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离雁孤星
生死判仍斜插背上,似乎还没有动手之意,立刻唐震天松了口气,他自忖,即使加上个峨媚樵子,自
己仍有把握抵挡得了。
黑白双剑趁著对方心神偶分之际,突然加劲猛攻,只见哥哥黑剑从右直削,弟弟白剑斜砍,两股
力道一刚一柔,刚者力量奇重,风声劲急,柔者飘忽虚渺,有如鬼魅。
“啊!”
一声响处,摩云客左掌极其巧妙地一掌拍在黑剑剑背,力道竟是怪异已极,将黑剑震得退後一步。
右剑却化成一片光幕般罩向白剑,又闻一声“叮!”白剑竟被削去一截。
这裴氏兄弟两人俱被挡出圈来,脸上都有一丝愧色,但他们已打定不死不休,齐喝一声又联手攻
上。
只听劈拍之声连起,两兄弟竟完全改变战法,轮流去与摩云客左掌硬碰硬。
要知一个人武功可凭天资练至极高强之境地,凭著一柄兵刃可对敌千万人,但在内功方面,除非
相差太远,就很难一人挡二,或以一挡三了。
黑白双剑打了这主意,以为自己兄弟俩凭著牺牲一己性向,也可将摩云客内力消去大半,那麽后
继者即可轻易除去敌人了。
他俩人的一番心意也太良苦,但摩云客老江湖如何会不明白?只见他身形有如风里乱絮,突然变
得飘忽不定起来,竟一味避免与两人硬对硬。
摩云客的功夫越使越奇,腾身时如摩云灵鹤,伏地时有如疾闪银狐,不但去向令人捉摸不定,神
妙异常,即使那柄剑,也突然也变得飘忽起来。
黑剑有些焦急,他是哥哥,平素都是以他为主控制攻守,这时他方寸已乱,一掌掌如山般拍出,
又宛如狂飚奔涛,但对摩云客毫无作用。
这时在小径大石边,突然露出一个小脑袋,场中人虽全是顶尖高手,但俱为这惊心动魄的博斗所
牢牢吸引,谁也再分不出心去注意旁的一切。
一对小眼睛从野草隙缝中透过,又是那明亮已极的光芒……
“嘿!好疠害的人啊!”小孩的童声细得如蚊吟,但却被剑风,与海风完全淹没。
这声音如果被场中任何人听到,一切都会改观了。因为双方都不会愿意这场搏门被人窥去,摩云
客有他特别的原因,不老童子却因他等是十人轮战一人,这点如果传入江湖,真会使十人丧尽了脸。
两声惨号响起,名满江湖的黑白双剑也在此舍身崖下不为人知地死了,也死得太不值得。接之而
上的是泰山空灵大师,他光秃秃的脑袋冒著丝丝热气,清瞿而瘦削的脸上有股冷凛神色,他没有说话,
只用一双充满慈悲的眼睛,牢牢看著对方。
太阳已隐没很久,地上躺著的数具尸骸刺目而惊心,唐震天身上也负了伤,但他有无穷的精力,
看来仍毫不疲惫………
“呼!呼!”
海风吹得更疾,将唐震天的乱发吹得飘飘扬起,挺直的鼻梁,深而朗亮的眼神,紧闭而显出坚毅
的嘴唇,这些都是一个英雄人物的特徵,但他却是江湖上人人欲诛而後快的大魔头啊!
天全黑了,一切都看不见了,但那耀目的白虹仍在空际上下纵横,盖过海风的剑风,竟是愈来愈
凌厉。
远远地,一个小黑影正“骨碌!骨碌!”奔下山去。太黑了使他看不清路面,但他跑得还是那么
快!渐渐已奔下山坡,而到了平原。
阿黑!阿黑!他轻轻呼唤,树林中传来两声疲困的“喵!呀!”跟著一条庞大的黑影从树林中摇
摇幌幌走了出来,敢情是只大水牛。
“阿黑!咱们得回去了,母亲会骂啊!”清脆的童音,里面含著兴奋和激动,只见朦胧的星光中,
他拉著绳子,轻快地翻身上了牛背。
“啊!”
好响亮一声惨号传来,这幼童从牛背往回头高山上看了看,但那能看见什么呢?
