九章 草长莺飞的季节
  狄青斜退了一步,呛然撤剑一挥,四人知道利害,赶忙收拳后退。
  其实,狄青并没有施展长剑一派神秘莫测的剑术,但是四人却因沿路听闻狄青大名,对他已有认识,深知他剑上功夫了得,非同小可,此刻见他撤下五尺长剑,顿时被传闻中绘声绘影的情景吓住了,竟不敢试其锋芒。
  玉面飞戟情知四位手下被了先声夺人之亏,不禁微皱双眉,低喝道:“傻瓜,他剑只甚长,不易得手,何不改用掌击!”
  此言一出,四人又是一怔,暗想:“刚才我们不是用掌吗?”再转念一想:“不对,帮主的意思可是要我们施展绝学四印手取敌性命!”四人恍然悟通掌击的意义,一摧真气,卓立地面,不晃不动,缓缓舒拳伸腿,施开四印手前准备工作。但听狄青一声大喝,一点寒光,突然流星般奔向左首一人眉心,那人四印手真气提至一半便被他扰乱了心神,不及还手,忙自倒纵而出,暂躲避一击。
  狄青似乎不容四人发挥四印手的威力,长剑微斜,嗤地一声劲啸,径自又往左侧第二人刺去。
  他剑上造诣极深,发剑决不凭手力腕力即可随心所欲,攻击敌人,最厉害的还是那剑长达五尺,通体寒光闪闪,只消把臂一伸,一丈之内的敌人便罗人了攻击圈子,稍慢撤退,便得饮恨终生。
  四人被了他先声夺人的亏,心虽想试一试他真实的本领,却没这份时间去领教。因为狄青出手之后,就一直绵绵不绝地层开杀手绝招,给对方毫无缓气的机会。
  玉面飞戟含怒纵人战圈,霍地一分银戟,投入剑光之中,只听“叮当”两声脆响,两人便分了开来。
  狄青目视剑尖,紫黑的脸上因回忆勾起了一丝仇怨,嘿然冷笑道:“早知如此,何不干脆一点,让他们少吃点苦头……”
  玉面飞戟道:“你狗胆可真不小,在我玉面飞戟面前肆意挖苦,我可要向你讨回公道。”他手上银戟映着日光,灿然刺目,戟身锋利,显然轻轻一碰,对方人头就得落地,此刻他轻轻一挥,便有一种尖厉的呼啸声,回荡原野,声势煞是惊人。
  狄青不甘示弱,鼻孔内重重一哼,突把五尺长剑抛入高空,只听丝丝连声,那一片强烈的蓝色光华便如浮云一般在半空中游走着。玉面飞戟仰首一瞧,脸色为之一变,嗖地前进三步,扬起银戟猛劈而下。
  他等他长剑出手,失去防御兵器,是以在他驭剑之时觑准个空当劲攻而来。岂料狄青口中轻轻一啸,那蓝色匹练便疾速掉头伏身,狠狠朝他背脊刺去。玉面飞戟心头一震,反手用戟挡开剑锋,然后霍地转身以另一只手银戟去捞……
  狄青顶上直冒白气,那五尺长剑经他真气摧动,十分灵巧地升高数尺,恰好避过银戟一击,平平安安地又回到了主人手里。
  狄青此举只想拖长时间,等待金遗龙赶来,哪知无意中显露的独门绝技却使旁观四人为之咋舌。
  蓦然,一条白影飞射而下,短短一个照面,众人已看清人的长相,首先狄青高兴地呼道:“好哇,金少侠,您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金遗龙少侠,他并不回答,首先用冷漠的眼光望了目瞪口呆的玉面飞戟一下,然后冷冷笑道:“玉面飞戟您可好!”
  玉面飞戟仅紧张了一会儿,便恢复了他英雄本色,把头轻轻—点,冷语道:“多亏照顾,您也不错。”他道:“尤其近来消灭了武林中人人头痛的鸠面老魔,您的名字连小孩子也知道了。”
  金遗龙道:“多承吾兄夸奖了,小弟身受不起,请别提了。”至此一顿,扳起脸孔接道:“听说吾兄近来很得意,不知是真是假?”
  玉面飞戟道:“这话怎说?”
  金遗龙讥诮地笑了一声,避开这事不答,把口风转向别处,他严厉地问道:“请问吾兄多年前是否曾欺辱了一个姓沈的少女?”
  玉面飞戟眉毛一扬,怒道:“胡说八道!”
  金遗龙多日未现江湖,早有一番布置;闻言之下冷冷一哼,招手道:“梅大侠请出来对证,人家不愿承认,只有麻烦您一下了。”说完话,众人扭首注视时,果见一个长身玉立的武林健者大步踏来,但见他剑眉星眸,面如古玉,确属是那大名鼎鼎的黑道第一好手金翅银羽梅孤云。
  金翅银羽这一现身,玉面飞戟气红了眼,愤然喝道:“姓梅的,你屡次口出谣言,伤害本人,不久便有一决雌雄的机会,且莫得意洋洋。”
  梅孤云朗笑道:“不错,机会多的是,尤其今日最多。”他先向狄青点点头,脸上有敬仰的神色,接而注视玉面飞戟说道:“但吾兄须老实承认,那姓沈的少女确是你欺辱的,昔葛岭上头,你以计瞒过吾,而令她饮恨终生,这笔恩仇应由吾兄完全负担,想吾兄乃大丈夫,敢做敢当,何不干脆认了,免得贻笑大方……”
  玉面飞戟几乎气炸了肺,怔了半晌,终于颤着嗓音咆哮道:“好的,好的,我承认……我承认,凭你俩人能奈我何……”
  金遗龙见他说此气话,有如扯赖,不禁鄙夷地哼了一声道:“当然,吾兄武功盖世,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是你的对手,不过总而言之,只要承认就好办了。”
  玉面飞戟愤然把银戟放回腰间,一拍铁掌,道:“大家瞧着,看金大侠如何办法!”
  “慢来,金某还有几件事要问!”金遗龙回忆一下道:“吾兄多日前曾经杀害许多正派侠义之士,这点我有证据在手,不容你否认。”
  “什么?”玉面飞戟脸色一变,由惊变怒,喝道:“金某人且道出来,哪些人是吾杀害的?”
  金遗龙冷笑道:“我知道吾兄必须会这样问的,虽然那些人我无法将他名讳全部报出来,但有的是专寻访金某下落而来的,足有数十人之众,吾兄似乎不必再隐瞒下去了。”
  “混蛋!”玉面飞戟气怒之余,暴露了凶残的个性,咆哮道:“你……你尽含血喷人,吾可不与你干休,快把证据拿出来,否则……”
  “你还要狡辩,真禽兽不如!”金遗龙触动老实人脾气,剑眉往上一扬,兀自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
  这东西轻轻飘飘,迎风而舞,竟是一方布绢,众人仔细打量几眼,未见有任何奇异之处,不禁怔住。
  金遗龙拿起布绢抖了两抖,绢上立刻露出两个洞来,他嘿然冷笑道:“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