“一定又被刺死一个了,他真厉害啊!”幼童充满著钦佩的声音,眼中又放出那慑人的明亮。
“宁儿!宁儿!”远远有一盏灯火。一个妇人声音焦急地在喊著。
“妈—妈!我在这里!”幼童赶紧应道,立刻催牛奔了过去。
黑夜将一切都掩灭,连那仅有的一盏灯火也隐入黑暗中去……
X X X
浙省的海滨,起伏连绵著一些不算高峻的山脉,山与山之间有著小而不太丰腴的土地。所住的渔
民大多靠渔为生,但因地位偏僻交通不便,人民生活一般很困苦,只有少数商贾之流,牟利手段高明,
尚堪称生活优裕。
在东南部,一片小小的海滨平地,方围不到十里,当中矗立著个小山坡,在山坡的左右及後侧,
各建立有个小村落,左边的最小,大约只百十馀户,右边的较大约有三百馀户。而後侧的可称得上小
镇了,约有二、三千户。
山後的因地理环境关系,居民大多从商,生活最称富庶,而另两村因人少地偏,除了打渔外,别
无其他谋生之法了。
最少的一村绝大多数以唐为姓,被称之为“唐家村”。这村男子以勇悍出名,驾船打渔技术在周
围数百里内是首屈一指的。
较大的一村以“林”为姓,被称为“林家村”,因平地甚广,也有些锄地为田,种些菜蔬过日子。
最大的一村名“李家村”,楼宇楝楝,与两村形成极不调和的现象。
渔民生活勤苦,天尚未放明,一艘艘的小舟已被推入海,数百数个健壮的青年渔民,操著桨,摇
著橹,驾著小舟破浪直向大海冲去………
太阳在海平面上一阵跳跃,终於跃出水面,一时间金光四射,大地顿形光明。
“宁!该起身了”一个母亲正在呼唤著她的儿子:“昨夜那么晚回来,也不知野到那去了?”然
而谁都听得出,她是多度娇宠她的孩子啊!
“妈!我不是起身了吗?”清朗的童子声音答著。
初阳已从海平面升起,黎明总是美丽的。
小小的渔村,傍山畔海,实在是一个理想的乐园啊!在离村稍远处,有一间小茅舍,内中步出个
妇人,用手拢著眼睛,向著大海远方眺望著。
“今天有个好天气!”她轻轻说著,正是那母亲的声音,道:“你也该到隔山魏先生处去念点书
了,整天玩怎成呢!”
一个小孩于跟了出来,赤著足,惺忪睡眼尚是未完全清醒的样子。他看了看海上白帆点点,心中
一阵激动,道:“妈,让我去打鱼吧,我已经够大了!”
“这怎行,我们又没船,而且你也应该要去念书。”妇人慈祥地摸摸她孩子的头,不同意孩子的
愿望。
“我才不跟魏老头念书,我要跟妈念!”孩子往母亲怀中一靠,撒娇道。
这妇人生得甚是清秀,体格也是荏弱而不似一般渔妇的粗壮。衰老而憔悴的容颜,已完全掩去她
从前的青春。她将孩子揽在怀中,怜爱而忧虑地道:“宁儿别去打鱼,妈多不喜欢你干这事,妈愿你
以任何方法谋你的幸福,但别去打鱼啊!”
宁儿心中虽然奇怪,但看著母亲慎重而忧伤的神色,他有些迷惑了。
“为什么我不能够?爸也是打鱼的啊!”他有些胆怯,因为每次当他提到爹,母亲总会流泪的。
果然妇人眼角立时有些潮湿,恨道:“但爸结果如何!还不是葬身那无情大海!”
她叹息一声,又言道:“你爸死了也快十年了,咱们母子也苦了十年,妈怎敢再放心让你去与那
大海风浪搏斗呢?”
“妈,我已长大了,我要去赚钱来养活你。妈,我不去打鱼,我去干别的事情吧!”
母亲高兴的一笑,摸著孩子的头顶,温柔道:“你还小呢!诺,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念会儿书吧,
顺便带阿黑去吃吃草!”
太阳升得很高,海面上鱼鳞般翻著点点光华。小渔船一艘艘被那高大的浪潮遮得只剩下白光点点。
小孩牵出了老牛,别了母亲,又向那高山行去……
“剑宁!剑宁!”远远有两、三童子携手跑来,看到骑牛童子,大声呼道:“去海边玩儿去吧!”
剑宁见平日玩伴来叫自己,心中不觉一动。他回头看看母亲尚伫立屋前,对自己挥著手。
“我不能去,咱要到魏老先生那儿去!”剑宁说道。看著同伴脸露不高兴的神色离去,奔向那茫
茫大海的海滨,他心中不觉又是一动。
眼前轰立的大山,今日看来似乎特别雄伟神奇,苍郁的森林,只在临海的那一面光秃露岩。
“那个真厉害的人怎样哪?”他轻轻问自己道,昨日激烈而血腥的战况重浮现在他脑海里。
一片白云顺著风势缓缓朝山间笼去,进去了高高的山巅,但打开了小孩好奇的心扉。
“舍身崖!”他自言自语,眼睛中又露出明亮慑人的光芒。
“阿黑,在这里等著我!”他翻下牛背,轻快地往山上跑去,危石如虎齿,但他天生的一双健腿,
如飞般直往上爬去。
小小的身影,越攀越高,最後隐没在南海之中……
“啊!今天雾气真浓呀!”云里传来幼童的声音,朦胧的影子似箭般往上奔著,奔著。
“那些人还会在吗?”他不时自问。一想到昨日所见的血的肉搏他就觉得心胸为之沸腾。
“我有那人一般的身手多好啊!”他指的是摩云客唐震天。对他的凶恶态度他虽然不喜欢,但唐
震天的武功他的确是佩服到极点。
爬呀!爬呀!一个多时过去,他已到了舍身崖,这时他是在云层之上了。
一点声息也没有,只要转过一块大石,他就能看见整个舍身崖和上面的一切事物了。一阵怦怦的
心跳使他不自觉放轻脚步。
一股阴风吹来,平日在同伴中素称大胆的他,也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大石终於挡不住他视线,然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景像却使他迷惑不解。
“咦!”
他轻轻叫了声,只见舍身崖上稳稳盘坐著一人,那宽广的背影,破烂的皮袄,正是他心目中的
“极厉害的人”。
“另外的到那去了?”他自问著,但除了盘坐的人外,还有谁能替他解答呢?
幼童紧挨著大石,他真想走过去看看,但地上的血迹和遗留的刀,剑,使他心中有些害怕。
“他是死了吗?为何坐著不动呢?”幼童不停自问。但那盘坐者并未因此而站立起来。
这幼童胆子可说大极了,看他蹑手蹑足向盘着之人行去,竟是要一窥究竟呢!一尺一寸的接近,
幼童只觉手心冒著冷汗。
再走三步他就能摸著盘坐之人了,他只觉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来………
“嘿!你找死!”
一声大喝发自盘坐人之口,幼童只觉面门白光一闪,颈项间一阵冰凉,他还来不及惊叫,已为面
前的景象骇呆了……
“哼!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幼童目注面前的摩云客,那已不似昨日的摩云客了。脸色苍白得骇人,满身血腥创口,最恐怖的
还是那一双腿,被齐膝切断。
“我……我……”幼童感觉喉头有股说不出的难受,不只因白森森的短剑正架在他头项上,而且
他内心已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摩云客两眼赤红,缓缓地收回短剑狠厉地道:“是谁叫你来的?”
小孩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的!”
唐震天看出他的话没有虚假的成份,点了点头,面色松缓不少,仍威严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怎会来此处?”
幼童渐渐胆气一壮,能够很从容遣:“我叫唐剑宁,我……我昨夜就来过此处,看见你们………”
他看得唐震天脸色一变,立刻没有再说下去。
摩云客唐震天似乎甚是焦急,问道:“你是唐家村的人,可有别人知道我来此处?”
唐剑宁摇摇头,应道:“我没告诉过别人,连妈妈都没有告诉。”
摩云客似是完全相信,因为他知道,“唐家村”是没有一个孩子会说谎的。他看了看身前这幼童,
脸上突然显出奇特的表情,问道:“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刚满十二岁呢!”唐剑宁此刻居然一点也不再害怕摩云客,他好像知道摩云客不会伤他似的又
问道:“那……那十人都被你……”
摩云客凄然一笑,接道:“都被我赶到海里去喂鱼了!”然而他对此所付出的代价又是多大啊!
看他呼吸急促,连握著短剑的手都剧烈地发著抖。
“孩子!扶我到大石下面去!”唐震天在一刻之间突然变得这麽虚弱,令幼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
的眼睛,因为他总以为心目中“极厉害的人”是永远极厉害的。
唐剑宁力气甚大,摩云客这么巨硕的身躯他仍能扶持得住。只见两人蹒跚地向大石行去……
“唉!我这两条腿是废了,还有不老童子的那一掌真不轻啊!”唐震天似乎在对著一位多年老友
般如此说,他舒适地靠著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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